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駱蘇穿着黑色長款羽絨衣,抱着雙臂,惶惶站在原地,眼前視線漆黑難辨,恐懼源于未知,即使這樣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依舊難以習慣。

有夜盲症這件事,除了小楊,沒有外人知道。他們演員演戲,總難免要出夜景,到了晚上,別說是演戲,就連人,駱蘇也是看不見的。

這也是他上輩子為什麽未曾踏足大銀幕的原因之一。

他爛在心裏的秘密如今被紀雲深看了出來,駱蘇有些緊張。

畢竟紀雲深是個演戲那麽認真一個人,對演戲這件事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一個人,對所有人包括自己嚴格到近乎嚴苛的一個人,會容忍一個演員有這種缺陷無法在晚上拍戲?

駱蘇倉皇向前幾步,想解釋,“紀哥,你聽我說,我、我只是暫時的……”

天色太黑,他完全看不見腳下橫欄,一個趔趄,直接朝前方撲去。

紀雲深眼疾手快,橫腰将其抱住,或許是晚上駱蘇多喝了幾杯熱牛奶的緣故,在細長的頸脖那,他竟聞到了淡淡奶香的味道。

人在處于危險時,會下意識抱住周圍一切可抱住的東西。駱蘇雙手死死環住紀雲深腰腹,慌亂之中呼吸沉重,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強勁有力。

“沒事吧。”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駱蘇如觸電一般松開雙手,低着頭,耳尖發紅發燙,“謝謝紀哥,我沒事。”

也是奇怪,他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在陸北川那種人渣面前,都能泰然處之不動如山,但在紀雲深面前,依舊倉皇不知所措。

“駱哥,等久了吧,”酒店門口小楊快步走來,等到跟前才注意到紀雲深,大驚失色,“紀先生。”

紀雲深點頭,不多說什麽,只是叮囑小楊小心送駱蘇回酒店。

駱蘇睜着雙眼,看着紀雲深離開的方向,模糊之間,他只看到一個越來越模糊的背影,那背影有些眼熟,記憶深處,似乎有個影子與之交叉,漸漸重合。

小楊扶着他上車,駱蘇睜着眼,望着車窗外偶爾一閃而過的路燈,始終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早,駱蘇早早來到劇組,劇組工作人員大多昨晚喝多,一大早上黑眼圈深陷,精神萎靡不振,哈欠連天,就連蘇見信坐在監控器也都無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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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蘇精力十足,“蘇導,早!”

蘇見信轉頭幽幽看了他一眼,“你精神倒是不錯。”

駱蘇撓頭笑笑,将小楊帶給他的早餐遞給蘇見信,“蘇導,吃早餐了嗎?”

昨晚上喝了那麽多酒,一早上胃還直翻騰,哪有什麽胃口,“不吃了,沒胃口。”說完又感嘆兩句,“喝酒誤事啊。”

紀雲深大步從外走進,他也喝了不少酒,偏偏像個沒事人,身後助理亦步亦趨跟着,将兩杯保溫瓶送到駱蘇面前,熱牛奶和胡蘿蔔汁,顏色很好,看起來很新鮮。

“紀哥,這是給我的?”

紀雲深一邊坐下,“牛奶長個,胡蘿蔔汁明目。”

蘇見信一側眼紅叫嚣,“我說紀雲深,我和你十幾年交情,從沒見過你給我帶早餐,你和駱蘇認識幾天?又是牛奶又是胡蘿蔔,怎麽?真把駱蘇當兒子了?”

紀雲深不故作冷漠時候,其實很溫柔,眸子裏都淌着水,“弟弟。”

“你那個走失十幾年的弟弟?紀然?”

駱蘇凝眉,“紀然?”

蘇見信微楞,心直口快,後知後覺才發覺自己踩了雷區,只好硬着頭皮解釋,“額,是這樣的,雲深有個弟弟,叫紀然,從小走失,到現在沒找到,不過你別多想,不是那個紀然。”

駱蘇當然知道不是那個紀然,當下笑笑,不插嘴,捧着牛奶小口喝。

說曹操曹操到,紀然已經化好了妝,精神抖擻往內走,意氣風發笑道:“各位辛苦了,今天中午我請客,請大家吃飯。”

中午一收工,不少人從外走進,将熱噴噴的飯菜放在劇組大長桌上,紀然招呼這劇組員工領盒飯,比前幾天剛來劇組時猖狂的态度好太多。

駱蘇也領到了一盒,紀然親自塞他手裏的。

駱蘇看着手中這碗辣氣騰騰的飯菜,挑了兩筷子就不吃了,拿着劇本坐一邊樂的清閑。

剛看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喊‘陸總’的聲音。

駱蘇擡頭一瞧,竟然是日理萬機的陸北川來了。

其實陸北川這人,實屬癡心一片,前世全心全意為了紀然,不知做了多少事,可紀然一顆鐵石心腸,硬是沒答應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上輩子死後,他們兩個有情人有沒有終成眷屬。

但想想應該在一起了,畢竟陸北川連那種龌蹉事都為紀然做了出來,紀然能不感動?

放他身上,早感動得稀裏嘩啦了。

大老板來了,駱蘇自然要去問個安的,笑臉盈盈走到陸北川面前,打斷兩人‘含情脈脈’的談話,“陸總好。”

陸北川對駱蘇搶了紀然的角色依舊耿耿于懷,沒多少好臉色,随意嗯了一聲,唯恐髒了自己眼睛似得,兩個正眼都沒給,徑直帶着紀然去見蘇見信。

駱蘇上輩子這輩子早習慣了,上輩子暗地裏肝腸寸斷不知道多少回,這輩子醒悟之後就當他是個屁!

劇組裏有陸北川在,紀然似乎底氣十足,連帶瞟過來的眼神挑釁意味甚濃。

駱蘇不湊這個熱鬧,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看劇本。

陸北川來劇組,并非閑得無聊,只是昨天晚上紀然的助理打電話給他,說是紀然喝多了,胃疼。

陸北川記得紀然從小胃就不好,昨天晚上連夜趕來,好在虛驚一場,只是醉了而已。

後來細細一問,助理這才支支吾吾将白天在劇組的情況說了出來,什麽被駱蘇欺負踹了好幾次,在劇組裏聽閑言碎語遭白眼,看他們演的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處處排擠不待見,聽得陸北川怒火中燒。

“這幾天紀然在劇組,多謝蘇導的照顧,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蘇導可以當面指出,畢竟紀然是新人,需要指點學習。”

蘇見信其實和陸北川沒仇,在陸北川塞紀然進組前,關系不錯。

陸北川在他面前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說什麽,“行,有什麽不懂的地方盡管來問。”

紀然在一側微笑道:“那謝謝蘇導。”

蘇見信擺手,“沒事。”

紀雲深在一側一言不發,置若罔聞。

陸北川凝眉,“紀先生,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他想和紀雲深談已經很久了。

但紀雲深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态度強硬,“證據,沒有證據之前,不要找我談。”

氣氛尴尬,令人難堪。

陸北川無奈妥協,“好,我會盡快找到證據證明,到時候咱們再細談。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轉身的瞬間,陸北川看到安安靜靜坐在牆角,面前的取暖風扇烘得小臉通紅,低頭側臉的模樣,陸北川有片刻的恍惚失神。

以往只要他在的地方,駱蘇總會是第一個湊上來,笑着和他說話,叽叽喳喳,他總嫌他煩。

但似乎已經很久,都沒聽到那叽叽喳喳的聲音。

紀然注意到了陸北川的目光,望向駱蘇的眼神中更為不善,輕咳了一聲,陸北川回神,對紀然微微一笑,走到門口,将助理準備好的胃藥遞給紀然,“你胃不好,別忘了吃藥。”

紀然收下,說了聲謝謝。

陸北川目光最後看了駱蘇一眼,恰好駱蘇正擡起頭來,目眺遠方休息片刻,揚起小臉,和身邊的工作人員正說着什麽。

剔透明亮的眼睛可真好看,好像容納了一汪春水,又仿佛糅雜了漫天的星光。

“陸總,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陸北川回神,同一天,竟然有兩次在駱蘇身上失神,這不像他。

也許是他太想找到證據了,這幾天實在夠累的。

陸北川嘆了口氣,擡腳離開劇組。

待到陸北川走後,紀然遙遙望着角落裏的駱蘇,眼底寒霜,冰涼刺骨,手上緊抓陸北川給他的胃藥,沉着臉離開。

駱蘇正窩角落裏看研究劇本,夏凡笑着到他身邊,将一袋子東西交給駱蘇,“駱哥,這是剛才陸總的助理來給我的,說是剛才陸總忘記給你了。”

給他?駱蘇失笑。

但也配合夏凡的表演,将袋子打開,一盒盒的胃藥中間,夾着一張紙條,駱蘇拿起一看,上面寫着一行字,蒼勁有力:好好吃飯,胃疼了記得吃藥,好好照顧自己,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

駱蘇看到這張紙條,就知道紀然玩什麽把戲,硬是将自己上輩子這輩子的演技功底全施了出來,雙目通紅,泫然欲泣,帶着厚重的鼻音,哽咽道:“這、這不是給我的,是給紀然哥的。”

說完,将藥全扔給了夏凡。

什麽傻逼玩意,送給他他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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