第10章 章節

久,也是風險很……”

“這件事我已經在後悔了。”

“……啊?”

“不,不是後悔。”好像在自言自語一樣,孫競帆搖搖頭,眉心緊鎖,沉默片刻,他給了對方一個頗具震撼力的更正,“是後怕。”

“三少爺……”

“我早就不該放你走。”

“……是我毛遂自薦的。”

“可我不該放你。”

“……”

“知道我為什麽終究放你去了嗎?”

“……”

周冰顏沒有回答。

從剛才的對白一路想來,有個瘋狂的答案就在他心裏瘋狂地沖撞,但他不敢将之說出口,那猜測對他而言,簡直大膽到了不知羞恥的地步,他又怎麽能說?

他希望孫競帆放過他,讓他冷卻,就像多年前那樣,給他個冷卻的空間,讓他至少對得起自己的名字,讓他重新去做那個總是戴着面具一般,臉色蒼白的,缺乏表情到了令人懷疑是否也缺乏感情的幕僚也好,随從也罷,就行了,就好了!他花了那麽多年的時間,好不容易自以為冷卻了,為何偏要在這種節骨眼上又來激他!又來誘騙他!這不會太殘忍了嗎?!何必啊?!

可是。

“我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就是放你走了。”随着一聲嘆息,終于,終于對自己投降了的孫家三少爺,有史以來,頭一回,像個會沉溺于情感,會相信山盟海誓,地久天長的凡夫俗子,市井小民那樣,像他所認為的,有這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特權的普通人那樣,說了實話,說了真話,字字句句,都是真心。

他說,冰顏,我現在想通了,想明白了。孫家上上下下,全合起來,一家老小二十六口人,天津的海運港,北京的鐵路線,兩座城,沒人敢碰的買賣,幾十年,富可敵國的家底兒,在我孫競帆眼裏,再打着滾兒翻個十倍百倍,也還是抵不上你為我受的那一道刀傷流的血值錢。

說完最後一個字,孫競帆表情平靜,他看着坐在床上,正漸漸失去平靜的周冰顏,沉默過後,低聲補了一個疑問。

“冰顏,你還想跟我嗎?”

嘴唇顫抖着,呼吸亂得不行的男人,紅了眼眶。

用碩果僅存的,賭氣一般的倔強扭過臉去,周冰顏回了句:“我不是,一直都跟着三少爺的嗎。”

孫競帆沒說話,略作思考,微微笑了。笑裏有那麽點苦澀,有那麽點無奈,有那麽點自責。站起身來,他走到床邊,坐下,側着身子,探過手去,輕輕扳過那張不肯給他看的臉。

那張臉再也沒有了平日裏的淡定和泰然,再也沒有了靜如止水的表情。

皺着眉,半張着口,眼淚已經斷了線的周冰顏,一萬個不情願被看到,卻又好像夾雜着讨伐和責怪非要被看到一樣地,在四目相對中,在視線交彙處,首次,也是最終,把最矛盾,最委屈,最狂喜,最複雜,最簡單,最最真實的自己,徹徹底底,擺在了對方面前。

*** *** *** *** ***

東交民巷一間頗有幾分情調的咖啡廳裏,坐着兩個男人。

臨近黃昏的太陽添了些橙紅,照得兩人身上籠着一層淺金色的浮光。小小的咖啡廳很是安靜,多數是外國人在悠閑品味杯中的飲料,為數不多的中國客人也有着基本同樣的舒适,畢竟,在優美的音樂和咖啡香氣的暈染之下,誰都會樂于暫時放松自己,假裝忘記煩惱憂慮。

但這一慣例,今天,在鄭家禮身上無法實現。

因為從沒被拒絕過的鄭家大公子,此時此刻,被徹底……怎麽講?就是——“force-out”了。

喝過洋墨水,走遍了歐美大陸,紅透半邊天,一直以來都是被圍追堵截着吹捧迷戀的鄭家禮,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的文采,自己的氣質,自己的魅力,自己的相貌,全都是萬裏挑一無人能及的。

潘安宋玉算老幾,吹得再高,當代又沒人見過,他這樣的絕世外加驚世美男穿上才華橫溢的外衣之後,才是天下的奇珍人間的至寶。

可是……

“我打算洗手不幹了。說是從良了也好,歸隐了也罷,反正,就是以後都不會再跟鄭大公子您有什麽皮肉生意了。”坐在對面,好看到跟他有一拼,但骨子裏透着妖氣的男人喝了一口咖啡,微微挑起嘴角。

天殺的!那笑容居然洋溢着幸福!幸福!

“江童,你……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還不清楚嗎?這些年流連于花界,鄭大公子莫非沒聽說過哪家小相公跳出火坑去做良家婦男?”

“我……跳……良家……”鄭家禮亂了,亂得一如疾風中的柳條,不,是蒲公英。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和後腦勺,确定頭發沒有像蒲公英種子那樣,被幻想中浪漫的妖風吹飛了大半,他抿着嘴唇用力閉了一下眼,“江童,你紅口白牙說洗手不幹了容易,那我對你的真心,算個什麽?”

“鄭公子,我先打聽打聽,你所謂的‘真心’,又是什麽?”對方反問。

“啊……不外乎,就是為你說了多少情話,砸了多少現大洋吧……”

褚江童差點兒笑出聲來:“看來,鄭公子的觀念果然有問題。”

“哈?”

“在我看來,真心另有別的解釋。”

“什麽解釋?”

“可以不會說情話,但哪怕只擠得出一句來也是只為那一個人說的,可以不花多少錢,但是自己有的哪怕是性命也都舍得給,對我而言,這是天大的真心。”話,是笑着說的,但眼神裏,是一種近乎于傷感的慨嘆,褚江童說完,問面前已經僵硬的男人,“鄭公子除了我,還對很多人說過很多好聽的,對吧?而且,我如果要你為我抛掉萬貫家財,從此草鞋布衣,你可舍得?”

鄭家禮一個激靈。

一點兒都不誇張,他,還真舍不得。

想想身上的意大利西裝,腳上的德國皮鞋,腕子上的瑞士手表,他慫了。

他不是過窮日子的料,他更舍不得為了誰放棄現有的生活,最起碼,褚江童不能讓他放棄。

莫非,他那愚蠢的浪漫腦袋裏一直幻想的所謂亘古未有的偉大愛情,說白了,只是一種源自于最原始最低等最基本需求的……欲情?而已?

我的天咧……

“鄭公子眼裏,就只有你自己。”說了句殘忍的話,褚江童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襟,“要是有誰能讓你絕對在意到了茶不思飯不想寝食難安的地步,記得抽空轉告我,搞不好,那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我還一直覺得我的真命天子是你來着……”

“那,你‘覺得’錯了,該醒醒了~”沖着對方一眨眼,褚江童只留了個“回見~”,便轉身邁步,離開了咖啡廳。

鄭家禮坐在原地,任憑“真命天子”幾個字在腦子裏徘徊不去,好一會兒,都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他的心情差到極點。

簡直好像讓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面部神經都凍得麻痹起來的鄭君家禮先生,就那麽坐在原處,愣了很久。

人生中最初也是最大的一次挫敗感降臨,缺乏抵抗力的鄭家禮,在想來想去似乎無人可怪時,決定怪自己。

可是,讓他真給自己幾個嘴巴?他又舍不得這張臉。讓他真上趕着央求?他又放不下那份尊嚴。

再不然,找上門去,和情敵決鬥?

算了吧,那是洋鬼子才會做的蠢事……

思來想去,陷入煩悶抑郁的鄭家禮,打算轉移目标,去騷擾別人了。

首先進入他騷擾列表的,就是夏廣霖。

一大早就從文友會上搶了他風頭的夏廣霖,是他這一天壞運氣的起點,不如幹脆去那家夥的地盤掀起點兒風浪,看看對方礙于面子無法硬把自己“驅逐出境”的焦慮表情,也算是多多少少回個本。

莫名其妙琢磨出一套三歲孩子的邏輯,鄭家禮毅然決然起身付賬離開咖啡廳,叫了一輛洋車,直奔夏廣霖的住所而去。

他不愁這樣會被說唐突,因為他想好了借口——對于在文友會上拂袖而去一事對夏先生表示歉意。

他也不愁那個借口太像假的,因為他身上帶着禮物——本來想送給褚江童但是從剛一見面就被提出一刀兩斷而未能送出的昂貴的紅酒。

那絕對是瓶好酒,在北京的市面上絕對見不到的,直接從勃艮第帶回來的佳釀,酸甜适度,苦澀适度,唯有醇香在軟木塞被拔出來的剎那就撞你滿臉的佳釀。

原本,他是想跟那號稱是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花國總理級別的褚江童到他家去,先就着正宗的俄羅斯奶酪切片喝上幾杯,微醺時滾去被窩裏大戰一場,暢快淋漓之後再膩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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