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層次的讨價還價
方恒在回雜志社的路上随便買了點吃的當午飯，正踏進雜志社的門口，手機響了，是夏宇楓。她因為這周自己也忙着專題的事，把布料賠償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如今看到來電顯示，自己都覺得有點心虛。
夏宇楓來電的意思是問她晚上有沒有空，他晚上要去和對方進行所謂的談判，如果她有空可以一起去。
方恒想了想，這個事情從頭到尾自己除了負責傳遞信息和資料之外，好像并沒有出過別的力，反倒是夏宇楓這個本來渾身不搭界的人做了很多事，于是自然決定要跟去旁聽談判了，就算去當拉拉隊，好歹也算是做了貢獻。
下午時分，本應抱病在家的周曉慧居然出現在了辦公室，可憐兮兮的告訴她因為要趕稿，挂完水只能回辦公室幹活。
周曉慧要趕的稿是她自己的活，因此方恒也幫不了她，只能給予一些同情的安慰。
“今天的采訪怎麽樣了？”周曉慧其實有點過意不去，也覺得有點可惜，自己很少采訪公司高層，今天的采訪其實是很好的學習機會。
“還不錯，晚些我可以把采訪的東西整理成稿發給你，你到時候看看。”方恒其實很願意和周曉慧共事，她雖然有時候說話做事有些沖動，但是天資還算不錯，人又謙虛勤勉。
談到今天的采訪，方恒從外套口袋裏取出鄭彥青的名片遞給周曉慧，“你下周聯系一下，約一個采訪，有些研發上的問題我們可以問一問。”
周曉慧看了一眼名片，此刻的眼神裏夾雜着令人憐惜的柔弱與難以掩藏的怨恨，好像在譴責方恒不人道。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方恒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
“你會一起去的哦，這種技術顧問什麽的，我搞不定啊。”周曉慧軟軟的開口，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是個病人啊，你不會對我這麽殘忍，要我自己去吧，方恒姐。”
“你的病到下周總應該好了吧。”
周曉慧不依不饒的繼續撒嬌，“可是人家周末需要休息啊，休息了就做不了功課，不做功課去見人很丢臉啊。”
方恒被她磨的沒辦法，“到時候看吧，有需要我就一起去，早點回去休息吧。”
方恒下班之後是去夏宇楓辦公室和他會合的，夏宇楓去的路上把大概的情況和她說了一下，這家公司有些背景，但其實卻辦得并不正規。他說他原本是覺得對這樣的公司，還是不追究為好，但再仔細看了合同發現由于當時簽訂了不止一單，就算我們不追究他們，到時候我們毀約他們也要追究我們，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至于那間公司的問題到底是什麽，他卻始終沒有說。
方恒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複雜，頓時心虛程度愈加嚴重，當即表示如果會給他惹麻煩，還是不要追究了。
夏宇楓彼時在開車，聞言看了方恒一眼，見她一臉的忐忑不安，笑着安慰道，“沒事，如果真的會惹禍上身，我這麽明哲保身的人是不會自找沒趣的。”
方恒只得扯扯嘴角扯出個笑容，表示這話很受用。
為了避免因為方恒記者的身份令對方被激怒，夏宇楓謊稱她是他們事務所的小秘書。其實本來他捎上方恒一起來，也沒有要利用她記者身份的意思，只不過讓她做個見證，順便再當一次司機。
方恒于是很配合地擺出一副小秘書的謙恭樣，外加負責端茶遞水，對方倒也沒怎麽在意她這個人的存在。她原以為這是一場很專業的談判，但事實上，這和一場正常的應酬沒有什麽差別。
夏宇楓雖然看上去不那麽善交際，但經過方恒這兩次的觀察，發現他在應酬交往方面，其實應該是優勝于自己的，當然其中有一個很主要的原因，就是酒量甩了她幾條街。
所謂的談判，就是雙方首先拉近關系，随之開始扯皮，說得世俗一點，有點像去七浦路買東西讨價還價，只是這個讨價還價的層次高一點而已。
方恒因為在一旁不出一聲不摻和，閑來無事，總結了一下整晚的戰局。
據她估計，夏宇楓之前應該是經人介紹認識了他們，對方态度還算不錯，大意就是自己願意解約，其他的事情就既往不咎，将來大家還是好朋友。而夏宇楓則道這自然不是問題，但之前的布料不合意，擺在那裏也無處可去，既然是朋友，不如他們幫着想想辦法。
說是幫忙，意思就是讓對方把布料收回去，把錢吐出來，對方對此不置可否，委婉地表達着不行。但在夏宇楓做出一些有些事情不必鬧僵之類的暗示，以及提及兩個朋友之後，對方開始漸漸松口，表示可以折價把貨退回去。據方恒猜測，那些朋友一定是很有辦法的朋友。
到此，夏宇楓的目的基本達到，給了一旁的方恒一個得意的眼神。
當然目的達成的過程中，方恒也眼睜睜地看着夏宇楓喝了不少酒，酒逢知己千杯少，雖然不是知己，但酒還是不能少的，而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是半點忙都幫不了的，她也就不添亂了。
方恒唯一想做貢獻，把晚飯的賬給付了的時候，卻發現夏宇楓早已付好了，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去埋的單，她本硬是要把錢還給他的，但對方一定不肯收，她也無法。
方恒對整個過程和結果還是贊嘆的，這是化幹戈為玉帛的好教材，只怕如果自己出手一寫，玉帛也難免升級成為幹戈。她想想覺得記者真不是個讨好的職業，總是揭別人的短，再想深一層，其實是自己不太讨好才對。
雖然事情圓滿解決，但方恒卻高興不起來，整件事讓她有一種損人利己的觀後感。但是她也明白利人和利己之間，有時候很難達到完美的平衡，更何況，夏宇楓也已經盡力幫她，如果這個時候因為這個原因對他不滿，則顯得自己不夠厚道。
然而夏宇楓在回去路上的一席話，讓她的心情豁然開朗。
“你介不介意為我做個采訪，寫篇專稿？”
方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正專心地開着車，雖然短期內第二次開了，但作為本本族，她還是不免有些緊張，而且作為生手，她是絕對不可能開車間歇轉頭看副駕駛座上的人的。
直到前方亮起紅燈，車在停車線前停下的時候，方恒才有空用眼神表達她的疑惑。
夏宇楓對着她的疑惑卻坦然地笑，“我如果不把尾收好，我怕下次我就變成你筆下的無良律師了。”
方恒被他說中心事，有些窘迫，“怎麽會，你幫了這麽大的忙，謝謝你還來不及。”
夏宇楓見方恒有些不自在，道，“我開玩笑的。他們的事情不能明寫，但如果可以的話，過段時間寫篇普及法律知識的專稿，避免再有人栽跟頭，剩下的事情，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方恒沒想到他想的這麽周到，一時有些語塞，只道，“謝謝你。”
“綠燈了。”夏宇楓适時提醒方恒，又開玩笑道，“對了，記得不要提我的名字，我還想繼續混飯吃。”
方恒笑，“得罪人的事情我來做就好了。”
方恒不經意的一句玩笑，卻讓夏宇楓收起了笑容，接着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事情做得太過圓滑？而且更多考慮己方的利益？”
夏宇楓的問句來得很突然，卻很好地問出了方恒心裏的真實想法，她對此其實是沒有喜惡的，這是他的職業，即使是維護職業操守，他這樣做也是應分，便只道，“你這樣做是對的。”
夏宇楓平時都自己開車，很少有機會坐在副駕駛座上，此時他也像方恒第一次坐他車的時候一樣，轉頭看着窗外的風景，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這個城市的夜景确實很漂亮，夜色裏的霓虹和景觀燈光伴着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猶如躍然紙上跳動的音符，仿佛每一夜都演奏着一曲詠嘆調，華麗卻又不失情致，只不過在人們看不見的樂譜背後，到底藏了多少妥協。
“你說的對，我這樣做是對的，是我的職責。”夏宇楓終于還是開口打破僵局，“但對和好很多時候不一樣。”
方恒趁着紅燈再次轉頭看了一眼夏宇楓，他側着頭望着窗外，臉上泛着一種無奈和失落夾雜的情緒。
方恒沒有見過這樣的夏宇楓，初見時他是冷漠而公事公辦的律師，再見時是沉着而有禮的青年，但這一刻，他更像是一個考試沒有考好的中學生，有些受挫，有些無奈。
“這個世界上的事沒有十全十美，自己盡力了問心無愧就好，正如你說的，盡人事聽天命。”方恒說。
夏宇楓聞言轉回頭來看她，方恒的表情很認真，“而且我自問未必能做的比你更好。”
紅燈再次轉綠燈，方恒看回前方，繼續開車，一邊接着道，“如果李強的事情由我去處理，也許能夠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改變更多工人的工作環境，但也可能什麽也改變不了，又或者李強會失業，會沒有錢做手術，然後他女兒不能再讀書。而且，即使我站在和你一樣的位置上，坦白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處理得一樣好。”
方恒說的都是她的心裏話，盡善盡美是願望，完美無缺卻是現實中的妄想，沒有瑕疵沒有不足的是聖人，而聖人原就不存在于我們的世界中。
“更何況，你會覺得不夠好，以後才有進步空間不是？”
方恒試着改變一下氣氛，這句半認真半玩笑的問句總算讓那一絲微笑回到了夏宇楓的臉上，雖然也許是裝出來的，但至少笑容會感染人的心情，“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