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少男的心
實際上譚以星的緊張很多餘,好學生都是一樣的好,差學生那是各有各的差,最後一個考場氣氛輕松,雖然只有一多半同學來考試,但考試還沒開始已經姿态千奇百怪。
睡覺聊天的,玩手機吃早餐的,似乎重感冒快把肺咳出來的,角落裏還有那麽一個把書違規帶進來放在桌面上的,以極緩慢而詭異的速度翻閱着,目光很呆滞,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樣子。
他快速觀察了下,按要求把書包放到講臺旁邊的桌子上,自動自覺地走到最後的位置。
大家彼此好像很相熟,他誰也不認識,在筆袋裏翻了會兒筆,前面來了一個很高很壯肥頭大耳的連帽衫男,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看到譚以星時很吃驚:“哎?怎麽還有比我考得更差的?”
說着不等譚以星回話,直接卡進他自己那個窄小的座位,動作之猛連帽衫都有了自己的速度和力量,瞬間就把譚以星的筆盒橫掃在地。
“……”譚以星默默把筆盒撿起來,連帽衫男回頭問他,“唉,這場考的哪門兒來着?”
“語文。”
“哦。”
譚以星突然産生了沖動,自信的星火躍躍欲試,試圖燎原,禮貌地拍拍連帽衫男的肩膀,“同學,你上次語文考多分?”
“啊。”連帽衫男翻着白眼回憶,“四十幾來着?記不清了,咋了?”
“……沒什麽。”譚以星打開筆盒,覺得需要重新定位一下自己。
幸好做了這個心理建設,拿到試卷的時候譚以星快速翻看了下,重點浏覽了閱讀、應用和作文,嗯……他維持着表面的淡定,壓抑住內心的質疑,盡量不要讓震驚寫到臉上: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不會做,但是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一中的試題比平時的練習冊難,古文閱讀從來不選自課本,詩文默寫也不限于本學期所學,譚以星剛開始是盡量有邏輯地蒙,後面就是憑着感覺寫,寫到作文時他突然很惆悵,覺得自己前面蒙選擇的時候應該做幾個阄,謝明江說的沒有錯啊。
于是下午考試前他火速趕制了幾個,數學的選擇蒙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填空也因此編的底氣十足,就是做到大題的時候才産生了一點自我懷疑,不過還好,懷疑着懷疑着就可以交卷了。
好在謝明江晚上在飯桌上并未提起,可心虛的譚以星還是臨時抱佛腳地看了看他畫了重點自己卻基本沒翻過的理綜練習冊。但這幾乎沒影響第二天他的理綜成為所有科目裏亂寫的巅峰,只因為一緊張什麽公式都想不起來,除了幾個最基本的,全都是譚式自創。就在灰心喪氣之時,一道謝明江劃過的例題就變了幾個數字,還是道大題,譚以星在考場上感動不得了,激動地把整個步驟默了出來。
下午的英語是最好的,難得譚以星看得懂題目,寫得格外認真,老師都已經喊停筆了,還掙紮在作文的最後段落,等落下句號被老師拽走試卷時,譚以星滿頭大汗地攤在座位上,簡直是一條剛打撈上岸的魚。
Advertisement
拿上書包出教室,開機,第一個打進電話的是徐遙嘉。
“你什麽也不要說了,我要死了。”
徐遙嘉哈哈直笑,說:“哎,我爸說今晚做東,要請謝明江還有幾個人吃飯,我叫他把我也帶上,晚上七點半,不見不散。”
譚以星調整好書包帶子:“不去,謝明江出去吃飯不會帶我的。”
“會嗎,我姑也去,我想謝明江不會不帶你吧。”
“真的嗎?你姑姑也去?”譚以星因為考試而低落的心情仿佛有點起色。
“我看出來了,他讨厭我姑,他那麽小心眼的人,肯定逮住我姑給我姑秀恩愛呢。我姑要是看見他還在包養你啊,她得氣死。謝明江這招真是絕了!”
“哦。”也對,譚以星笑不出來了,甚至更低落,自己瞎高興什麽呢,別的事情謝明江肯定不會帶他,現在為什麽帶?去了還不是充當謝明江的小情人,裝模作樣的去幫着謝明江騙人。
助人為樂也要分心情,他今天沒那個心情。
果然,譚以星走出校門,遠遠就瞄見謝明江靠在車子上,叼着煙,雙手揣在大衣口袋裏,眯起眼睛皺起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生氣罵人了似的。
他看謝明江,謝明江也注意到了他,朝他招手,然後鑽進車裏,譚以星上車系好安全帶他才說:“走,今天陪我出去應酬一下。徐長豐又叫我吃飯,推不掉,他妹妹也會去。”
譚以星用手扶住腦袋,望向窗外,沒接話,心裏慢慢咀嚼着徐遙嘉的話。
謝明江覺得他安靜得反常,看他一眼,循循善誘道:“在江邊包了幾條小船,都是河鮮,你沒吃過的那種。晚上燈點起來非常好看,你前幾天不是老鬧着沒出去兜過風嗎?”
譚以星哀嘆了聲:“考得太差了,我不想吃飯了。”
謝明江感到啼笑皆非:“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覺悟。”
“……”
見譚以星又是不接話,謝明江撇了撇嘴,煙燒到盡頭,他拿出來摁滅,哼道:“本來不想說,怕你不重視,不過你考得差也正常,你以為我沒那個心理準備嗎?”
譚以星不動聲色地斜眼看他,心裏有一絲感動。
不過謝明江馬上說:“退一萬步說,你考砸了,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又不是給我學。”
譚以星真生氣了,考場上做題那會兒還想着出來要謝謝他呢,現在看來根本沒必要,這個實用主義者,用到他的時候才會那樣溫柔一下,用不到了句句都是氣他,頓時火大道:“我不去,你往哪兒開呢,我說了我不想吃飯。”
謝明江也是一愣,沒想到譚以星會真的不去,平時他那麽愛湊熱鬧的人,今天突然就因為這個發火了,他嬉皮笑臉那是常态,頭回這樣擰着眉毛沉着臉。
謝明江把車停到一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搞不清譚以星生氣的緣由,但是也沒那麽想搞清,只說:“上次不是我叫你幫得忙,所以我想這次你應該也會願意。”他說着帶點調笑的口吻,頭回想主動活躍氣氛,“你不是說你很有職業道德嗎,今天歇業了?”
譚以星憋紅了臉,臉又變白了,慢慢地說:“謝明江,我爸爸可是神宮寺一郎,你把我當什麽了。”
“……”
“不開車的話把門打開我自己走,你可以給別人打電話幫你,反正徐遙嘉也只是覺得你在包養我,你換個人領去也是一樣。”
“……”謝明江突然覺得很沒意思,臉色漸漸黑了,方向盤一打,“行了,現在送你回家。”
冬天的傍晚已然是夜色如墨,今天空氣還算不錯,天上隐約可以看到幾顆星星,不過譚以星沒時間欣賞夜景,甚至連電視都沒打開,早早抱着書包鑽進書房,百惠不知道他又是抽什麽瘋,推門進去時,發現他正奮筆疾書,表情十分認真。
“阿星,在幹嘛?吃飯了。”百惠走過去,原來他在做練習冊,旁邊已經整理了一頁公式,抄的整整齊齊。
“明顯是在學習。”譚以星擡頭瞧她一眼,“不吃了,沒看我用功呢嘛?”
看出來了,頭上就差一條鬥魂綁帶,百惠新奇地笑笑:“那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吧,你考試太差啦,突然有了危機感?”
譚以星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以後自學成才,這是為了我自己。等着姓謝的幫我找到我媽,我立刻就走。”
姓謝的,百惠瞬間明白怎麽回事了,不過她現在才不刻意的去勸,反正這兩個人以鬥嘴吵架為常态,也不會真正互不往來,嘆口氣,直接轉移話題:“飯必須要吃,哪怕我給你端進來呢?走吧,下樓吃,我們還可以看電視,這會兒好多臺都放娛樂新聞呢,你考完試應該休息,不在這半小時的功夫。”
“……唔”
譚以星很輕松地就被說動,立馬合上書不給自己找罪受,馬上客廳伴随着電視聲又是一片其樂融融,譚以星正看得開心,徐遙嘉給他發來微信——
“哎,謝明江還真不帶你來?”
譚以星堅守真相:“是我不想去。”
“你可以來陪我啊,弄得我現在很無聊,早知道不來了。”
譚以星還在想怎麽回複,徐遙嘉又來了一條:“和謝明江吵架了?他今天來就黑着一張臉,也不說話,這會兒正獨自坐在小船上晃蕩呢,看出來他孤單寂寞冷了,還有我姑騷擾他,哈哈,畫面很美啊。”
“……”譚以星也不發語音了,盯着手機屏幕發呆。
“要看照片嗎,給你拍一張。”徐遙嘉發完這一句,緊接着就是一張圖片,雖然天是黑的,可江邊因為有五顏六色的燈光,也能看得清江面上的情景,他們的大都船都泊在岸邊,只有一艘漂的蠻遠,因為有船頂,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譚以星放大圖片,還是看不清。
什麽啊,譚以星半天才回複道:“這我什麽都看不清楚。”
徐遙嘉說:“哦,那過會兒等他回來的時候在拍給你好了,反正我姑正在幫他烤魚,說烤好了叫他呢。”
譚以星:“……”
徐遙嘉:“雖然說謝明江只是你的金主,我倒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我姑追他你沒意見吧?反正我看他對你也不怎麽好,到時候你也解放了。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犧牲一下我姑,誰讓她願意呢。”
那怎麽行?
譚以星想也不想差點跳起來,我只是今天不想幫他,又不能替謝明江同意你姑的追求,怎麽能把這兩個事情混為一談?
百惠看他盯着手機一驚一乍的,連電視都不看了,說道:“阿星,先吃飯,等會兒在玩手機,好不好?”
“吃什麽飯啊。”譚以星又急又郁悶,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謝明江都吃烤魚去了,咱們還在這兒吃昨天晚上的剩米飯。”
百惠臉一紅:“這個……是你不要跟先生一起去的。再說只有米飯是剩的,菜都是我新做的,米飯還是拿蒸鍋熱的呢,暄騰騰的——”
譚以星打斷她:“你以為謝明江白叫我去跟他吃大餐,他有那麽好的心?他是讓我給他裝情人,就因為他要擺脫徐長豐他妹妹。”
百惠愣了愣,放下筷子:“那這是大事啊,你應該幫幫先生,你上次不都願意的,這次怎麽突然不肯了,他說話氣你了?”
為什麽不肯……譚以星愣了愣,但随即一想,自己不肯還需要什麽理由,憑什麽自己對謝明江就要有求必應,謝明江分明就經常對自己落井下石。
百惠見譚以星不說話,急了:“你說你這讓先生一個人怎麽應付,他是最不會應付這些事的了。”說着他擡頭看一眼表,“要不你現在去吧,反正剩米飯你也不愛吃,那邊有好吃的,你不吃白不吃。”
“……”
就在譚以星猶豫之際,她已經火速給老張挂了電話,這下譚以星只得勉強套上衣服,站在門口擺弄自己的發型,不管怎麽說,都要弄得帥一點,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強行抿着嘴:“那這可是你讓我去的,不是我自己願意的。”
百惠頻頻點頭:“快着點兒吧祖宗,就先生那個脾氣,我真擔心鬧出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