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鄭新明感覺還沒合上眼多久,天就亮了。屋子裏沒有窗簾,燈也一直開着,外頭雞鳴狗叫,很是熱鬧了一陣。

手一直反綁着,感覺已經徹底沒了知覺,還不如迷糊睡着的時候舒服。他看看身邊還在睡的石宇,睡相安安穩穩的,不打呼嚕也沒有歪眼流口水,原本就是很少年氣的一張臉,現在看起來更顯乖巧,真是一點也看不出醒着時那股瘋勁。

對,就是瘋勁,跟這人接觸幾次下來,你說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吧,還知道找他一起扛視頻卡的事,心眼挺多;但你要說他辦事成熟,又完全像匹脫缰的野馬,鋼鐵俠昨晚那一腳踹得可不輕,現在石宇那白毛衣上還有個特顯眼的黑鞋印,他那會還能一直瘋笑,是人幹事?

鄭新明往床邊的牆上靠了靠,半倚在上面。這種舊平房,他以前不是沒住過。退伍後去長島搞養殖,他也是住的這種房子,長島更潮濕,這個季節就得生爐子,不然沒法住。還是南方好,一點都不冷,一晚上沒蓋被也沒多大感覺。

石宇跟鄭新明躺一張床上,鄭新明來回動彈,他也沒法再踏實睡,舍不得的那點睡意一縷縷地消散。他氣惱地睜開眼,送鄭新明一記白眼,習慣性地想轉身接着睡,一下子就扭到脖子。冊那,忘記手被反綁了!

石宇掙紮着直起身子,環看四周,啥也沒有,只有坐在床上能舒服些。

“往邊上讓讓,我也靠過來。”石宇也往裏挪了一下,背靠着牆,坐在床上。

“餓嗎?”鄭新明問石宇,心裏還想着那五個蔥油餅。

石宇肚子應景地咕嚕一聲響,老子昨天就是要去吃小馄饨,結果還沒到地方,就遇到兩個搶錢的阿飛,不是你這傻狗橫插一腳,我早就搞定小賊,吃上心頭愛。一想到這裏,他感覺又氣又餓。

見石宇氣乎乎的樣子,鄭新明知道自己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幹脆閉嘴吧,再不小心點了火YAO桶。

他調整一下靠牆的姿勢,讓自己能稍微舒服一點,腦子不由開起小差來:人民子弟愛人民絕對沒錯,但是鄭新明你為啥要去救一只瘋馬呢?如果你沒有管閑事,現在肯定在賓館吃着熱乎乎、脆生生的油條,小米粥,茶雞蛋,再來點小鹹菜。說不定今天這會就訂機票回靈山島了。對了!今天老爸老媽他們就回青島了,自己一直不出現,電話微信什麽都聯系不上,他們該急壞了吧。

唉!今年算流年不利嗎?年初虧掉一批蝦苗,讓自己變成負翁;下半年商華出事,又讓自己變成寡夫;現如今,自己被綁票,前景渺茫,會不會變冤鬼?娟姐得多傷心?昨天她還說不給自己灌雞湯,當時為什麽沒有阻止她?我就想聽雞湯,雞湯。。。媽的!煽情也能把自己煽餓了!

太陽眼瞅着越升越高,鄭新明下床試了試門把手,依然是上鎖的,扭不動。他又走到安着鐵護欄的窗戶邊看院子裏的情況,院子地面鋪着一層水泥,什麽都沒有,像是剛剛清理過。對面是雜物間,門半開着,能看見裏面放着農具和一臺洗衣機。院門應該離他們的房間有五六米的距離,從房間裏看不到大門,被一面牆擋住了。

一上午,房間外偶爾有動靜傳進來,從窗戶看不見有什麽人出入,複聯英雄們一點要進來的意思都沒有。

一晚加一上午,甭說吃飯,連口水都沒喝過,鄭新明餓得眼前有點發花。想喊兩聲,我要吃飯之類的,轉念又一想,這些人不給你吃飯,不就是怕你跑嗎?叫也沒用。

他又坐回床上,看石宇閉着眼在養神,幹脆也學起來。剛閉上眼,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蜘蛛俠手裏提着兩袋包子和礦泉水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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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熟悉的小麥發面味道摻和着油脂、肉香,想着法兒的往鄭新明腦子裏鑽,他往前一掙就要站起來去吃。

蜘蛛俠很警惕地上前攔住他,“等等,會讓你吃的,先坐好。”說着,他放下手裏的塑料袋,從外套口袋裏掏出繩子,很利索地把鄭新明和石宇的腳踝并攏,捆了個死結。“你們倆可以往前坐坐,我給你們把手解開。”

等蜘蛛俠給他們把雙手解綁,包子遞到眼前。鄭新明覺得自己就是無上肢的殘疾人,幹看着包子,想拿手卻不聽使喚,旁邊的石宇跟他也差不多。

蜘蛛俠沉默地觀察了一會,微微嘆口氣:“我來喂你們吧!”

鄭新明狼吞虎咽地吃着蜘蛛俠遞過來拳頭大小的包子,兩口一個,吃到第四個才緩過來點,但是吞得太急,噎着了,一個接一個地打着嗝。

蜘蛛俠又幫他打開礦泉水瓶,說道:“這邊我是第一次來,不熟悉,不知道哪裏有賣菜的,早飯讓我拖成午飯了,你們湊合吃,下午我早點做飯。”蜘蛛俠說話聲音很低,很标準的普通話,沒有口音,不像是南方人。

“那個鋼鐵俠是你親哥嗎?”石宇雙手托着包子,邊吃邊問。

蜘蛛俠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是,我們就是給人打工的,我哥脾氣不好,但是心腸不壞。你們要算賬,一定找老板算。”

石宇看着他的頭盔,想起在他浦東的別墅裏,別人送的那些一比一的蜘蛛俠手辦,專門放在一個房間裏,每天都有人按時打掃,個別限量版的還要放進有機玻璃罩裏,他很少去看,也不怎麽喜歡;而眼前的這個蜘蛛俠,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運動服,瘦弱得跟豆芽菜似的,說話聲音都不敢大,跟別墅裏的手辦簡直天差地別,卻讓自己生出莫名的親切感來。

“我曉得這事是程哥做的,不會怪你和你哥的。”石宇看着蜘蛛俠說。

“嗯,我聽老板說,到時間自然會放你們走的。”說完,蜘蛛俠掏出剛才捆鄭新明和石宇手的繩子,又熟練地給兩人綁上手,只是這次是綁在了身前,“院子外面有狗,你們不要想着跑,不要給我哥找麻煩,好嗎?”說完,蜘蛛俠鎖門走了出去。

對蜘蛛俠的感觀,鄭新明跟石宇差不多,覺得他像個鄰家男孩,做着這種非法的事,非但沒有正确的是非觀,還以為自己就是個普通打工的。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也許哥哥在他眼裏就是世間一切行為準則的标準吧。

“鄭新明,你有兄弟姐妹嗎?”石宇頭一回特別想跟人聊聊天。

“我是獨生子,我家就我一個。”

“那你父母一定特別寵你,能看得出來,你臉上沒有戾氣,真生氣也沒有。”

“娟姐的确是很疼我,鄭主任雖然不講情面,但是對我也有幾次小放縱。你呢?”

石宇沒有擡頭,沉默一會才說道:“我從小對我爸沒有印象,沒見過。我媽一直騙我說他去香港打工,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去泡一個老富婆。”他把臉別過去,覺得這家醜太丢人,“這事除了我媽和經手老富婆遺産的律師,幾乎沒有人知道,因為一回來他就改了名字,帶着大筆的遺産,搖身一變成開醫院的老板,那些一口一個石院長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對醫學一無所知。”

石宇的手指扯着床單上分叉的一個小布條,接着說道:“名字改了,身份也改了,唯一沒變的就是老婆兒子。在香港富婆看得嚴,沒能生下一男半女。回到大陸他正好五十,就算運氣好,馬上再生一個兒子,等到孩子成年,他也快七十歲,而我當時已經成年。所以就算我不是他唯一的兒子,卻是能繼承他遺産最理想的兒子。”

鄭新明不是第一次聽這種豪門辛秘,娟姐以前沒少拉他看狗血肥皂劇,他的關注點都在石院長泡老富婆上。他仔細回憶唯一有幸見過的石院長視頻,就是個和藹的老頭,五官平庸,哪怕再年輕上三十歲,也不像是個美男子。唉,女人的審美永遠那麽神秘莫測。就好比娟姐,一會愛還沒出道的練習生,一會喜歡憂郁冷面小鮮肉,今天咋咋呼呼,“愛死你了,小凱!”過幾天就能指着那男孩說,“唉?這不是千玺嗎?”

“我當初也不是學醫學專業,我學的是金融,他這一回來,就把我的學校,專業都給改掉了。我一開始特別抵觸,不想上學,特別沮喪。幸虧我遇到一個好老師,還有一個好師哥。”石宇沒有說師哥是誰,但是鄭新明知道說的就是商華,這真是他倆繞不開的一條溝。

“如果不是我當時碩博連讀的導師是美國人,他又不肯來中國,我是絕對不會去美國的。如果我沒有去美國,也許。。。”

“就算你沒去美國,他也會跟別人戀愛、結婚,如果真的喜歡你,會等着你的。”鄭新明認真說道。

。。。。。。石宇沒想到鄭新明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來,愣怔片刻,點點頭老實地說:“你說得對,大華哥沒有那麽喜歡我。”

早就習慣跟他怼來怼去的鄭新明反倒不會接話了,他見石宇把頭埋在身前,蜷縮着腿,孤零零地,看着格外可憐。腦袋一熱,說道:其實,你也不用難受。我們兩家雖然是老相識,但是也很多年沒聯系,之前我從沒見過商華,他們家前幾年回青島定居,才又聯系上。我們倆多少有點閃婚的意思。”

“就是說,你也不比我強,或者可以說還不如我,是嗎?”石宇募地擡起頭來,哪有什麽傷心落淚,彎彎的月牙眼裏閃着狡黠的光。

得,在這等着我呢?我是該說是,還是不是?求答案,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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