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早晨，天色仍微暗，下起了蒙蒙細雨，空氣中帶着濕意……街上路人三三兩兩，某家早餐店裏也沒什麽人，因為今天天氣不太好，此時客人還不多，店裏只有一桌內用，以及一位剛進來的年輕***。
說剛進來，其實也已經進來五分鐘了，那位***還沒想到要點什麽，只是眨着大眼睛，盯着價目表歪頭晃腦，還沒辦法決定要點什麽。
本來準備好要煎火腿或煎蛋的老板，已經無聊到拿着鍋鏟打呵欠，而看見有客人進來，早早将吐司放進烤面包機的老板娘，現在只能把已經跳起來的吐司拿來啃，他們一起望着眼前皺着眉頭的女客人，心裏都在想，啊是想好要點什麽了沒？
還沒、還沒！邵初霈正為該替宋元錫買什麽早餐而煩惱，她怕他不愛吃火腿，怕他嫌培根肥，怕他不吃蛋，怕他三明治不要小黃瓜，怕他喝紅茶不要奶茶……早餐店大同小異的菜單，在她眼裏竟象是必須小心翼翼的地雷區。
五分鐘又過去了，她在鲔魚三明治跟總彙漢堡間搖擺不定，傻呼呼地問老板娘，“男生都比較喜歡吃鲔魚三明治還是總彙漢堡啊？”
聞言，老板娘眼睛一亮，“要買給男朋友喔？吃鲔魚好，有營養！”
旁邊的老板卻插嘴，“我喜歡總彙漢堡，我們家的總彙料超多，吃起來很飽喔！”
完了，邵初霈聽了後更不知所措，皺起眉頭陷入天人交戰，咬着唇瓣看看老板娘又看看老板。
“我……我……”
“兩個都點不就剛好？讓他選，剩下的你吃就好啦。”老板娘再替她出主意。
“可是我想吃培根蛋餅啊。”
“哎喲！為了愛情，有些犧牲是必要的。”老板娘說得好像很懂一樣。
聽到“愛情”兩個字，邵初霈眼睛亮了起來。沒錯，她該犧牲，只是個培根蛋餅算什麽？
“我……我點一個鲔魚三明治還有一個總彙漢堡。”
“飲料咧？”
邵初霈想也不想的說：“一杯奶茶，一杯紅茶。”宋元錫不要的她就喝。
老板跟老板娘很快的動作起來，忙碌地張羅着點餐。邵初霈看着，心裏甜甜的，嘻嘻，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她不會下廚，但是懂得換條路走，請各路專家幫忙她，她要抓住宋元錫的胃。
走出早餐店，邵初霈一手撐着淺綠色***邊雨傘，一手拿着熱騰騰的早餐。下雨的早晨氣溫微涼，手中的早餐卻是溫熱的，她微笑着，沿着紅磚道走，腳步輕盈。
到了愛之夢鋼琴音樂教室，她推門進去。
門上風鈴作響，宋元錫從裏頭走出來，手上拿着杯子，正冒着熱氣。
“早。”邵初霈先開口打招呼，來到圓桌旁放下早餐。
“早。”
“喝什麽啊？”她湊近看他手中杯子，擔心他已經吃過早餐了。“開水？”
“嗯……”他有些尴尬，想起昨夜兩人相互告白，整夜睡不好。
“別喝了，我有買早餐給你。”她微笑，拿出三明治跟漢堡，問道：“喏，鲔魚三明治跟總彙漢堡，要哪個？”
“唔……”宋元錫皺眉。不知她會想吃哪個？那麽他就選她不想吃的。
“怎麽了？都不喜歡啊？”她緊張的問。該不會都正好踩到他的地雷吧？
“你……喜歡哪個？”
“啊？我都可以呀！”她細細觀察他的表情。
“我也都可以。”他淡淡的說。
邵初霈翻白眼，話憋不住的她，懶得這樣你猜我疑。“我是想，你選一個，剩下你不要的，我就拿來吃。”
宋元錫聽了，揚起笑容說：“我也是想着，你是喜歡三明治多，還是漢堡多呢？”
語畢，兩人相視而笑。兩個傻瓜，都為彼此着想，連吃早餐這樣小事都搞不定。
她笑着拿起三明治，問：“你吃總彙沒問題吧？”
“那你吃鲔魚也沒關系吧？”他跟着問。
“當然沒關系啊！我餓死了……欸，等等，那你要奶茶還紅茶？”
宋元錫看她一眼，說：“你喜歡……”
“別再問我了，剛剛三明治是我選的，現在該你選飲料喔。”
他聽了，便選了紅茶。
邵初霈看見，暗暗将這個選擇記下，原來他愛紅茶比奶茶多些。
窗外下着小雨，室內卻陽光普照，一對戀人，微笑着吃早餐，宋元錫咬着漢堡，眼睛卻偷觑邵初霈的秀氣吃相，他不禁覺得這像一場夢，他的女神說愛他，買早餐給他吃，也跟他一樣有着為彼此着想的那種千回百轉的情緒。
“學長，我昨晚睡不着耶。”
他揚眉，看她皺着小臉，撒嬌似的跟他抱怨。
“你猜為什麽？”邵初霈幼稚的要他猜，猜對了她開心，猜不對也沒有關系。
他怎麽會不知道為什麽？當然是跟他一樣的理由，為這份發芽的愛而心神不寧，翻來覆去，閉上眼睛就想到對方。
“學長？”見他又神游，她用手指戳戳他。
“啊？”他微愣，看見她鼓起臉頰，才意識到自己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唉，學長，你常常都在想些什麽啊？”總是不理人耶。
宋元錫只好喝着紅茶，掩飾尴尬。
邵初霈睨他一眼，也笑了，美麗的大眼睛看着外面被雨淋濕的城市，聲音輕輕的傳來，“學長，我好開心呢，沒有真實感哩，你知道嗎？我整個人輕飄飄的……”
輕飄飄？他忍不住笑了，看她眼神缥缈，好像真的很夢幻，心念一動，他輕輕握住她近在身邊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冰冷，令他微訝。
她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他，心蔔通直跳。他要吻她了嗎？屬于他們的、他初次主動的、第一次的吻？
邵初霈***張，甚至擔憂的想，怎麽辦？才剛吃過鲔魚三明治，嘴巴臭不臭？她望着他逐漸俯下靠近的臉，心跳得更快了，不該在此時如此殺風景，可是、可是她更怕吻了後的尴尬……“等……”她剛開口，便被門上的風鈴聲打斷。
“哈羅！大家早！”徐恬雅揚着大大笑容，嗓門很大的打招呼。
宋元錫愣在當場，渾身僵硬。這麽巧？徐恬雅不是很愛遲到？怎麽今天這麽早到？
徐恬雅狐疑的看着他們兩人，有問題喔，邵老師臉這麽紅，宋主任則黑着一張臉，還有，他們的姿勢，宋主任握着邵老師的手，身體坐得歪歪的，直往邵老師身上靠……“天！你們兩個……”徐恬雅的纖指來回指着他們，滿臉錯愕，“搞辦公室戀情啊？”
邵初霈一聽，噗哧笑了出來，這個徐恬雅，來上班不到一個月，爽朗的個性已經讓很多學生愛上她的課，更傳出有學生家長追求，可是偏偏她沒神經哪，說話超直接。
宋元錫嘆息，拿起紅茶站起來，走回辦公桌整理今天上課的資料。
“欸，邵老師，我有沒有猜對？”徐恬雅坐下來，挨近邵初霈問。
邵初霈但笑不語，心裏甜絲絲的。原來被逼問戀情的感覺竟然變态的好！她欲言又止，想與人分享又不敢說，這種心情真是複雜。
“到底是怎樣？你們在交往？”見邵初霈不說話，徐恬雅轉頭往宋元錫的方向喊，“不然宋主任你說，你們在交往嗎？”
宋元錫嘴巴閉得超緊，拿着一支筆在桌前裝忙。唉，他不會應付這種狀況啊。
雨聲雖然逐漸增大，仍然蓋不過徐恬雅越喊越大聲的問句。
“你們在交往嗎？幹嘛都不說話呀？我很好奇耶……”
而兩位當事人，在這個早晨，莫名其妙的極為忙碌，宋元錫始終不放下手上的筆，黏在辦公桌前，拿着一張紙瘋狂的塗塗改改；邵初霈則待在教室裏，說要練習要教的曲子，彈了一個早上的琴，就是不出來。
徐恬雅的好奇得一直不到纾解。很奇怪耶，這兩個人幹嘛小氣巴拉神秘兮兮的？談戀愛明明是好事啊！
晚上七點，今晚沒有課，邵初霈仍待在音樂教室裏。
她坐在宋元錫旁邊，看他整理課表，将學生的資料歸檔，她想插手幫忙，但他動作熟練流暢，她壓根插不上手。
唔，沒關系。她乖乖的坐在旁邊，靜靜偷看他性格的側臉，唇角幸福的笑了。“真好。”
“嗯？”他正看着一份學生資料。
她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他其實十分專注于那份資料，并非真正想與她說話，況且，她也不想打擾他工作，可是，他看着、看着，眉頭逐漸皺緊，她很好奇，便跟着湊過去。
“在看什麽？”
他手上那份，正巧是她最可愛的學生小傑的資料。
邵初霈興趣來了，問道：“小傑怎麽了嗎？”
“他連續請假兩周了。”
她眨眨眼，“他這星期也請假啊？”不是明天才有小傑的課嗎？
“他媽媽今天打電話來，說小傑身體不舒服，明天要請假。”通常請病假大都是當天請，前一天就請病假，他覺得很奇怪。
“可是他上星期也身體不舒服，難道病得很重嗎？”
“不清楚。”他輕輕嘆氣。
“我明天打電話給他，跟他聊聊，不知道是怎麽了……”邵初霈咬起嘴唇，也擔憂起來。
“也好，你明天打給他看看。我記得上次他發燒還硬要來上課，這次卻這樣，有點不尋常。”宋元錫感到不太對勁。
“我會處理的。”邵初霈要他放心。小傑這孩子，每回上課都興致勃勃，如果真的生了什麽重病得休息兩個星期，她也該去探病才是。
宋元錫點點頭，收起桌上的資料。動了動身體，他看向旁邊的她，突然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麽，照理說，他該在九點才把教室的大門關上，而現在才八點……邵初霈慧诘的眼看着他，笑問道：“打算下班啦？”
他愣愣地點頭。
“我們去約會？”
“約會？想去哪裏？”他有些訝異地問。
“嗯啊，随便去哪裏都好。”她微笑，主動握住他的手，眼神放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又說：“附近散散步好了，可以牽手。”她說時臉微紅，笑得腼觍。
宋元錫聽了，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用大掌緊緊握住，阿莎力的說：“走。”
他們沿着長長的紅磚道走着，路樹在晚風的吹拂下不斷搖曳，雨後落下的黃色樹葉貼在地面上，踩過樹葉，樹影投映在他們的影子上，整條紅磚道被影子蓋去大半，有種奇異的美感。
這條路，邵初霈天天走，而此時此刻，宋元錫在身邊，溫熱的大掌傳來魅力，她因此心融了，平時極為平凡的紅磚道，在這時變得奇妙，像有魔法，他們牽着手走過的每一步，好像都冒出魔法故事裏閃亮的小星星。
“小時候，我很讨厭彈琴，現在卻離不開鋼琴了。”她開口閑聊。
“我知道，你說過因為有個老師引發你的興趣。”
“有嗎？我跟你提過喔？”邵初霈眯起眼，回憶着童年往事，“可是現在，我早忘記那位老師的名字跟長相，只記得每次她來我家時，大概是穿不慣我家的拖鞋吧，走樓梯時總發出好大的啪啪聲，我就知道她來了。”
“然後呢？”他看着她美麗的眼睛望着遠方，覺得很迷人。
“然後？這些事很無聊耶，你要聽喔？”她笑道。
宋元錫喜歡她說話時柔柔的嗓音，喜歡她燦亮的眼睛裏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事，無論是她的成長經驗，她對許多事的看法，他都想探知。
跟她在雨後的夜裏散步，氣氛好輕松，而她的眼裏只有他，只對他一個人說話，不禁讓他有種迷離的感覺，他的女神，真的成為他的了嗎？
他握緊她的手，說：“要。”
“欸，這你也要聽？”她笑着念了他一下，繼續道：“老師啊，她常常帶森永牛奶糖給我吃，只要彈得好，就能吃一顆，因為小時候我媽總怕我蛀牙，所以不太準我吃糖。”
“蛀牙？我從沒蛀過牙。”
“什麽？”邵初霈怪叫，喊道：“超羨慕！我只要一想到補牙那酸酸的感覺，就渾身不對勁，不過幸好我從沒拔過牙。”
宋元錫接着說：“因為我不愛吃糖。”
她睨他一眼，“怪小孩，竟然不喜歡吃糖。”
邵初霈腦海裏不禁蹦出一個小男孩，有雙深邃的眼睛，小小年紀卻不愛笑，俨然有苦旦的架式。
“太甜了。”宋元錫道。
“那巧克力呢？”
“當然也讨厭。”
“綠豆湯？”
“沒必要不會喝。”
“加糖的咖啡？”
“我絕對不會點。”他只喝黑咖啡。
“我的天，我喜歡的食物你都不喜歡……”她松開手，雙臂環胸望着他。
掌中失去的小小溫軟讓他的心忽地一緊，又聽見她說的話，不禁傻傻的呆住，問道：“你都吃得這麽甜？”
“那你還不是挑食？”她噘起了唇。
“我沒有挑食。”
“你還沒有挑食？”邵初霈像訓孩子般，對他不愛的食物如數家珍，“四季豆、茄子、糖、綠豆湯、巧克力……還有，我記得以前每次社團訂披薩，你都把青椒全挑出來。”
宋元錫語塞。好像是喔？他原來是個挑食的人？
“還說沒有……那你說，你喜歡吃什麽？”她話鋒一轉。
他停下腳步，看着她狐疑的眼，許久不答話。
“學長？”
他有些尴尬的說：“我還真想不到我喜歡吃什麽。”他這個人是有些無趣的，她會不會這麽覺得？
“想不到喔……”邵初霈想了想，然後說：“那我找好吃的東西給你，你告訴我喜愛的程度，我幫你做一個食物表。”
食物表？宋元錫覺得怪怪的。“這感覺很像某種動物的檔案上出現的喜歡的食物跟不喜歡的食物……”
邵初霈呵呵笑，“我保證，你的食物表只有我一個人看得到，絕不公開。”
“幹嘛那麽想要做什麽食物表？”很幼稚耶。
“我啊，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喜歡吃的東西，不喜歡吃的東西，甚至……”她低首拉過他的大手，将他手翻過來，露出手掌心，說：“連你掌心的紋路，我都想知道。喏，你看，這條是智慧線，這條是感情線，你的智慧線很長，感情線斜斜的快到食指了。”
“那又怎樣？”宋元錫問道，看着她興味盎然的研究着他從來沒注意過的手紋。
她***，“不怎麽樣，我又不會算命。”
他望着她一會兒，又問：“你的手紋跟我差很多嗎？”
她攤開手心，“當然有差羅，我的智慧線……啊，比你短，唔……感情線，我的也好短喔。”
“我看看。”
邵初霈把手伸過去，宋元錫迅速握住，看她白白軟軟的小手置于他黝黑的大掌上，然後專注的研究起兩人手紋的不同。
他的手指沿着她手心的紋路輕輕劃過，她覺得癢，笑出聲來，而乍見他黑得發亮的眼眸，她又不禁心悸，紅透了臉。
“我……還想知道你手腕的大小。”她抿唇，提出連自己都覺得蠢的要求。
他倒不覺得怪，極配合的爽快伸出手，任她以手掌圈住，然後跟着說：“我也要知道你手腕的大小。”伸出手一圈，他感覺着她滑嫩的皮膚，發現她的手腕好小。
“咦，你的下巴好像長出一些胡子了。”她又道。
他聽了，摸摸自己的下巴，看向她，“你的脖子邊好像有顆痣。”
邵初霈伸手撫上脖子，說：“你……好像有黑眼圈。”
“你是雙眼皮。”他細細看着她迷人的眉眼。
“你鼻子好挺。”
“你睫毛很長。”
“你……的眼睛，我很喜歡。”她小小聲地說，害羞地看入他深邃的眼眸，一時之間有些呆住了，覺得他們你來我往的“認識彼此的臉”這行為有些蠢，可是卻不想停。
宋元錫的視線停留在她***的唇瓣上，緩緩地，他俯身輕輕圈住她纖細的腰，很愉快的看見她微仰起頭，迷蒙的眼睛凝視着他。
終于，他吻了她，在貼上她芳唇的瞬間，他的心幾乎要融化了。
甜甜地，感覺她芬芳的鼻息，感覺她因為吹了風而有些涼的唇瓣，感覺她似乎因為緊張而渾身繃緊的身體，他輕輕一笑，覺得在這一刻極為靠近她。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而現在，因為一個吻，她看來***張，這份天真在他眼裏是更加美妙的禮物。
他在她唇上低喃道：“你的嘴唇，我也好喜歡。”
聽見他用低厚的聲音這麽誇她，她的臉因此乍紅，好害羞。閉上眼，聽着樹葉的沙沙響，車子從街上走過的聲響，遠方嘈雜的人聲，然而，她雖關上視覺，讓眼前一片黑暗，但無法關上聽覺，所以她任由自己聽着這城市的聲音。
不過，在觸覺上，她知道自己的天地只剩下宋元錫一個人。
她只要他置于她腰後溫暖的大手，只要他吻在她唇上的溫柔，只要他們貼近時，他胸膛的體溫跟心跳。
邵初霈心中感動滿溢，主動伸出手擁抱他，察覺他為之一震，她調皮的在心裏一笑，暖暖的想，她喜歡他因為她而有的情生意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