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進來的男人叫嚴書南。
不知過了多久,嚴禾被吳岩送進門。
吳岩走了,父女兩個單獨待着。
嚴禾神色亂了。
她輕聲喚了聲,“爸爸。”
嚴書南應她,“哎,苗苗。”
中年男人本應該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可是嚴書南的模樣卻了然褪去了鉛華。
他把帶來的保溫桶放在桌上,“給你做了糖醋排骨,不過好像糖放多了,不知道會不會太甜。”
嚴禾瞄了一眼爸爸擺出來的那些飯菜。
嚴書南忽而想起,“晚上吃過沒?會不會帶多了?”
嚴禾吃過了,但她搖了搖頭。
“跳舞累吧?就算以後靠這個吃飯,長身體的時候也得好好補補,別瘦得脫相了,也不好看的。”
“嗯。”
濃濃的肉香飄到了小房間裏,葉卿和小月牙眼巴巴地咽着口水。
嚴禾坐下來,平靜地動筷子。
小月牙問,“他是姐姐的爸爸嗎?”
“嗯。”
葉卿的爺爺一共生了四個兒子,還有一個姑娘,葉蘅蕪是當時家裏最小的妹妹。
她生下來就是被家裏人寵、被外頭人嫉妒的命,可惜養尊處優的女孩大都難有溫順之心。
十七歲那年,葉蘅蕪遇到了嚴書南,兩人愛得情真意切,很快就有了寶寶。
葉蘅蕪因為結婚沒有繼續念書,生下嚴禾之後就一直在做舞蹈老師。
嚴書南是個文人,沒有蠻力的文人。在小學教書,拿着微薄的薪水。
“他為什麽要偷偷地見姐姐?”
因為嚴禾的父母離婚之後,她一直跟着媽媽。
媽媽也不許她去看爸爸。
葉蘅蕪說,她是個追求新鮮感的人,死板的嚴書南滿足不了她。
她紅杏出牆,水性楊花。被人說了不少閑話。
但葉蘅蕪始終活得很自我,她不适合結婚,也許也不太适合生孩子。
不需要任何理由,陳舊的感情就會在心裏消失殆盡。
不需要任何理由,一段婚姻、一個家庭就會散漫得不成樣子。
嚴禾的學校裏有很多老師都是她母親的朋友,所以嚴書南只能在很想很想他姑娘的時候,才會偷偷過來看她一眼。
這天晚上,嚴禾吃得很多。
雖然她已經吃過晚飯,可是爸爸做的飯菜仍然盡數咽下肚子。
嚴書南看她吃得香,心裏也挺高興,“我過幾天回老家,你跟我一起不?回去看看奶奶。”
“我回不了。”
“哎,也是,你做不了主。”
他主動地收拾桌子,“馬上出去走走呗,新衣服買了嗎?你挑,爸給你買。”
“嗯。”嚴禾沉默地坐着,看着爸爸收拾。
嚴書南把碗筷裝回保溫桶,拎出去,急忙道,“我去問你岩叔拿車鑰匙。”
看着他走遠,嚴禾坐了會兒,起身。
她往竈臺走一步,葉卿就往裏面縮一步。
小月牙蹲在他旁邊,也有點緊張。
漂亮的姐姐最終還是走到了他們跟前。眼神很冷,落在湯圓已經寥寥無幾的碗中。
她雙臂纏着,望着葉卿,“好吃嗎,弟弟?”
沒有人說話。
嚴禾挺直了身子,垂下了眼睛,淡淡說,“等我回來,取你狗命。”
——
嚴禾走了以後,葉卿把還剩幾個湯圓的碗放到旁邊。
他瞄了一眼,碗裏還有點兒熱氣呢。
要不吃都吃了,幹脆吃完算了?
猶豫着,小月牙趴在他膝蓋上,睜着無辜的大眼睛,“這裏有你的狗嗎?”
“沒有。”片刻後改口,“我就是。”
小月牙動動小腦袋瓜子想了想,算是整明白了,“她生氣了。”
“嗯。”
葉卿把小月牙牽起來,“不要多想,我帶你去洗澡。”
這個院子常年只有吳岩一個人居住,所以家裏條件很簡陋。
進了正房,小月牙一眼就看到挂在牆上的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個很年輕的哥哥,跟吳岩叔叔有七八分相似。
她看了一眼葉卿。
他從置物架上取下來一個小袋子,從裏面拿出幾件新衣服。
“這些都是我讓岩叔給你買的。”
拿好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有準備好的熱水,香皂,新的毛巾。
“要我幫你洗嗎?”
小月牙局促地紅了臉,“我不好意思。”
“那你穿好鞋,小心地滑。”
“好。”
把門關上,她慢條斯理地脫衣服。
看着鏡子裏的人兒。
雖然髒兮兮的,但她長得很白。
想起葉卿的樣子,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小月牙不會長胡子,不會長喉結。
這段時間,她的胸口好像長出了兩個硬塊,按上去疼疼的。
她有一點苦惱,會不會是生什麽病了啊。
吹了一口身上沐浴乳,變成很小很小的泡泡,飄到了頭頂。
洗澡水很暖和,流過她瘦小的身子。
小月牙認認真真洗了個澡。
她穿好了新的衣服從浴室走出來。
葉卿疲憊地坐在藤椅上,閉着眼睛。
雖然今天看到他還是挺有精神的樣子,但她心裏清楚——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不管什麽病,都不會好的那麽快的。
她悄悄地走到葉卿跟前,不知道怎麽叫醒他。
少年雙手擺在腿上,白白的手背上有蜿蜒的青色筋脈。
指骨細又長,自然地下墜,漂亮又不乏男性的硬朗。
小月牙看看自己的手,與他的一比,就好小,好沒有力氣。
她要努力長大一點才不會被人看穿。
葉卿擡起眼皮,攬了一把旁邊人的腰。
“呀。”小月牙猝不及防被他擁進懷裏。
站在他兩腿之間,她挪了挪屁股,坐上了他的大腿。
葉卿幫她擦掉臉上殘餘的水分。
他不是很喜歡孩子的人,可是小月牙站在面前,葉卿就很難得地想要主動親近。
白白嫩嫩的小孩,眼珠大而烏黑,臉頰幹淨,說話聲音軟糯,像個瓷娃娃。
他湊上去,在小月牙臉頰上親了一下。
沒想到她臉紅得十分迅速,幾秒鐘的工夫,耳根就燙了起來。
葉卿輕笑着拿她打趣,“這麽容易害羞,你以後怎麽娶媳婦兒。”
小月牙弱弱地說,“我沒有害羞。”
“那你也親我一下。”
親他一下……
小月牙不是沒有親過別人。
她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每天都會被阿花姐姐親。
院裏有個叫小泥巴的小女孩,也會經常跟她親來親去。
他們會玩過家家,結婚,生寶寶。
可是葉卿是男孩子,她從來沒有親過男孩子。
小月牙遲遲沒有動靜。
葉卿沒有勉強,說:“算了。”
還以為他生氣了,她忸怩地低着頭,一會兒,鼓起勇氣嘟着嘴巴,送了一個親吻過去。
小月牙是閉着眼睛親的,恰好撞上他高挺的鼻梁骨。
軟軟的嘴唇貼上來,很暖和。
小月牙卻緊張地問他,“疼嗎?”
“沒事,不疼。”
小月牙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小雲朵……”
“嗯。”
小月牙想說,你笑起來真好看,你為什麽不喜歡笑呢。
但是她不太好意思這麽直接地誇一個男孩子長得好看。
所以她忍住了。
吳岩送完嚴書南就回來了。
葉卿說把小月牙暫時放在他這裏,他沒有意見。
小月牙趴在窗戶上,看着黑乎乎的夜裏,個子高高的少年離她越來越遠。
家中,吳岩叔叔一個人下面條吃。忽而想起小月牙,他才在桌上擺了兩個碗。
這個熱鬧的節日,吳岩過得有一點孤單。
小月牙坐上桌,等吳岩開始吃了,她才拿起筷子,“叔叔。”
“怎麽?”
“哥哥說,今天是小年夜。”
“是啊。”
“祝叔叔小年快樂。”
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節日,但是送上祝福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在吳岩微訝的眼神中,她甜甜地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一雙亮晶晶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