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關于商華的遺體，商家選擇就地在上海火化。醫藥公司給商華在龍華殡儀館租下一個追悼廳，從陳設布置到來賓安排，都是靠祁江和公司的幾位同事來幫忙。

鄭新明負責照料雙方父母和接待兩家關系比較近的親朋。

好幾次，鄭新明差點就開口問祁江“小宇”的事，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

是問“你知道我對象在上海有個姘頭的事嗎？”還是“你知不知道你家商總微信上那個小宇是誰呀？”沒了昨天剛剛發現奸情時的沖動，時間越久越是開不了口。

鄭新明瞪着追悼廳正中間，被白菊花簇擁着的商華照片。那是今年春節期間，他倆去北海道度蜜月時自己給商華拍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咧着嘴，笑得一臉傻氣。當初怎麽看怎麽覺得可愛的人，現在再看卻讓人又愛又恨。

開始鄭新明是不打算用商華生活照的，公司入職的證件照擴一下就好。是商媽媽翻遍微信，硬說這張好看。看到這張照片，不自覺會想起兩個人當時在北海道的美好片段，那會的情究竟是真還是假？鄭新明心裏滿是不自信的疑問。

9點一過，陸陸續續有人來廳裏追悼，祁江跟一位大姐在門口簽到，鄭新明站在商媽媽身邊，一起接待賓客。

第一撥來賓基本都是商華公司的同事，也有平輩的幾位親戚。

鄭新明正低頭鞠躬，就聽門口嘭地一聲響，緊接着有人高聲道:“祁江，侬哪能騙人？”原本肅靜的追悼廳，猛地這麽高聲一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門口去了。

鄭新明擡頭穿過人群望過去，毫不費力地看見在簽到桌前，有個穿着白色高領毛衣，深藍色牛仔褲，頭發亂蓬蓬的男人。他的身體完全前傾着，雙手撐在桌上，鬥雞一樣看着桌子後面的祁江。

鄭新明走過去，想搞清楚狀況，卻見那白衣男人轉身徑直朝他走來。

走近幾步，鄭新明才注意到他的長相，唇紅齒白的青蔥少年樣，讓人過目難忘，寬肩窄腰的身材又完全是青年的姿态，比那紅唇還要紅的月牙眼裏滿滿都是難過。

鄭新明伸出手，做個要握手的姿态問道:“你好，請問。。。”

那人沒有任何反應，當他不存在一樣，經過他的身邊，直接走到商華的照片前。鄭新明尴尬地收回手，沒敢看周圍探尋的目光，轉身跟上那人，心道:“什麽情況？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那人伸手摸上照片，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嘴裏碎碎念:“怎麽可能，我就加了一個夜班，你就走啦？怎麽可能？哪能有這種事情，大華哥，大華哥！”

他抹了一把眼淚，似乎想起什麽來，四下看看，像在找東西，“這會不會是整蠱節目？以前我們一起經常看的那種？”等他眼光轉到鄭新明那裏，就看到一雙在看傻X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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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新明感覺也不用問你是誰了，這魔音灌耳的大華哥，已經非常明确這人就是那個“小宇”。

如果倆人不是這種關系，鄭新明一定會實事求是地說這個“小宇”跟微信頭像上的小李子還真挺像。

現在他只想說，呸，微信不夠你作的，還敢跑原配面前來鬧，誰給你的豹子膽？

鄭新明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瞪着“小宇”:“哥們，這麽多人，借一步說話吧！”

“小宇”轉頭看看周圍想靠近，又不好走過來的吃瓜群衆們，點點頭，跟着鄭新明走出追悼廳。

走近休息室，門都沒打開，就聽到一聲咆哮:“那是你親弟弟！”緊接着門被打開，商爸爸怒氣未消地走出來，跟鄭新明碰個正着。

“爸。”

“商叔叔～”

商爸爸循聲看向鄭新明身後，吃驚道:“石宇？你怎麽在這？”

“商叔叔，我今年剛從美國回來，在爸爸的醫院上班，大華哥他怎麽會。。。”

接下去那倆人說了些什麽，鄭新明都沒心思聽了，感覺頭頂的大草原有一百萬個羊駝飛馳而過。

這個石宇和自己老丈人居然是認識的？！聽兩人剛才那熟稔的語氣，還不是普通的交情。那麽他跟商華也不是今年才認識的了？難道是竹馬竹馬？

剛剛還一肚子原配式怒意的鄭新明，這會已經洩掉一半的氣。

“誰是第三者還不一定呢！”如果石宇這樣将他一軍，鄭新明絕對毫無勝算。

“鄭新明。。。鄭新明！！”石宇把剛剛看傻X的眼神又還了回來。

鄭新明轉頭一看，商爸爸已經離開，只剩石宇在幾步外，雙手交叉在胸前，朝休息室敞開的門撇撇頭:“哥們兒，借一步說話吧！”

兩人走進休息室，在沙發兩端各坐一邊。

“大華哥跟我十五年前就認識了，要不是商叔叔調回青島，我們還會一直是鄰居。”

“我是去年認識的商華，三個月後我們就領證了。”

“什麽？你跟大華哥去年就領證了？那會我在美國，他們怎麽沒一個跟我說的！”石宇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鄭新明翻了個白眼，心道:“彼此彼此。”

“今年我回國沒多久，大華哥就來上海找我，他說心裏是一直有我的。”石宇向左上方的壁畫看了一眼繼續道，“他在上海買的房産車子，都是登記在我的名下。你不要以為他是要巴結我爸爸，大華哥的公司跟我們醫院早就合作很多年。”

石宇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能看出來，他就是單純地喜歡我，想跟我過一輩子！”

鄭新明壓着火，心道:“喜歡個P啊！白癡！他還不是跟我領了證！”

“不過有一點，我是真沒想到”石宇帶着審視的目光，把鄭新明從頭看到腳，“只是幾年不見，大華哥的口味怎麽就這麽重了？你讀的什麽大學？學的什麽專業？”

他意猶未盡地走上前，仔細打量着鄭新明:“還有你這都穿得些什麽啊？襯衣裏面不能露出內衣領子來，這種雜牌的腰帶扣就不要紮在西褲外面，還有你這鞋。。。。”

呀？！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Kitty！鄭新明剛剛洩掉的氣，轉眼變成三味真火，又竄了回來:“你他媽閉嘴！”當小三還敢這麽理直氣壯？！大學你媽，腰帶你媽，老子就愛這樣！

他一把揪住石宇的肩膀，白色毛衣容易讓人虛胖，實際上石宇沒多少肌肉，手感軟綿綿的。鄭新明對打一架更有底氣了，就看對方的認錯态度。

“冊那，想打架怎麽着？來呀，有本事照這來！”石宇不知是輸人不輸陣，還是料定鄭新明不敢動手，在明知雙方力量懸殊的情況下，反手一抓，也揪住鄭新明的肩膀，“打呀，我給你打，來呀！”說着把頭使勁往前伸，雞窩似的頭發蹭了鄭新明一臉。

“這啥牌子的洗發水啊？還挺好聞的。”鄭新明剛一冒出這個念頭，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都什麽時候啦，還想這個？！他本能想趕緊擺脫這股香氣，猛地使勁一推，把石宇推個趔趄。

石宇沒防着鄭新明來這手，差點坐地上，等他站穩，怒氣值直接飙升到沸點。“冊那，侬個字豆塞（1），敢打我？！”說着就沖過來，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鄭新明下意識伸手做防衛動作，沒想到石宇力氣那麽小，一下子就被鄭新明扭着胳膊給反身摁住。

石宇臉漲得鮮紅，猛烈掙動幾下沒掙脫，呼哧帶喘得像籠剛出鍋的小楊生煎，“松手！十三點！”

叩叩叩！

休息室有人在敲門:“鄭新明在嗎？我們是徐家彙派出所的民警，關于商華的車禍，我們需要了解一下情況。麻煩開下門。”

派出所？鄭新明聽得一愣，松開石宇，轉身打算去開門，突然小腿一麻，險些跪下。

石宇偷襲得手，得意洋洋地沖鄭新明做個鬼臉:“還想跟爺爺交手，侬個戆豆（2）！”說完他上前打開休息室的門。

門外站着兩個民警，其中一個胖一點的客氣地問道:“您好，鄭新明在嗎？”

“裏面呢！”石宇甩手往後指指，手下敗将好不啦！

鄭新明腿還麻着，走路一定會露馬腳。現在既不能當着民警的面揍回去，他又不肯讓石宇看出狼狽像，直挺挺地站着，面無表情道:“我就是鄭新明，裏面請坐吧！”

等兩位民警走進來，坐到沙發上，鄭新明半步沒敢挪，惡狠狠地瞪着石宇，心道，偷襲的卑鄙小人，還不趕緊滾！

石宇收到敗将搖着小白旗，哀求他班師回朝的目光，心滿意足地潇灑擺手:“告辭啦！”爺爺不陪你們玩啦！

鄭新明見石宇終于離開，才一瘸一拐地往沙發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此地無銀:“哎呀，這南方天太陰冷，老寒腿都快犯了，哈哈！”

兩位民警互相看看，無視這糟爛理由，規規矩矩地拿出記錄本，開啓正題:“鄭先生，交管事故科調取商華上個月二十三日晚十點，中山西路發生的車禍現場資料後，發現很多疑點，現在确認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所以案件交接到我們派出所，我們已經去商華的公司做了初步調查，現在是對家屬的調查了解，希望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鄭新明又覺得腦子不夠使，這TM又是什麽發展？

作者有話要說： 1.字豆塞：上海方言，豬頭三

戆豆：上海方言，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