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駱駝又吞吞吐吐地搪塞了幾句,于是繼續挨着巴掌和棍棒。

阿福扭頭去看他,敕棍卻身子一攔,擋住阿福的視線。

阿福有些焦急,忍不住壓低聲音道——“警官,我……我們就是來打個電話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朋友再打就死了,你就看在——”

豈料他後半句還沒說出口,敕棍也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阿福真他媽眼淚都要出來了,這雞巴是什麽人啊,怎麽這麽不講情面。你說黑幫見着不對勁便拷打審問就算了,我他媽都拼了命鎖住口風,你還裝成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

可阿福說不出來,他的面頰和耳膜都疼得厲害。

敕棍俯下身來,擰過阿福的面頰,被面紗蒙住鼻子和嘴之後,敕棍的眼神更顯得狠厲與尖銳。

他對阿福說了一句什麽話,阿福沒有聽清楚,于是他拍了拍阿福的臉,又輕聲重複了一遍——“我得揍你,你忍着點。”

阿福覺得苦逼,但他也慢慢明白了敕棍的意圖。

現在看起來周圍只有駱駝在,但或許更多的眼睛正于暗處盯梢。

敕棍試圖保護阿福,以一種“我們從來不認識”的方式。

阿福只好認了。

于是那一天阿福挨了很多巴掌,他十分郁悶,前幾天駱駝揍他後腦勺的傷才剛好,現在臉和肚子也跟着傷了。

敕棍秉承着做戲做全套的原則,等到阿福趴在地上時,還對着他加了兩腳。

一瞬間,阿福的肋骨劇痛無比。

紅鹫穿的那種軍靴無比堅硬,他敢肯定敕棍只認為自己輕輕地碰了碰他,但即便肋骨沒給踢斷,今晚上肚子的青紫淤痕也将慘不忍睹。

Advertisement

阿福需要四箱跌打扭傷膏。

他也更加切身地明白,為什麽駱駝等人一提起紅鹫就是這副殺之而後快的表情。敕棍大概是認定阿福不知情,但也給他弄了一身的傷。等到他們停止毆打,阿福睜開眼皮看向駱駝——駱駝渾身都是血,看似已經昏厥。

這還沒有結束,阿福知道駱駝是萬不敢再出賣黑幫,畢竟他已經少了一顆腎,再少點什麽真他媽不用活了。

可黑幫和紅鹫卻未必這麽認定,所以即便他已經不省人事,仍然被兩個紅鹫架着,擡上了一輛警車。

紅鹫十足陰險,不管駱駝有沒有出賣黑幫,只要拉回去關幾天,再放出來就等于給他判了死刑。

所以駱駝能活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和紅鹫合作,讓紅鹫暗中派人保護他,盡管紅鹫大部分時候不會盡心盡力去保護這種随處可抓的小毒販。

阿福則被丢在地上,敕棍再補了幾腳後,招手讓隊員撤退。

一輛紅鹫的面包車也從路的一邊開來接應,于是他們不停地把小倉庫裏的磚頭搬出去,直到磚頭全部上了紅鹫的車廂裏。

敕棍最後再瞥了阿福一眼,阿福連呻吟的力氣也發不出來了。

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阿福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他該找到駱駝時常來往的那些毒販甚至他們的小頭目,表現出極高的覺悟,并對他們闡述當下發生的一切。

這是阿福活命的方法,盡管他真的不願意這樣。

鴉國已經壞掉了,或者說百會已經壞掉了。

明明緝毒是好事情,可身為貧民的他們卻不得不鞏固着毒販的權勢。明明紅鹫在做正确的事情,可卻不得不采取這種極其不正确的方法。

但鴉國人的生命力何其頑強,即便到了這一刻阿福也沒有求死的念頭。他要活下來,這樣的想法幾乎成了他心中僅剩的東西。

所以他只是祈禱着紅鹫快點撤退,他好快點爬起來,快點跑到街尾的那幾間小破屋,快點把他的義務盡完。

然而命運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就在紅鹫隊員的面包車先歪歪斜斜地從唯一一條能通車的路上開走,其餘的沒上車的成員則往陰影裏撤時,突然,兩輛金豺的車一前一後地攔住了紅鹫。

車上一下子出來了七八名金豺,以車作為掩護,對着紅鹫成員和紅鹫的面包車便開始掃射。

估計是金豺的人終于看不下去了,斷了我的財路就是要我的命,即便還穿着金豺的制服,但也得向紅鹫示示威了。

這大概就是鴉國的特色,警察和中央直屬快反隊開幹,打得歇斯底裏,你死我活。

敕棍身邊的一個隊友直接被擊斃了,敕棍的反應還算快,馬上矮身找掩護。然而他的行動并不利索,估摸着也是身上的傷沒好全。

面包車則加大油門,就着其中一輛金豺的車猛地撞去。在這方向上,他們的理念出奇地一致——既然你攔着我的路,我也懶得管你死活。反正我死了也會被人當成黑幫殺的,那你死了大概也一樣。

阿福則根本不敢起來,他勉強地挪了挪身子,想要往旁邊趴去,誰知他剛摸索兩下,不知道哪一方的子彈直接打中了他的手臂。

阿福慘叫一聲,幹脆滾了幾滾,好不容易滾到小賣部的電視機旁,但電視機也被掃得電光四濺,還發出了一記駭人的爆破聲。

此刻阿福身上連刀子都沒有,要讓他幫手都不懂怎麽幫。不得已他只能盡力蜷縮起來,竭盡全力不讓彈片擦傷自己。

然而僅僅留下的三四個紅鹫隊員根本不是那一群有備而來的金豺的對手,即便面包車沖開了其中的三四名金豺,但偏偏他們閃躲得快,壓根沒死,爬起來又繼續往前進攻。

他們前後圍堵着這幾名紅鹫,殺意就像他們看到一箱子鈔票一樣在雙眼中閃亮。

敕棍也中彈了,他身子一歪,順勢滾到了一棵大樹的後面。

那些金豺也不住手,其中兩個人手持沖鋒槍,一邊掃射一邊靠近,似乎就是要把他們打成篩子不可。不僅如此,其中一人還注意到了阿福,阿福也看到了他。

阿福無法說清那一刻的感受,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張開了,後脊瞬間上竄一股涼意,可又立即溢出汗水。

原先還為胳膊疼而呻吟兩聲,現在疼痛的感覺也消失了,這他媽算個什麽疼,他寧可再疼一點,也不要被一槍爆頭。

金豺這群比黑幫更不講道義和情面的玩意根本不會把貧民的生死放在眼裏,或許他們也懶得動腦筋去猜測阿福到底是貧民還是紅鹫的線人,是黑幫裏一個不起眼的小販子,還是和其他人一樣來小賣部買銷魂水跳跳糖的瘾君子。

因為即便幹掉他——那也算不上是金豺幹掉的。

是紅鹫幹掉的,是黑幫幹掉的,是這一場紛争中意外死亡的,反正和金豺沒有關系。

金豺的槍口轉過來了,阿福甚至都能看到槍口冒着的熱煙。

前一秒還在為自己求生的本能和頑強的生命力慶幸,現在阿福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死亡逼近的恐懼,和必然死亡的結果。

原來這一刻什麽都想不到。

誰他媽說有走馬燈的。

在那杆槍對着自己射出子彈的那一刻,阿福的腦袋狠狠地撞上了身後的電視機。

他好像被什麽人拽了一下,但眼前的金星和逐漸擴散的黑影讓他看不清楚也聽不真切。

他好像還被拖了一段,而也就是這一段,讓他本來就不清醒的腦袋再磕了一下玻璃櫃的邊角。

于是,黑影被撞散了。撞得他整個眼簾內一片漆黑,所有的嘈雜也随之消散。

他覺得死亡不是這個樣子的,但若是說得救——好吧,盡管不願意承認,但好像只有敕棍能救他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