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
大二上學期很快過去,時靜身體也慢慢恢複,右腿肌肉逐漸恢複力量,臉色也好起來。媽媽還是一如既往地每個月寄一些補品過來,簡單易食。功課并不是很忙,只是下雪的時候,她不能再跟着大家一起去玩,于是更是勤快地看書,當然大多是小說傳記的書。寒假前夕,圖書館允許所借圖書下學期開學再還,時靜借了幾本蕭紅的書,以及關于她的一本傳記。高中時候看過她的呼蘭河傳,明朗的文字中,淌着鮮紅的血液,記憶過于美好,現實愈顯涼薄。
寒假回家時,時清給林初托人給妹妹買了一張卧鋪票,因她的腿坐春運期間的火車實在難過,就拜托了大學期間的同學兼如今的哥們。
時清在宋莊租了一個獨院,開着自己的工作室,院子裏有兩只鵝,一公一母,雪白的羽毛。時靜去過一次,大公鵝十分護短,不讓時靜接近,就算自旁邊走過,它都虎視眈眈。不過,時靜第二次去的時候,兩只鵝均已不在,緣由是哥哥嫌發情期的鵝們太聒噪,故做了肉來吃。時靜聽完解釋,心裏發抖,直覺得那兩只鵝還在院子的角落,陰森之感湧上心頭,趕緊進了屋。牆上挂滿了油畫,時靜往往一不小心就蹭在了身上,在哥哥處呆一天,就“五彩缤紛”了。她盯着兩幅畫,不移眼光。時清見狀,說:“這是那兩只鵝,作紀念吧。”
回家後,時靜每天幾乎是醒了吃,困了睡,媽媽變着花樣的炖各種補品,擔心女兒在學校吃不好,一頓猛補。
楊一芯約時靜去城裏聚一下,還是她們四個。時靜猶豫了一瞬,楊一芯說出地點和時間,叮囑她一定注意安全,便強硬的挂斷了電話。本來楊一芯想叫着蘇陽和劉宇寧去時靜家裏的,想到她可能出行不便,但後來一想人太多,而且蘇陽怎麽去啊,去見未來丈母娘嗎?楊一芯再行事不經大腦,這次也聰明了一點,決定大家到位于商業中心的一家餐館聚一下。
時爸爸不同意,因為這幾天天氣不好,預報說要下雪,一直陰沉沉的。時靜不說話,相約的那天早上,收拾了包,便要出門。媽媽知道女兒脾氣拗,就勸了丈夫開車載女兒去,反正正好周末。
一路上時靜不說話,到了約定地點,爸爸下車在女兒身旁護着一直到她走上餐館門前的臺階。
“小靜,爸爸去買點年貨,你跟同學聚餐完,給我打電話。”爸爸向臺階下走去,不放心地回頭囑咐,“上樓下樓小心點。”
時靜看着爸爸開車離開,走進了店裏,沒想到大家都還沒到,11:30。她在餐館等位處坐着,百無聊賴地翻着手機,正要撥楊一芯的電話,沒想到她已經沖了進來,顯然她早已看到正在等待的時靜。
“時靜!”楊一芯大聲喊着,親昵的聲音膩透了一旁的服務員,也惹得大家注視着這個大呼小叫的女孩。
時靜站起身,微笑:“楊一芯,好久不見……”“見”字還沒說完,就被楊一芯的擁抱堵住了,時靜笑着,被楊一芯毛茸茸的羽絨服帽子撓在臉上,非常癢。
大門開啓,時靜看到蘇陽和劉宇寧也進來了,蘇陽笑着,大步走過來,酒窩淺淺,劉宇寧變高了些,臉上線條分明。
“hi。”時靜沖劉宇寧打招呼,視線轉向他旁邊的蘇陽,“你們來了。”
“你倆可真夠磨叽啊,快點找位坐下!服務員,四位!”楊一芯握着時靜的手,朝大堂的服務員大聲道。
年底,這家餐館并不冷清,服務員領了四位年輕人到一處靠窗的座位,楊一芯風風火火問了大家的意見,迅速點好了菜。她是真……餓了。
楊一芯蓄起了長發,不說話的時候也是文靜的女生一個。時靜的頭發長了四個多月,剛剛剪過,短但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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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芯與時靜坐在兩位男生對面,劉宇寧與時靜聯系并不多,一年多不見,大男孩甚至與楊一芯的玩笑都收斂了些,他從一個紙袋裏拿出兩盒綠色包裝的保健品。
“時靜,我爸他送那些局裏領導的時候,老是拿這些保健品去,據說調養身體很好,你拿着。”劉宇寧把盒子放進紙袋,一起推到時靜面前。
“啊,不用,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些應該很貴吧,還是……”時靜着急推脫,卻被蘇陽打斷了。
“拿着吧,就當調理了,我看你臉色還不是很好。”蘇陽看着時靜深色的眼睛,說道。
“是啊,反正劉宇寧老爸有的是錢,不拿白不拿,如果覺得有效,劉宇寧,你得多拿幾盒給時靜啊!”楊一芯又開始跟劉宇寧掐。
“呵呵,拿着吧,跟我還客氣。”劉宇寧對楊一芯的話,充耳不聞,這番話反而惹得楊一芯翻白眼。
“你身體怎麽樣?”蘇陽給大家倒熱茶。
“嗯,現在已經好多了,比暑假……那會兒好多了。”時靜知道自己隐瞞了所有人,至今仍覺得抱歉,不過那是她能做的最好的決定。
果然,“你還說呢,這麽大的事也不告訴我們,還……”楊一芯本來想說“還跟蘇陽分手”,好在在最後收住了口,不過在座的其他三位都自動補齊了這個句子。
時靜慌忙轉移話題:“我已經好了……楊一芯,你幾號回校?”
“年後正月二十四,還有将近一個月呢,被我爸念叨個沒完。”楊一芯爸爸一直是“恨女不成鋼”,對她吃完睡睡完吃的習慣深惡痛絕,每天早上“三催四請”,晚上不敢用自己卧室的燈,躲在被子裏玩電腦,就怕被數落太晚睡。
“哈哈。”劉宇寧不小心笑出了聲,楊一芯把他在校的囧事一一數來,鬧了個人仰馬翻。
時靜笑着看兩人争執不休,輕聲問蘇陽:“幾號回校?”看他有些疲倦的樣子。
“我也差不多,你呢?”
“我應該二十一回,我哥給我買的是這天的火車票。”
“嗯,這些天在家好好休息,你瘦了很多。”
服務員端上了菜,熱氣騰騰,楊一芯招呼大家夾菜吃。
不知不覺,桌上已是杯盤狼藉,楊一芯摸着肚子,喊了聲:“好飽啊。”
時靜手機響起,是爸爸。
“喂,爸。”
“小靜,外面開始下雪了,晚一些路可能不好走,你們吃完了吧?”
“嗯。”時靜看向窗外,果然地上已是一片白色,雪片清晰可見地落下。
“那過十分鐘,我到你那兒。”
挂斷電話,楊一芯問怎麽了,時靜沉着臉道:“我得走了,我爸說再晚一些路不好走。”
楊一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這麽快啊?”
“晚了路上會很滑,早點跟你爸回去吧。”蘇陽說道。
“啊?”楊一芯皺着一張臉,“那你路上回去小心點,多上QQ嘛,平時都不見你登。”
“嗯,好。”
“路上小心。”劉宇寧也站起身。
“把圍巾圍好,外面冷。”蘇陽叮囑,若不是有楊一芯和劉宇寧在,他會親手給她圍上圍巾,雖然大家相熟,但還是有些拘謹。
三人把時靜送至門外,爸爸已經到了。時靜一級一級下臺階的時候,蘇陽過來扶她,她倔強地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并笑了一下,堅持自己走到臺階下。爸爸打開車門,時靜對其他三人說道:“路上注意安全,再見啊。”
蘇陽看着她的車慢慢消失,臉上愁意四起,她看起來并不好,他被她推開的那一瞬間,雖然很輕,卻意圖明确。
“喂,”劉宇寧拍了下蘇陽的肩膀,“你的事,都解決了嗎?”
“嗯……”蘇陽嘴裏應着,心裏卻如一團亂麻。
“喂,你倆就這麽回了嗎?”楊一芯顯然是沒玩夠,回家多沒意思,今天回晚了都有借口,這麽好的機會她可不想放過。
“這麽大的雪,你還想去哪兒?”劉宇寧問。
楊一芯看一看天,陰沉沉地樣子讓人歡喜不起來,只得順了大家的意見,“好吧,那我走了啊。”
當天大家就此作散,寒假在一場又一場的雪和春節中慢慢過去,寒冷漸漸褪去的時候,時靜回到了學校。林初帶了好多香腸回來,分給大家,珍珍和秦雪也分別帶了家鄉的特産。
這學期時靜需要重修大一下學期的課,所以比其他同學多了一倍的功課,十分的忙。而且,周圍沒有可以一起學習線性代數的人,很是吃力,有時問林初,她也有些不記得了,時靜只好花更多的時間去學。
忙碌中日子不覺快,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三月末,春暖花開時節。
每個月班裏都有一個主題活動,這一期主題則是生日,這個月過生日的同學可以随意抽取其他同學名字的紙條,然後讓他們為自己做一件事,而後者不得拒絕。
四十人在學生餐廳租了最大的包間,也還是很擠,十分熱鬧。
李遠航也是這個月生日,自抽簽箱裏拿了一張紙條,交給了團支書,也就是林初,她是這學期大家推選的團支書,為人熱情,爽朗大方。林初将揉起的紙條伸開,大喊:“時靜!”并囑咐李遠航記住自己抽到的名字。
李遠航本來與肖義正聊天,聽到那個名字,心裏一直築着的一道牆就那麽轟然倒了,他甚至聽到了倒塌的聲音。不信命運的新好青年,此刻也不禁問道:如果這都不是緣分?
時靜聽到自己的名字,笑着看向李遠航。林初起哄:“你要時靜為你做什麽啊?”其他同學也附和。
李遠航想着生殺大權都在自己手裏了,突然有種豁出去的想法,或許是因着這理由太強大,他完全可以要求她做任何事,停頓一秒,這想法便崩潰了,他恨恨地想,如果早一秒開口讓她做自己女朋友多好,可是時機過了就是過了,而且這會對她造成多大的困擾,可想而知。
李遠航嘆一口氣,無奈地笑:“支書,能不能保留權利?我沒想好……”
這說法惹得衆人一片倒喝彩,林初與李遠航交情不錯,同意了他的意見:“好啊,時靜同學你可不能抵賴啊!”時靜白她一眼,心想不會是什麽難做的事吧。
☆、Chapter24 我想你為我做的事
人類之所以卑微,是因為在造物者面前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手中攥着的也許是最渺小、最不堪一擊的願望,只希望上帝在操控萬事萬物之時,恰好有個好心情,那麽願望便可成真了。
李遠航像個守財奴一般,将自那次生日會中得到的權力,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好像大家都已忘記,只有他一人反反複複前後權衡卻始終未曾使用。
日子只要舒坦了,無風無浪,便會悄無聲息地很快消失,北方最漫長的一個季節終于又到來了,天氣熱得突然,不多時超短裙已經晃蕩在校園,只嫌不能更短。
時靜功課繁忙,去圖書館太遠,而且不一定有座,大部分不上課的時間都是在寝室或者教學樓。所有的課程對她都不是問題,獨獨是線性代數,她依然覺得沒有入門,有時候暗自感嘆自己可真是夠笨,只好死摳例題,線代其實不難,但是太多條定理了,那一排排一列列的數字看得她腦子發漲,學得十分辛苦。
寝室幾人節目都很豐富,經常參加學院或學校社團的活動,尤其是林初,不像之前那樣與時靜形影不離了。
與蘇陽也斷斷續續地聯系着,有時她忘記回複短信,有時接不到電話。這天晚上,暑熱難當,六月裏只覺得随時随處都是汗,時靜終于在線代課程結束後,把書中的習題做了一遍,有些比較生疏,時靜标記着紅色,提醒自己在一個禮拜後的考試之前再看一次。
十點鐘,時靜不想再看書,揉着額頭,伸了個懶腰。她拿起手機,翻着未讀的短信,有一條是蘇陽的,跟平時的短信無二。還有一條是李遠航的,時靜點開來。
“時靜,說來有些久了,但我一直記得,你欠我一個願望,考完試後,我可以要求兌現嗎?”
時靜想想來由,終于記起是那一次班級活動的事,她本是不願欠別人的,只是對方當時沒想好要她做什麽,沒想到一拖至今,回複道:“好。”
李遠航看着手機裏她簡潔如初的回複,心裏可謂翻騰咆哮,面上卻緊緊控制不露痕跡。只是,逃不過肖義的眼睛,不留餘地的戳穿了李遠航精心維護的面具。
“我說,你一個人在這兒瞎樂什麽呢?”
李遠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雙腿交疊,聽到肖義的調侃,并不介意,把手機放回桌上。
“別告訴我你對那姑娘還沒死心啊?”肖義眉頭皺起來,他這個人從來嬉笑從容,就如現在宏觀經濟學的書還沒翻一遍,下禮拜考試,卻一點不着急。
李遠航不說話,兀自坐着。
“遠航,”肖義不禁皺眉,“如果你放不下,索性跟她說明一切。”
肖義最清楚李遠航的性子,一旦認定的,不來一次徹頭徹尾的颠覆,是不會改變心意的,只是這徹頭徹尾的颠覆,代價必定不會小。李遠航做事果決,考慮周全。肖義雖然看着随性,但許多決定他也是在征求了李遠航的意見之後做的,不是說肖義沒主見,而是對好友的信任。話說回來,李遠航最大的一個缺點,大概就是考慮太過周全,方方面面,滴水不漏,自小到大,據肖義所知,也是事實,李遠航并沒有喜歡的女生,倒是有許多女生明示暗示地向他表白,但都無果。這次,李遠航終于喜歡上了一個人,卻天時地利人和不占一點,依他的性格,必定是要“死戰”到底了,肖義也只能支持到底。
“我知道。”李遠航擡頭,“給你爸打個電話吧,他最近身體不是很好。”
說到這兒,肖義眉頭一黯,胡亂點了頭,便投入到游戲當中去,心神恍惚,打了幾分鐘,便撤出,惹得玩家十分不悅。
肖義跟他爸爸的心結由來已久,李遠航知道他不可能很快放下,小時候打的死結,也許能夠把人折磨一輩子,每次李遠航自媽媽那兒知道肖義家的消息,作為肖義的死黨,他也只能做這些,時常的一個提醒。
時靜洗漱完畢,給蘇陽打去電話,卻是無人接聽,她想想發了條短信過去,一直到11點上床睡覺,仍是沒有回複。她想,可能他太忙了吧。室友挑燈夜讀,時靜于是就睡不着,雖然她考試的科目比班上其他人多一些,但她仍是按時睡覺,若是睡晚了,就休息不過來,腿也不舒服。翻來覆去,終于等到所有人都躺下了,她也慢慢進入了夢鄉。她一直多夢,恍恍惚惚地不知做了多少個夢,最後一個夢清清楚楚。
她回到了兒時,爺爺在院子裏跟人下棋,夏日的知了叫個沒完,奶奶在躺椅上打着盹,時靜在一旁玩水,小狗,哦對,那只小狗,竟然沒有死,在她身邊搖着尾巴,伸着舌頭。微風吹來,樹葉嘩嘩作響,毒日頭也不可怕。
時靜看到爺爺,就算在夢裏仍然記得爺爺和小狗都是不在了的,那種失而複得,讓她開心的落淚。
朦胧間,時靜聽到有人在說話,她不想睜眼,想把夢繼續下去,可是腦子卻漸漸清醒,這是2010年啊,不是小時候。她緩緩起身,摸了摸眼角,冰涼。那麽開心的夢,竟然也哭了,是不是在夢中時就知道那是夢。
“你醒啦?”林初擡頭看向時靜,“我從樓下給你買了早飯,一會兒吃,我得趕緊去占座了!”說罷便匆匆忙忙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寝室只剩時靜一人。
她起身去洗漱的時候,洗手間也沒有人,以往都是人滿為患的,期末考試這段時間,人人都拼命,就算不看書,也要在圖書館占個位子,圖個心安,大部分人只為了不挂科。清潔阿姨正在打掃洗手間,時靜端着臉盆和洗漱用具站在一旁,等待阿姨打掃完了再過去。
“小姑娘怎麽才起啊?我看大部分人都早早出門了,以往可沒這麽勤快啊!”阿姨邊拖地,邊跟時靜說。
“嗯。”時靜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聽說期末考試學校管得可嚴了,你們花這麽些錢念書,可不能不及格啊!”阿姨十分“擔心”時靜的學習。
“嗯。”時靜走到一處水龍頭處,開始刷牙。
阿姨并不準備放過這個聊天的機會,光是幹活太枯燥,她一般都是要邊聊邊做事的,今天只剩這個不太愛說話的姑娘,不過也不錯,不至于一人都沒有。
“姑娘你哪兒的啊?”
時靜回頭,指指自己含滿泡沫的嘴,無聲笑笑,意思是現在不方便說話。
沒關系,阿姨自說自話。“看你不像南方的,”沒想到她又回來重新拖一次地,時靜擡腳,讓出腳下,由于另一只腳不能單腿站立,時靜索性往後退了幾步,整體讓出,“哎,姑娘,你腳怎麽了?”阿姨看出時靜腳不是很利索。
時靜待阿姨拖完自己腳下,回到水龍頭前,漱了口,抹了幾把臉,便回屋了。她不喜歡別人問關于自己腿的情況,她知道有時候別人是出于好心或者無意,但她要怎麽說呢?不喜歡說謊,更不想實實在在地交代,自己的情況幾乎與所有人都無關,這樣的交談又有什麽意義?
時靜進屋關上門,懊惱自己對清潔阿姨惡劣的态度,不過也鼓不起勇氣去說一聲對不起,沒有理由,也沒有解釋。喝了一大杯水,時靜才覺得緩和過來,揉了揉腫起的眼,感覺漲漲的,吃了林初買的面包,翻了手機,沒有短信,蘇陽很少隔天還是不回短信的。
打開窗戶,深吸了口氣,時靜重新撥通了蘇陽的電話,沒想到還是沒人接聽。也許是還沒起床,時靜想。翻開書,又開始算題。
線代看第二遍輕松了不少,時靜很快就看了兩章的內容,于是合上了線代書本,找出宏觀經濟學,複習IS-LM模型,據說是每年的必考題目。
11點的時候,時靜看不動了,起身在十幾平米的寝室走了一圈,又翻開了手機,再一次撥通了蘇陽的電話,終于是通了。
“喂?”
“嗯,”蘇陽聲音沙啞,“什麽事?”
這個問題倒是讓時靜措手不及,“嗯……沒什麽事。”
“沒事的話,我先挂了,這幾天比較忙。”
“嗯,好。”時靜心頭失落,卻還是挂了電話。他退一步,她要退好幾步。
一連數天,蘇陽總是很忙,因為自簡短的電話中,時靜總是不到幾句話便挂斷了,她想他可能忙着考試,可是總覺得這理由不夠充分。
終于忙完期末考試,時靜沒有着急買火車票,她完全可以避開火車忙碌時段,晚幾天再回去,順便準備一下英文,她想報一下下學期人事部的口譯考試,沒有選擇托福或者雅思,是因為她覺得不出國的話,就沒必要報,而且自己所報的考試頻率比較小,一年兩次,托福或者雅思每個月都可以報考。
這天早上終于睡了一個好覺,昨天整個學院考試都已經結束,室友也都早早歇息,熬了一個多禮拜的考試,也都是缺覺,一覺天亮,時靜也晚起了些。
秦雪一早定了回家的票,中午的時候就去了火車站,崔珍珍跟老鄉聚餐去了,林初也約了老鄉,于是,時靜又是“孤家寡人”了,不過她喜歡一個人,可以補一補沒追的美劇,或者因為考試擱下的小說。
點了一份午餐,時靜打開電腦,也撥了蘇陽的電話,不過這次還是沒人接聽,沮喪地給他發去短信:“暑假開始了,好想見你。有時間回複電話。”
剛點開視頻,手機便響了起來。
“喂,你忙完啦?” 時靜以為是蘇陽回電,號碼都沒看,軟軟說道。
“喂,時靜,我是李遠航。”李遠航不是沒有聽出來,她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哦……”時靜看了下通話人,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以為……”
“嗯,沒關系。”李遠航調整了下,還是說出了準備好久的話,“之前說好的,你欠我一個願望。”
“嗯,我沒忘記,你想要我做什麽?”時靜答應別人的事,就絕不會反悔,透着一股子豪爽。
“中午有時間嗎?”李遠航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
“嗯,有時間。”時靜想了下自己定的午餐。
“那12點我們之前去吃過的西門外的餐館見?”
“嗯,好。”
挂斷電話後,時靜急忙打了電話,取消訂餐,幸好沒有被客服罵,看了下手機是11:20,就開始換衣服,她習慣早出門,尤其是在手術之後,不想被等。
來到約定地點,時靜看到等位的人已經有五六個,剛要默默坐下,不想李遠航已經走到面前。
“我早訂好了位子,在這邊。”他穿一件淡色T恤,牛仔褲和板鞋,臉色平靜,眼睛卻飄忽不定。
李遠航訂的是一樓靠窗的位子,M大的學生很喜歡這家餐館,總是人滿為患。他為時靜拉開座位,讓她先坐下,十分紳士,倒讓時靜有些“受寵若驚”。而對方抱定的主意卻是,如果不能繼續,就此破釜沉舟也好,但最後的最後,只想單獨與她有一次可以很美的回憶。
“想吃什麽?”李遠航把菜單本翻開推至時靜眼前。
“嗯,随便就好,你點吧。”時靜把額前的碎發扶至耳後,她習慣了這樣的短發,竟不想再留長,一直保持着齊肩短發。
李遠航點了幾個推薦菜色,等菜的間隙,時靜覺得彼此無話實在尴尬,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擡頭時正好碰上李遠航的眼神,那眼神讓她十分不适,太過熱烈。
“嗯……你要我做什麽?”時靜終于想起這頓餐的主題。
“我們吃完飯再說,你下學期有什麽計劃?”李遠航發現單獨面對她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下學期啊,可能考幾個證書吧,以後找工作也許有幫助。”時靜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計劃,“下學期,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她眨着眼睛,睫毛長長。
李遠航心一動,她還記得,又多了些勇氣。
“嗯,下學期,要去國外了,其實八月份就要過去了,那邊開學早一點。”
“哦,那祝你前程似錦。”時靜微笑舉杯,以水代酒,很稀松平常的一句祝福。
“謝謝。”只是心裏不免失落。
“是不是,以後要留在國外了?”時靜知道很多人都是這樣,尤其是他們財經類專業,雖然國內有所發展,但坦白說,到底是舶來品,國外,尤其是英美的經濟理論最為前沿。
李遠航頓了一下:“也許會,也許不會,看情況吧。”
服務員把第一道菜端上來,李遠航首先為時靜夾了放進碗裏,時靜推脫不用,他不為所動。
其實這是第一次,他們倆可以單獨說這麽多的話,他所了解的她,太過星星點點,像片段一般,終于可以将這些片段一一拼湊,李遠航甚至不相信這種真實感,對他來說太奢侈。
飯間她很少說話,但吃的也不多,他時而為她夾菜,她争不過,便只好努力吃他夾到碗裏的菜。兩人最終三個菜,剩了好多,他也沒吃多少。
時靜擱下筷子,喝着水,偏頭看着窗外的陽光,明亮到晃眼。夏日的太陽,正午的陽光,最是濃烈,像發酵過頭的酒。
李遠航終于正視眼前的女孩,他的目标很明确,而既然明确,就去做吧,就像以往做任何一個決定一樣。
“時靜。”
時靜聽到對方叫自己名字,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嗯?”
“其實,我并沒有需要你為我做的事,我想你聽完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時靜正色,意識到他要說的可能非常重要,至少對他來說。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李遠航喝一口水,“我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孩,是在軍訓的時候,她就那麽在馬路邊上睡着了,我踢正步正好走到她面前,她閉着眼睛,那麽安靜,當她睜開眼看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那麽深,我看不清裏面有些什麽,卻為之着迷。”
時靜放下杯子,隐約覺得這情景好似在哪裏見過。
“後來,我們在同一個班,我很慶幸,每一天看到她與好友一起上課,她總是笑,很安靜,看到她笑我就覺得陽光覆在她身上。她學習很努力,唯有數學不好。”說到這兒,李遠航笑笑。
時靜心口一緊,雙手緊緊握着杯子,低頭不語。
“但好像所有的事在她看來,都不重要,她從容,淡定。第一次與她有真正的交集,已經是大半個學期後,下雪那天,我拿着相機,拍下她的笑,還有,原來她發怒也那麽可愛,像只幼獸,而且,那天我知道了關于她更多的一點,她有潔癖。”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25 星星點點
時靜心”突突“跳的很急,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水灑在手上,就那麽任它流着,袖口洇濕了一角,她都沒有察覺,只是直直地看着對面的男孩。
李遠航抽了幾張紙巾,為她擦去桌邊殘留的水。
“誰都不知道,那天我拍的照片全部是關于她,”李遠航笑笑,“後來很多同學跟我要照片,都抱怨說照片太少,其實……我不舍得把她的照片傳給任何人,我把那十幾張照片放在電腦裏,像個守財奴。”他擡手掩去嘴角的笑,看上去是那麽苦澀。
“她不知道,她的笑有多美。可是,”李遠航眉頭一緊,“當我看到她在給男朋友打電話時的表情,我就知道,她要的幸福不是我能給的,至少,當時或是現在,都不能。”他攥緊了拳頭,面上仍是溫和。
“我告訴自己要停下來,可是,總有些事是你努力了卻做不到的,當得知她生病,我竟然心慌意亂,語無倫次的問我媽感冒吃什麽好,搞得我媽以為我病了,”李遠航笑着扶額,“最後買了很多水果,弄得……很唐突,她跟我說謝謝,是那麽客氣,完全當我是陌生人,而我卻滿心歡喜。後來,”歷數每次交集,如同家珍,“我與她一同坐火車回家,她突然不可抑制地落淚,我發現我心竟揪得那麽緊,想為她拭淚,卻不能。我得知她是為了家人的身體,竟無法安慰,因為我目睹過同樣的事情,第一次,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無奈。”
“再往後,我借着做課題的機會,邀了她的好友一起,我斷定她倆肯定會一起,但還是有點不确定,最終結果如我所願,确是松了一口氣。可,我看到她所喜歡的人,她埋在他的懷裏,發絲飛舞,所有的辛苦經營,在那一刻不值一文。我覺得自己特別可笑,從來沒這麽無可奈何過,想做而不能做。我把自己厭惡的事統統做了一遍,失敗到無可救藥……知道你生病,”李遠航索性不再躲藏,事實上今天約她一起午餐目的本來就已明确,說是一個故事,只是想可以好入主題,“我倒是寧願不知道,可是陰錯陽差地知道了所有,就再也不能仿若置身事外,可我又無法參與,我去你所在的醫院,看到你在病床上難受地縮着身子,看到你吐得臉色慘白,看到你複健時痛得滿頭冷汗,看到你一個人望着窗外……”李宇航痛不能抑,呼吸短促,他逼自己深吸一口氣,“終于看到你回來,雖然艱難,卻倔強地拒絕別人的幫助,直視別人窺探的目光,我知你的倔強下面,是堅強僞裝的脆弱,你還是笑着面對一切,卻透着一股蒼涼。我心疼你,卻再也安慰不了,我知道你有蘇陽,他一定很疼你,你或許,也許,不需要我這份多餘的感情,但,我想說出來,不管你選擇什麽,繼續什麽,為你遮風擋雨,是我最大的心願。”
李宇航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自初次見面,直至如今,都如昨日一般清晰,口幹舌燥,卻不緊張,終于是做回了原來的自己,凡事盡力,目的明确。
時靜一開始看着李遠航的眼睛,慢慢地不敢直視,最後低下了頭,雙手動來動去,不知該如何安放。
沉默。
服務員過來為兩人杯子裏添水,餐廳其他角落的喧鬧,越發顯得此處靜谧異常。嘈亂的音樂讓時靜難以整理語言,一出口,才知毫無章法。
“嗯……李遠航……你……我……我們……嗯……”時靜羞惱地低頭揉揉僵硬的嘴巴,再要開口,卻又不知要說什麽了。
李遠航見她如此為難,也肯定了之前的預期,心頭卻難免失落,縱然他早已知道希望渺茫,還是拼盡了力氣,任何事,只要懷抱希望,就無法逃避失落,因為總有希望會落空,這正常得若四季更替一般。
“你不必為難,”李遠航苦笑,卻是安慰的話,“我只問一句,你回答‘是’或‘不是’便可。”他見對方并不反對,鼓足勇氣。“你肯給我機會嗎?”
“對不起。”時靜找回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