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變故
但什麽幫不幫的,遠水解不了近渴,以後譚以星在千裏之外,他也沒有三頭六臂,就算想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趕去他身邊,雞毛蒜皮的小事譚以星不會需要他,真正的大事……還是算了吧。但願他沒有任何大事。
謝明江變成了兩個我,感情上的說着情話,理智上的卻知道這是場徹頭徹尾的分離,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譚以星這棵樹苗栽起來,以後乘涼的不知道是誰。
譚以星卻感動地說不出話,半天擡手一抹,大顆的眼淚從指縫裏消失,謝明江想起不知道從哪裏聽過的歪理,真正傷心的人眼淚都是大顆大顆,譚以星成天喜歡哀嚎,往往幹打雷不下雨,上次見到他哭還是他眼睛被人打了,那淚珠也是如此,大約他是真的很心痛。
謝明江有些看不下去,等譚以星拿開手,再度恢複平靜面容時,他說:“那我就走了,你們還要安檢,別誤機。”
譚以星不吭聲,直到他別過身一直走出候機廳大門,譚以星追了出來,在他背後竭力嘶吼着:“謝明江!”
謝明江定住,在馬路對面看他,被風吹開黑色的風衣,他穿幹淨整齊的白襯衫,雖瘦但挺拔,淚如雨下,臉龐在發着光:“謝明江!我是膽小鬼,你是自大狂!”
譚以星不小了,幹嘛還對他如此放心不下?
謝明江漠然卻心痛,決絕收回視線,往地下停車場走,太陽光線一點點從頭頂沒過消失。
離愁別緒像黑暗一樣把謝明江包圍,他有那麽個瞬間惱怒地想,其實已經在慢慢改變自己的自大,但譚以星膽小的沒時間等着他,那就沒辦法了,自大狂和膽小鬼不配相愛,不合适相愛。本來譚以星身不由已,将來更是被衆星拱月,步步登高,不管是裝樂觀還是真樂觀,以後的笑容只會愈發違心,不過那又如何,那是他作為神宮寺家真正獨苗的肩頭的責任,謝明江也确實想不出個理由“解救”他,叫他放下。
也就說從現實上,感情上,這個結局都很必然。
譚以星雞飛狗跳地來了,走的倒是平靜如水,謝明江回家,大白天的感到疲倦,上樓睡覺,一覺睡到晚上夜幕降臨,百惠給他做了晚飯,旁敲側擊譚以星和他在機場如何分別。
謝明江心不在焉地作答,咀嚼對面沒有人的突兀,對對面有個吃飯漏嘴,挑三揀四的人已經感到習以為常,現在空下的這塊讓他連視線都沒地方放。謝明江拿筷子指了指對面,對百惠說:“你以後坐下和我一塊吃飯,省時間。”百惠絲毫不領情,擺着雙手:“我可不敢。”
不過很糟糕,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異常清醒,在房裏轉了幾圈,喝水玩手機看書抽煙,要洗澡了,摘下手表,謝明江把那條海豚手繩同時收進表盒,想了想,又把它拿出來單放,但由于沒想好放哪兒,先擱置在床頭櫃前。苦笑,并反思,總是重複體會失去,那感覺并不好受,自己先是因此憤怒,後來因此麻木,始終沒有“得到”,“得到”是一種什麽感覺呢?謝明江也很想知道。
接下來的一周很忙,忙着處理工務,第二周謝明江騰出手來到學校給譚以星辦手續,佐藤他們走得匆忙,後續問題留給謝明江解決。
班主任把譚以星的寒假作業全部發回,謝明江不想要了,可不知道扔哪兒,決定抱回家,出來,正巧碰到到附近來辦事的廖铮,叫他喝一杯。
閑着也是閑着,謝明江應邀,之前廖铮一直叫他去某個酒吧看年輕美女,正是時機,那酒吧明目張膽,白天就黑黢黢,彩球燈炫目奪人,男男女女貼身熱舞,音樂低俗吵鬧,是年輕社會人士愛來的地方,謝明江穿梭于人群中,被個端酒的小姑娘撞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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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怎麽回事?”廖铮正打算領謝明江上二層包間,回頭看友人胸前濕紅一片,謝明江揪住人家的手腕子,已經怒目圓睜。
這小姑娘打扮入時,活活潑潑地,不是謝明江那盤菜,那就別指望他半點憐香惜玉,果然謝明江把她拎出人群,伸手:“四千,賠。”
“我不管你有意無意,端着酒在舞池裏走來走去,你有沒有點兒常識?”
那姑娘道:“這種場合被潑到很正常,回去洗洗好了,你能不能融入下氛圍!”
廖铮趕緊過來拉開二人,帶到安靜包間,分別安撫,三言兩語和小姑娘聊上了:“哦,你姓周啊,明江,姓周。”他沖謝明江擠眉弄眼,謝明江不為所動道:“我告訴你,你姓什麽都沒有用。”這樣的姑娘哪來四千塊錢,就是一顆幹癟無油的葵花籽,廖铮平息番幹戈後讓她走人,尴尬笑道:“我以為周卓是你的弱點。”
謝明江平靜陳述:“周卓是陸杉的弱點,跟我沒什麽關系。”
廖铮一拍腦袋:“哦,那譚以星現在是你的弱點了。”
謝明江橫着脖子:“那我就沒有弱點,我無堅不摧。”
無堅不摧的謝明江喝的有點多,但和這裏的漂亮姑娘沒有半點關系,廖铮看他狂灌悶酒,最後只好送他回家,謝明江沒醉,不過不能開車,廖铮幫忙把譚以星的舊課本舊書放到譚以星房間的書桌上,最頂上一本是周記,他随便翻開瞧瞧:“這字……寫得跟密碼似的。”
謝明江拿過來看,內容吸引了注意,譚以星寫得第一篇裏還有他的名字,不自覺朗讀出聲:“謝明江帶我去找我媽,結果到郊區就下冰包了,我媽原來已經去廣州上班。”
“冰包……”廖铮佩服的五體投地:“就這筆字你能認出來,你絕對算是真愛。”
他走了,謝明江拿着周記到卧室仔細翻閱,再翻第二篇,還是寫他,第一句就是:“前兩天我和徐遙嘉去看漫展,送給謝明江一個手繩做禮物,今天我請謝明江出去吃飯,領他到學校後面的小吃街玩,還抓了個海豚玩偶,他送給我作回禮。”第三篇的末尾:“徐遙嘉的成人禮很難忘,但謝明江讓我傷心了。”第四篇:“我和謝明江吵架了,不過今天主要講講他為我做的很多好事。”
匮乏的語言無法表達譚以星的複雜心情,僅僅是簡單的“傷心”,“吵架”,謝明江不由自主地坐下來細讀,慢慢視線模糊。
譚以星是愛他的,就像他愛譚以星一樣。謝明江把譚以星當成珍寶般的呵護,不過還是善意地騙他,拒絕他,傷害他,讓他在看似開心的篇幅流露淡淡憂傷,在心碎的行間又笨拙地自我掙紮。
挪開視線,心痛地注意到那串無處安放的手繩,看到它烏漆墨黑地被放在燈下,兩只透明中帶着藍色的海豚熠熠生輝,謝明江整個人突然大怒,情緒無法控制,恨不得把它從窗戶裏丢出去,最後失落地跌坐床頭,頭疼,心想:你們一個個地霸占了我的生存空間,然後再全部走人,憑什麽我還要活在你們的回憶裏?你們讓我這樣無路可走,我到底還能到哪兒去?
謝明江醉着回來,最後喝了點白蘭地,終于有了點睡意,半夢半醒間他像是又回到了候機大廳馬路的對面,他大聲地問淚流滿面的譚以星:“是不是我讓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和時候,默默哭了很多遍”,不過等他真的走過去想抱住譚以星時,卻什麽也沒有。
百惠一直等到早晨九點多,也不見他下來,沉不住氣敲開房門,驚呆了,謝明江盯着周卓那件居家服,卻捏着譚以星縫合的肩線部分,百惠走過去小聲試探:“先生,你今天不上班嗎?”
謝明江木然道:“上,中午有會,中午再去。”
百惠又說:“……你在想誰?”
謝明江如在夢游,怔怔反問:“我在想誰?”百惠擔憂地看着他,最後謝明江終于仿佛醒過來,白着臉,疲憊地說:“我誰也不想了。”
某個事業單位把一套辦公系統交給謝明江的公司維護,事兒不大,牽扯着能認識一些人,謝明江連着參加好幾個飯局,點頭哈腰,充當陪聊,忙得連軸轉,很充實。最近終于得閑,謝明江久違地坐在辦公室喝茶上網,浏覽網頁,登上《東京新聞》經濟版面,碩大的标題馬上奪走全部視線:“千田株式會社:司法鑒定延期,神宮寺夫人恐繼承全部股份。”
謝明江皺眉,點擊浏覽,進入推特相關頁面,花了近十來分鐘終于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譚以星并未如期在東京露面,千田內部已有股東表示神宮寺有私生子只不過是外界傳聞,實際上并沒有這個人的存在,而有小道消息則表示确有其人,只是在香港轉機時失蹤,至今去向不明。
謝明江有種不祥的預感,給佐藤打電話,不過佐藤沒有接,一連撥打五個,始終無人接聽。
謝明江癱坐在椅子上,背後浮起冷汗,已經想到最壞結果,就是佐藤山下藤原倒戈,搞不好接譚以星走,就是為了送他去香港,香港幾乎是譚以星的死地,他不可能總是如有神助,總是死裏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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