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新明動作實在是太迅速,幾下爬上橋鑑,石宇根本來不及阻止。他走到河壩的石護欄旁,伸頭往下看,夜色裏湍急的河水深不見底,要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天又這麽黑,真是救都沒法救。
石宇走近鄭新明攀爬的那段橋鑑,揪着心看他一步步爬向要跳河的那個人。
鄭新明爬到離那人有大概三米多遠的時候,停下了。
鄭新明觀察着那人,他站在橋鑑最外側,那是橋鑑最窄的地方,也就四十公分左右的寬度,有根圓石柱在他身後可以倚着,但四周沒有任何遮擋物,随時可以跳下去。他正在安安靜靜地看着河水,手裏抓着一個手機,看不清他的臉和他的表情。
鄭新明慢慢直起身子,壓着嗓子溫和地說道:“嘿~~~兄弟,你那邊很危險啊!”
那人瞬間轉過臉來,當他看清楚鄭新明的臉,很是吃了一驚。鄭新明也當場愣住,這不是阿峰嗎?
阿峰看到鄭新明,臉上的驚訝很快就轉為失望。幾小時前他發出微信,讓強哥來這裏跟他講清楚分手的原因,不然自己就跳河,強哥一直沒有回音。他苦笑一聲,試着挪動麻木的腿,天冷河邊風又大,他支撐着自己有點費勁,身形晃動起來。
鄭新明看他突然搖搖晃晃的,馬上貓下腰來,低聲喊道:“阿峰!扶緊柱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來跟你聊聊天!”
阿峰抓緊柱子,轉過身來對着鄭新明說道:“你還挺熱心腸,我在這站這麽久,沒有人理我,倒是轉發朋友圈挺起勁的,來看熱鬧的人應該都等得不耐煩了吧?”
鄭新明看他站穩,才又直起身子來,表情輕松地說道:“我是退伍兵,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是老搞不清什麽時候該出手,一直鬧笑話,哈哈!”
阿峰看着眼前的帥哥,聽他講自己以前是軍人,心裏頓時對他有了些好感。阿峰幽幽地說道:“我哥以前也當過兵,後來退伍回來,救落水小孩死掉了。”
鄭新明聽他這麽說,心道不好踩到雷點:“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
阿峰搖搖頭道:“都說好人有好報,其實他退伍回來,找過好幾份工作都賺不到錢,也一直娶不到老婆,每天都不開心,當個烈士應該更合他心意,總比當個失業孤寡老男人強。”
鄭新明聽這話心酸起來,有感而發:“部隊跟社會是脫節的,退伍老兵想融入社會很艱難。我一直想搞一個退伍軍人互助的組織,以前總覺得這種事得有錢有閑才能做得到,當時我的事業一直沒搞起來,就擱置了。其實現在看看,只要加入互助組織的人多起來,一樣可以發揮作用。”
“對,你可以搞個退伍兵互助APP,軍人是很團結的,大家都幫你宣傳,一定能行。”
“你這個想法不錯,明天,不,今天咱們就搞一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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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晌,阿峰平靜地看着鄭新明道:“我幫不了你,今天強哥不跟我說明白,我還是要跳下去的。”
鄭新明讓他嗆得一時梗住,無話可說。
阿峰見鄭新明表情僵硬地看着他,又道:“你一定覺得我太下賤,為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在這裏尋死覓活。你不會明白的,你們都不會明白。我愛強哥,強哥也愛我,只是我們相遇的太晚。”
。。。強哥不愛他老婆嗎?三個小孩啊!會是沒有感情的夫妻能生出來的嗎?強哥又不是李澤楷。
“強哥以前對我特別好,什麽都很照顧我,連襪子都舍不得讓我洗;經常帶我去桂姨的小飯館吃飯,好幾次還親自下廚做家鄉菜給我吃;廠子裏有人欺負我,也是他替我出頭擺平;他說他除了一張證,什麽都願意給我。他是真的拿我當寶,我長這麽大,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男人為了欲,可以不要臉到這個程度嗎?鄭新明不由自主地看向阿峰微微翹起的臀,心想,以前再拿你當寶,現在你都要跳河了,他還不是連面都不敢露。
“我也不求什麽夫妻名分,只想陪在他身邊,每天能看着他,就心滿意足。你說我的這點要求過分嗎?”
唉!傻子!鄭新明還是配合地搖搖頭。
“可他就是死心要分手,不接我電話,不回我微信,宿舍也搬走了,上班下班都躲着我。我根本找不到他。為什麽?以前我們多好啊,為什麽不能跟以前一樣好好的?!他幹嘛要這樣對我?!”
這個問題還真是要強哥本人來回答。
這時,從鄭新明身後又爬上來一個人,并不是強哥。走近以後鄭新明看清,那人就是上次一起吃過飯的強哥的老鄉。
那老鄉走上前,站在鄭新明身邊,瞥了他兩眼,沒有理會,滿臉不耐煩地看着阿峰大聲說道:“阿峰,你別再纏着強哥行不行?還到處胡說強哥跟你談戀愛,你要不要點臉了。”
阿峰見那老鄉上來,表情變得格外緊張,情緒也激動許多:“啓山,是強哥讓你來的嗎?”
啓山說道:“當然不是,強哥在跟兄弟們打臺球,是我看不下去,才會跑這趟腿。強哥心寬,不在乎你這樣造他的名聲,可我不能忍。你不要臉,你變态,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能往強哥身上潑髒水!”
阿峰眼裏的光瞬時黯淡下去,他轉頭沒再看啓山,表情也不複剛才的激動,兩眼發直地看向河水。鄭新明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心裏警報大響:不好!他狠狠地瞪啓山一眼,讓這個打算繼續撂狠話的傻X閉嘴,一邊半蹲下,悄悄向阿峰的方向移動。
果然,片刻之後,阿峰撒開抱着柱子的手,在一片驚呼聲中要往河裏跳去。就在同一瞬,鄭新明一躍而上,牢牢抱住阿峰,把他的上半身困在石柱和自己的懷抱中間。
石宇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雙手緊緊抓着石欄杆,指甲磨掉一塊都不知道。眼看着鄭新明跟強哥的老鄉把那人從橋鑑上弄下來,一顆心才算将将落地。
不知誰報的警,警車老遠拉着警報,慢騰騰向這邊開過來。周圍看熱鬧的人,見警察來了,人又被救下,結局已經很明朗,都沒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致,大半都走光,也不知大家對這出戲是滿意還是失望。
鄭新明自覺是黑戶,不好跟警察碰面,下來橋鑑後,把阿峰安頓在路邊坐好,讓啓山守着他,擠出圍觀群衆的小圈,四處找自己的小電驢。
小電驢沒找到,鄭新明轉頭一下子看見了石宇,他慘白着一張臉,在石欄旁死死地盯着他。鄭新明不由自主停下腳步,不知道石宇是什麽時候找來的,看到了多少,那雙滿是嗔怪的眼睛,看得他心疼。
“回來啦?”石宇先開口問道。
“啊!我上午就收工了,這不是準備給你個驚喜。”鄭新明走上前,一邊掏着褲子口袋,拿出一部手機,“你看!我給你挑的,以後咱倆再分開,可以随時聯系,不用借別人的。”
石宇沒有看手機,接着問道:“你不是要買小電驢嗎?”
“啊!對!我。。。這。。。”鄭新明左瞅右瞅找着小電驢:“我真的買了,為了試試質量好不好,我從蘇州把它騎回來的,走到這兒看到有人要跳河,就沒顧上,放哪兒了來着?”
在這偏僻的河邊,四周沒了圍觀的吃瓜群衆,一目了然很好找東西,隔着兩人五百米的馬路邊,孤零零地停着一輛嶄新的紅色電動車,幸虧人民子弟兵救人不忘拔車鑰匙,小電驢乖乖地等着主人的歸來。
鄭新明看見小電驢後,咧着嘴朝石宇燦爛地一笑,把手機往石宇手裏一塞,轉身沖向路邊。
幾分鐘後,鄭新明騎着車潇灑地過來,流裏流氣地沖石宇吹了個流氓哨:“帥哥,一個人走回宿舍多辛苦啊!哥哥載你一程吧,好伐?”
石宇眼睛閃爍了幾下,沒有給鄭新明反應,直接坐上電動車的後座。
剛剛鄭新明那危險的一躍帶給他的沖擊,到現在都沒緩過來。即便現在本尊親自來逗他,他也一點都輕松不下來,不敢想,萬一鄭新明。。。石宇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黑暗裏,跟這夜色逐漸融為一體。
夜還不深,前方緩緩送來的微風都稱得上柔和,但石宇就是覺得遍體生寒,他漸漸把頭倚靠在鄭新明的背上,鄭新明的背很寬、很厚實,讓人一靠上就不想離開。他緊緊攥着鄭新明外套的兩側,把臉埋了進去。
一定是因為洗澡沒有徹底吹幹頭發,或者是睡褲裏沒有套秋褲就跑出來,石宇渾身發抖,冷到雙眼不受控制地流着淚,他刻意壓抑着自己,無聲無息。
鄭新明感覺到身側石宇的手在顫抖,剛才石宇上車前,他瞥見石宇穿的單薄睡褲,雖然自己不覺得冷,但人的體質總是不同。他減速靠邊停下小電驢,打算把外套脫下來給石宇披腿上,剛想下車,被石宇猛地伸手環住腰,動彈不得。
“石宇,咋了?”雖然剛才就察覺到石宇不對勁,但鄭新明沒有多想,直到現在,背後傳來壓抑的嗚咽聲。
“石宇,石宇?”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