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3)
走開了。
肖義與林初一同走着,林初反而沒了話,緊張的上下搜索着話題,竟是無果。餐廳到宿舍樓的路這麽短,林初直想撓頭。
“喂,我走了啊,你一路小心!”沒想到肖義在校門口就說bye-bye,林初所有的擔心也都可以擱下了。
“呃……”林初內心咆哮:“有沒有這樣的人啊!!”
見林初奇怪地盯着自己,肖義警覺的退後一步:“幹嘛啊?這麽短的路,不會讓我送你回去吧?”
林初心一沉,再一橫,果然如肖義所料,上去就是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肚上,肖義想到她會動手,卻沒料到這麽狠,比李遠航的跆拳道有過之無不及。
肖義咳嗽了一下,臉色十分不好地吐出幾個字:“我去!要不要這麽狠啊……”
林初轉身便走,暗自咒罵:“我就是有病,就是有病……”
餐廳泛黃的燈光照在時靜被頭發半掩着的右臉,長長的睫毛下,是烏黑的眼圈,看起來那麽累。睡着睡着,她的眉頭攢起,雙手握緊,睡夢中她哭了起來,嘴裏喃喃絮語。李遠航心一緊,雙手按着她的肩,輕聲叫道:“時靜,醒醒,醒醒……”
時靜清醒了過來,睜眼仿佛不知在何處,淚水還在流。是誰說過,夢醒之後,半夢半醒之間,人是最脆弱的。雙手中,竟是空的,想要抓住的,終究還是沒留住。
顧不得眼前的人是誰,時靜竟然哭出了聲,絕望地閉着眼睛,胸腔的起伏引得雙肩劇烈起伏。
李遠航吓得忘乎所以,猶豫了一下,便把時靜攬進懷裏,沒想到引得她越發難過地哭起來,整個餐廳的眼睛都望向這邊,男孩抱着女孩,大概是兩人出了什麽問題吧。
時靜哭着哭着反而清醒了,哭聲也越來越小,不可抑制的抽着鼻子,怎麽都停不下來。她略尴尬地自李遠航懷中掙出,他太用力,箍得她有些疼。
“對……不起……”抽噎不止,時靜無力地看着他。
李遠航抽了幾張餐巾紙,剛想要為她拭淚,就被她閃過了,停在空中的手一滞。
“對不起……”又是一下抽噎,“我……這個樣子……”
“沒關系,我說過,你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我們是……朋友啊。”說出來也是無奈,他寧願她不清醒時能夠依賴自己。
人太過清醒了,反而痛苦。
時靜坐着不語,紅着眼睛,怔怔盯着桌面。
坐了一會兒,時靜便起身,李遠航跟在她身後,也是不說一句話。
看着她走進宿舍樓,他站了好久,才返身回去。
林初已經走了,崔珍珍不知去了哪裏。時靜自抽屜裏拿出一顆藥丸,就着水喝了下去,爬上床躺下。她一直睡眠不好,有時候甚至整夜失眠,醫生曾經開給她一些安眠藥。睡眠,是最好的止痛劑。而,時光,最能讓人痊愈。
回到寝室,肖義正龇牙咧嘴的嘴裏吐着些髒詞,李遠航皺眉。
“遠航,你知不知道林初那人簡直不是人啊?你是不是教她跆拳道了?我去,上來就是一拳!”
李遠航瞥他一眼,顯然是肖義不解風情,簡短一句回複:“活該。”
肖義咆哮不已。
李遠航為了耳根清淨,本不想點破,但估計他這哥們沒什麽覺悟,雖然經常自诩“萬花叢中過”。
“喂,夠了沒?”
肖義閉了嘴,生怕再惹一拳,那就真是禍不單行了。
“林初,”李遠航略加思索,“她是喜歡你。”
肖義慢慢張大嘴,一副“你騙人”的神情。
“自己想去吧。”李遠航并不打算解釋,肖義雖然看似風流,但他只是不相信愛情,因為自父母的婚姻中,他看不到任何感情的存在,婚姻,不外是兩個人痛苦的糾纏。
時光,你快些走,讓受傷的人好好治療,把痊愈的傷痕再好好忘卻。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28 我舍不得把你忘記
林初走後,景岩隔天也離京了,時靜确實是落單了,連飯都懶得吃了,配上崔珍珍這個劇迷,她看起劇集從來都是零食伴随雙手左右的人,只去過一次超市,買了一堆的薯片、餅幹等衆零食,自己餓了的時候好心地招呼時靜吃,她自己吃的也是倒足胃口。時靜有時會去買點吃的,不過放假後好多餐館都休息了,更不會送外賣,她也是有一餐沒一餐地過着,有時看書也忘記吃飯了,日子過得十分“清苦”。
終于這樣的日子過了三五天之後,崔珍珍也回家了,寝室只剩時靜一人,感覺好幾天都沒有說話的感覺了。楊一芯打來電話問時靜什麽時候回家,可以忽略蘇陽的事,時靜也照實說沒确定,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但是晚上閉上眼睛時會無法入眠。
她把手機放得離自己遠遠的,不必上課,沒有人約,每天很晚才睡着,醒來時都不知道幾點,就算睡着了,還是做很多夢,反反複複夢到爺爺,夢到……蘇陽,哭着哭着就醒了。每天這種狀态,精神狀态十分不好,後來漸漸連書都看不進去了,本想借電視劇來打發時間,誰知道這種比較不費腦筋的消遣,根本分散不了注意力。這天,時靜合上電腦,出門去買東西。
下了樓梯,甫到樓門前,暑熱便一股腦湧了進來,又濕又熱,悶得呼吸困難似的。
手機響了起來,時靜見是媽媽的號,大概又要催自己回家了吧。
“媽。”時靜一手遮着太陽,一手接聽電話,又忘記帶陽傘了。
“小靜,幾號回來?”果不其然。
“嗯,我去看一下,可以買到幾號的票。”
媽媽嘆口氣,知道這個女兒又在敷衍她了,不過她知道女兒催不得,否則适得其反,倒不是時靜喜歡違逆長輩意思,只是在有些事上,她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有人能說動她。
“好,你吃飯要均勻,別有一頓沒一頓的。”被說中了。
“嗯。”時靜忽然覺得一陣蔭涼,大馬路上明明沒有樹可以遮陰,擡頭一看,原來是他。
電話也挂斷了,時靜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李遠航的眼睛,有難過,有失望,有……心疼。
太陽直射北半球,夏至早已過去,七月份才是最熱的季節,路旁的樹葉在烈日下蔫蔫地擺動,看着那樣沒精神,北京已經半個月沒下雨了,剛噴過水的草坪上已經就着原先的裂口張大了嘴。
光是站在傘下,也會感覺到太陽曬得肌膚生疼,李遠航大部分身體是在傘外的,汗如雨下,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深深的渴望與絕望的痛苦,如這日頭般折磨着他。
時靜心下歉然,又無以為報,過了許久,只是說:“對不起,你不必這樣……”說出來是那樣無奈。
李遠航牽了她的手,後者一掙,卻沒成功,被他小心翼翼地拉到大樓的陰涼中,之後,戀戀不舍地松開,手間殘餘的她的觸感,他猛地握手,徒勞地想抓住。
“吃飯了嗎?”李遠航早已丢掉遮遮掩掩,關心地那麽直白。
時靜誠實地搖搖頭,汗濕的頭發貼在臉頰,她十分不舒服地拂了拂。
他再握住她的手,卻被她用力掙脫了,确實用力了,甩開之後自己都身形不穩了。他去扶,也被她用手格開了。
他苦笑,卻笑不出來,知她要說什麽,也只能聽着。
“對不起,”她目光閃爍,不敢看他熱切的眼睛,“我知道我給你帶來很多痛苦,但……你只有忘記我……才能快樂的生活下去。而我,絕對不值得你這樣為我。”終是定了眼睛,看向他。他這樣守在樓下,是有幾次了。
“對我而言,你是絕無僅有的,絕對值得。”他的話斬釘截鐵,像是要把這話,哦不,每個字,烙在她心上般,“我沒有痛苦,”他苦笑,笑聲飄在空氣中,空氣裏也全是苦澀,“我舍不得把你忘記,你懂麽?”
“慢慢就會忘記的,過上一個月,兩個月,再不夠,一年,兩年,該忘記的都會忘記。”她這話是對他說,同樣也是對自己說。但是,他說他舍不得忘記,這話聽着多麽感動,也多麽心痛。
李遠航只是笑,笑她不懂,茫茫人海,能遇到一個讓自己傾心的人,實屬不易。他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遇到她,知道錯過了她,再花費幾十年,也不一定會再碰上一個如此牽腸挂肚的人。沈從文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很多次數的雲,喝過很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年的人。”一輩子,也只此一個而已,要他怎麽舍得?
而時靜并不是不明白,她只是想,如果他能快樂與幸福,她這樣也無所謂。他既然不想繼續下去了,她無論如何都沒有理由再糾纏,是的,沒有理由了。而且,她真是覺得不值得李遠航這樣為自己了,不值得任何人這樣了。
“如果你快樂,我會自動消失,但如果你需要我,我也會自動出現。你那天的樣子,你現在的樣子,我都不覺得你很快樂。”李遠航深深看着她,似乎要逼她自己承認,他是殘忍了些,挖出她的傷口,也只是為自己尋一個留下的理由。
時靜被看破心事,垂下頭去,聲音小到幾乎聽不清:“是,我不快樂,可是這也不是讓你這般為我的理由。”她努力想些其他的事,分散心神,想起那件事,還是胸口發悶。
“你……”李遠航看她深吸氣,肩膀起伏,便知她又在暗自壓抑自己,“在我面前,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你笑,我跟你一起笑,你哭,我為你擦眼淚。”
時靜聽着露骨的表白,剛上來的悲傷也被壓下去了,為難地看着他,知道他是認真的,卻是嘆了口氣:“我也希望,我喜歡的是你,可惜不是。”他的确樣樣出色,無論為人還是學業。
李遠航為之一振:“那麽,給我時間好麽?我不會逼你,但只要讓我能夠時時出現在你身邊,你不高興,也可以趕我走,随你怎樣都好。”這個高大的男孩,說的竟是那樣卑微。
“你……”時靜皺眉,“現在就是在逼我,起碼現在我無法喜歡你,而且,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你只是沒有找到更适合你的那個人。”
“沒關系,只要你讓我時時出現。”李遠航已經是求仁得仁,沒有被一口否定,走上絕路。
時靜自動忽略他的“曲解”:“但是,你不是要出國去了嗎?”
“為了你,我寧願留在國內。”
時靜頓時倍感壓力,變得十分抵觸:“如果這樣的話,我也寧願再也不見你。我,不希望你為我做這樣大的犧牲,我不一定會喜歡上你的,你明白嗎?”對一個還無法承諾什麽的人,對方做的越多,自己欠他的也就越多。最好的感情,是互不相欠。
李遠航也知道自己任性了些,出國這件事對他以及他的父母來說,是多麽鄭重以及盼望已久的事,他知道自己又把她推遠了,只是不在她身邊,怎麽可以慢慢實現自己那個已經十分飄渺的目的呢?
他垂了頭,十分沮喪,盛暑午後的陽光,那麽毒,他都覺得涼意四起。自從與她相遇,不曾有過一個如今天這般好的機會,他也曾經希望只要她過得好,就可以靜靜遠觀,但是如今她如此不幸,他卻不能留在她身邊,生活果然不能讓你有一刻的圓滿的。
“而且,”時靜繼續說着,“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情況,我有可能……複發的,”她搜羅着每一個可以讓他知難而退的理由,一個無關的人,她都不想拖累,更不想傷害,何況于他?“我也有可能……摔倒,有可能面臨……截肢的風險,”時靜閉眼吸一口氣,她從來都不想提及這些字眼,“你認真想一下,你真的能接受嗎?我指的是,你真的想清楚。”說完這些話,時靜嘴唇發白,像是體驗了那些境況一般,她內心深處是怕極了的。
他看着她發白的雙唇,柔柔地說:“你只要相信我。”其實他從來都知道,關于她的病的種種,所以才這麽想保護她,想守在她身邊,生怕哪一刻她就不見了。
“我會如約出國,但請讓我知道你的消息,無論好的,還是……”他想說“壞的”,卻實在不希望再有壞狀況發生在她身上,“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
時靜松了一口氣,只要時間慢慢過,他總會忘了自己的。
“走吧,一起去吃飯。”李遠航不容她反駁,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前慢慢走去,她沉了臉,立在原地,不肯走,他還是依了她的意思,放開手,向前走,确定她也跟着,才稍微放心,暗罵自己太過急躁了。
确實是好多餐館都關了,只有小巷子裏還有一家開着。時靜從來沒發現過這家餐廳,外面裝潢十分低調,淡雅的門面,如普通住家一般,擺設也都很家居,原木桌椅,十分典雅。餐館主人大概為了情調而經營的罷。
剛進門,店家便迎了上來,中年大叔,眼睛笑得像月牙兒般,十分和藹。
“來啦!”顯然李遠航是熟客了。
“于叔,中午好!”李遠航自小習得的教養就像溫開水一般,讓人十分舒服。
“這次帶女朋友來了,呵呵,吃什麽,還跟以前一樣嗎?”這位“于叔”十分熱心。
時靜臉色一變,暗自尴尬着,盯着桌面不說話。
李遠航倒是不解釋,随和的笑着:“她第一次來,我讓她看一下單子,稍後跟你說做什麽。”
于叔走開了,這個時間,沒有其他客人。
“這一家餐館老板自己住在樓上,所以暑假也不歇業,筍尖做的最是好吃,你看喜歡吃什麽?”李遠航見她不說話,兀自介紹着。
“你……怎麽不解釋?”時靜指的是剛才被誤認“女朋友”的事,如果都是陌生人就罷了,但這位于叔明顯跟李遠航很熟,這樣就不好了,哪兒不好時靜說不上,因為她不認識于叔,之後不來吃飯就好了,這種說不清的感覺,總覺得頭疼。說到底,她不想跟他有太多的交集,自己的事情都還沒有理清楚,實在應付不了其餘。
“沒事,于叔是熟人。”
時靜大囧,這是什麽邏輯,張口竟不知該如何辯解。
李遠航知她是為何不說話,于是點了常吃的幾道菜,清淡,爽口,便下了單,留她一人獨自懊惱。
時靜幾天沒正經吃一頓飯了,這麽多綠色可人的菜色,竟下了半碗多米飯。李遠航看她吃的還算津津有味,總算是暫時放心了。
飯畢,時靜喝着茶水,一如往常的不說話。
“幾號回家?”李遠航問。
“明……明天。”時靜實在不想再單獨與他相處,每多一秒就多一點……負擔。他很好,只是她不喜歡。
李遠航笑了,正中下懷。她這樣一個人在這兒既不能好好吃飯,又會胡思亂想,自己又不能經常見她。她回家也好,有人照顧,而自己……也可以控制住不去見她了。只是,他還有些不确定,不知道她與那位蘇陽到底是怎樣了,但既然她肯給他機會了,至少是在他看來如此,依照時靜的脾性,應該不會反複了。哎,他也是患得患失的人了,自從遇見她都是這樣。
兩人吃完午飯,李遠航堅持說陪時靜一起去買火車票,其實是以防她反悔。直至看到她買下票,才算放心,忽然拿了自己的學生證和身份證給售票員,說買同一班的車票,最好能挨着坐。時靜忽然瞪大眼睛看他,覺得此人真是不可理喻。李遠航被看得也是不好意思了,不過如願以償地拿到了票。
“明天早上一起走吧。”他摸清了時靜的脾氣,她看着是難以接近,但心腸極軟,習慣性地拒絕別人,可如果軟磨硬泡的話,絕對能屈人之兵。了解到這一點,他心情十分愉快,近兩年的郁悶一掃而清。
時靜沒有回應,但第二天早上六點鐘下樓的時候就見李遠航在樓下等着了,她嘆一口氣,都随他去吧,最後一次了。
高鐵到濟南不到兩個小時,七點半發車。李遠航早已從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買了早點,提在手中,不知他幾點起的,雖然夏天天亮的早,但習慣八點起床的學生,還是覺得六點都太早了。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李遠航把早點分給時靜一份,她不吃早餐坐車會暈車,也為了他起早的辛苦,她拿了過去,豆漿還是熱的。
他話很少,只是時靜覺得他的存在感十足,開車門的時候他開,吃飯的時候把紙巾遞過來,下車的時候拎她的行李包,帶着她走在如迷宮似的火車站裏……終于登上了火車,時靜坐下來,昨夜那麽千頭萬緒竟是睡得十分好,五點半起床都不覺得累,于是從包裏拿出一本書,看得是煞有介事。
剛翻幾頁,面前的桌子上就多了一個紙杯,裏面裝着熱水。
“喝點熱水吧,早上的豆漿有點太甜,會渴。”李遠航溫和的說。
“謝謝。”時靜下意識地摸了摸紙杯壁,有些熱。
“等會兒喝,是開水,小心別灑在身上。”細致入微。
時靜只得說:“嗯。”
書頁翻着翻着還是困了,時靜閉上眼,睡了過去。李遠航對她生活以及內心的打擾,反而讓她忘記了最大的心事,其實只要什麽事都不想,她很容易就睡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那麽容易失眠的?
一覺竟睡至八點半,醒來時時靜發現自己側頭靠在李遠航肩上,頓時直了身子,醒了過來,臉上緋紅。
李遠航笑笑:“快到站了。”他正煩惱怎麽叫醒她,不忍心啊。
“嗯。”揉揉眼睛,迷蒙一片,車窗外的風景急速飛逝,她莫名想起他,只是怔怔望着窗外。
李遠航就坐在一旁看着,不催,他知道她需要的是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29 此去經年
2014年8月10日,北京。
時間過得快到令人發指,轉眼已經4年有餘。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位于金融CBD的S大廈,藍色玻璃大樓通透無比,金錢就是這座大廈、這條街,乃至這座城市的生命,每天不可計數的金錢自系統流入又流出,操控這些金錢的人精明到無以複加,稍稍過腦,便有一個賺錢的主意。
樓下霧霭中的街道,穿行的行人和街車。
是從何時開始,北京裹上這層去不掉的霧霾?PM2.5成為茶餘飯後,甚至寒暄問候的談資。看着這樣的天氣,心頭不禁也湧起一層霧,只不過心裏的霧似乎能讓人心髒抽搐,站着的男子,微微靠了下牆,身影在燈光下拉的更加修長,額前的發絲垂下,看上去十分落漠。
手中的咖啡已經冷卻,他随手扔在垃圾桶內。
“Evan,Atlanta會議室!”
男子回身,剛才叫他的是一同加入這家風投公司M的James,為了一個環保公司的case,國慶加班,與美國總部開視頻會議。Atlanta是M公司衆多會議室的其中一個,均以大洲名字命名,據前臺Judie稱,大Boss雄心壯志,只怕不能染指全球各大經濟體,自然這是趣聞了。M公司業務的确覆蓋全球,涉及諸多行業,中國區是近些年來總部比較關注的區域,強勁的經濟增長力吸引各大跨國公司紛紛将業務偏重至此。
會議自下午六點半開始,美國紐約剛剛開始一天的工作,中國北京華燈早已滿街。
“Hello,everybody!”精力充沛的聲音來自該部門的老大,Sheldon, “Yes, Sheldon, not from The Big 棒.”美式的大笑聲,将會議氣氛帶了起來。
Case主角是一家關注環保型能源開發的公司,具有國家支持的背景,在如今中國注重環保以及調整産業政策的大情況下,前景還是可觀的。
一通激烈争執下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關掉視頻,幾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周末找大家回來開會,辛苦了!”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穿着精致合身西裝的該部門中國區的經理,Frank。
幾個年輕小夥子嘴角扯起,暗罵美國人真是沒人性,第一次有個周日休息,未想一個電話就被Call回來了,所有的約會全部泡湯。
“遠航,宋傑,”Frank招呼其餘幾人,“走,一起去喝酒!”他是好極了收工後去喝杯酒的。
“Frank,我有點事,先走一步。”李遠航拿起座位上的外套。
“OK。”Frank對私人時間十分尊重,合則一起,不合也随意,他手下的幾個人相處沒有龃龉,謙謙君子相交,淡若水,真正淡若水,工作配合,再大的事也都不是問題。
李遠航加入M公司已經半年有餘了,劍橋大學金融碩士,導師是享譽歐美金融學界的巨擘,當時導師苦勸他留在英國,或推薦去華爾街,李遠航只報以“Thank you indeed”,奈何歸心似箭。
他剛工作不久,而且風投公司加班至淩晨兩三點是常有的事,今天總算歇一口氣,揉揉發漲的太陽穴,閃身出了大樓。燈光下,空中依舊朦胧。
一招手,一輛出租車便停了下來,李遠航矮身坐到後面。
住處位于北三環,是已去世的外公早年間留下來的房産,他一直不肯住,也不外是因為常常睹物思人,不過只身在京,再找住處比較麻煩,回國後就住了下來。以前讀書的時候,有宿舍可以住,有肖義,而且,有她。李遠航垂眸,疲憊的身影倒在車窗上,她現在過得好麽?
路上依舊車很多,在爬上三環時,堵在了路口。
司機左顧右盼,一點點地往前移動車子,時時地貧着,李遠航心思不在聊天上,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話,司機反而越說越起勁,完全不理乘客有沒有搭腔。
終于車子在重圍中,擠入了三環主路,雖然車速依舊緩慢,但終不至于停步不前。
車窗外各式食肆影院KTV燈光閃爍,宣示着這座城市的繁華與經濟的進步。各樣行人說說笑笑,步履匆匆,或約會,或回家。車子駛入輔路,司機仍在綴語,李遠航只是瞧着窗外,沒有再回應司機本應惹人發笑的段子。
車子緩緩地走着,在一個路口因為紅燈停下來,李遠航如常地看着窗外,十分普通的場景中,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抓取到了某個身影,他看着那個身影慢慢縮作一團,坐在馬路邊,頭埋在雙膝裏。剎那間,他仿佛不能呼吸了,怔怔看着那個越來越遠的身影,雙手抓住車門,他喊:“師傅,停車!”
師傅皺眉,小夥子看着斯文,怎麽會這樣不懂事,明明已經綠燈了,但李遠航眉目中的着急與擔憂讓師傅還是好言好語:“過了這路口!”
李遠航遞給師傅一張50的人民幣,沒等師傅找錢,推開車門就往回跑,司機喊了一聲“找錢”,可小夥子還是跑遠了。等回到路口,已經是紅燈,車流川行,他拼盡力氣往前看去,無奈距離太遠,目之所及,穿過無數的車輛與廣告牌,早已見不到那個身影。
他看南北行的車輛終于少了下來,不顧綠燈還沒亮起,已經沖了出去。一輛左拐的車輛猛地剎車,李遠航不忘記點頭示意道歉,匆忙跑過,少不得司機一聲咒罵。終于跑到那個身影駐足的地方,卻已不見了她,雙眼往前搜索,仍不見,跌跌撞撞,始終是失去了她。
這個城市有多大,兩個人竟半年多不能遇到。他工作忙,可一空下來,便到處去逛,不是因為對這座城市有多喜歡,有多懷念,而僅僅是為了能夠在某一個燈火闌珊處,尋見她的身影。找一個人,有多難?難到撕心裂肺,難以言喻。
四年多了,暌違許久。他對她最近的記憶,仍是下火車後她消失在大巴上的側臉,她揮手說再見,笑容溫和,眼睛裏褪不盡的憂傷。
中間回國三次,每一次都匆忙到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但他都會專門留出兩天在北京,大四那年聖誕節第一次回來,她回家,12年夏天再度回國,她卻去了哈爾濱,13年夏天回國時,她在實習,他就去A大等她,兩晚都沒有見到。他知道她有心躲開,若非英國那邊功課忙,導師催得緊,他不會這麽放心地離開,他明白出國是個錯誤,至少對這段她沒有開始的感情來說,微弱的火光搖搖曳曳,竟是熄滅了。他想過不顧一切地回國,本不想在國外讀研,但大四回國那次,最疼愛自己的外公囑托起碼研究生要去劍橋讀,他知道自己大二時的恍惚令自己去了另一所學校,外公從不曾對自己有任何要求,這個囑托竟成了他最後能聽到的外公的遺言,那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面,外公于12年冬天去世,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都不能違逆外公的意思。外公一生追求學術,年輕時留學劍橋,歸國後在大學執教,文革中被打為右派,受盡屈辱,平反後不見了往日的意氣昂揚,變得謹小慎微,唯唯諾諾,再後來遠航出生,外公與外婆搬去了濟南,與女兒女婿一同居住。
初到英國,盡管語言上沒有問題,但仍是隔了幾層的文化,可以參加卻無法融入當地的學生圈子,他不覺得是什麽問題,只是內心煎熬,對她的想念無法抑制,他就時時看她留存在自己電腦裏的照片,越發後悔出國的決定。他盡量多得聯系她,呵,發的最多的是Email,QQ、MSN上她經常不在,Skype她是定然不用的。每一封郵件,他寫的戰戰兢兢,想極盡一己之想念,又生怕太過明顯,這一輩子寫字最多的時候大概就是這些年了。
他的每一封郵件她都有回,雖然簡短,雖然客氣,寒暄的詞彙占去一大半。但直至去年秋天,她再沒有回複,一封封如石沉大海。後來他不得不轉戰QQ、MSN,他留言,而她經常是隔上十天半月地回複,沒關系,他可以等,雖然等得內心如同油煎,再沉穩的他,也會心浮氣躁,沉不住氣。
終于熬到今年春天回國,他先回了濟南,才發現,雅虎中國郵箱早已停用,總覺得來日方長,手中的日子多得像守財奴口袋裏的金子一般。打她電話,卻是無人接聽,試了無數次之後,他再也抑制不住地着急了,隔天早上一大早肖義打電話,但肖義碰巧睡了個懶覺,等到接起電話,李遠航是肖義從不見的焦躁,喉嚨喑啞,着急地打聽時靜的消息。
2012年秋,肖義升讀了本校的研究生,林初到S市工作,而時靜則去A大讀研了。出國之前,李遠航就曾囑托肖義多照顧時靜,至少在生活上或者學習上,只要她需要的地方,肖義知道他的心思,自然理所應當地擔了下來,只是時靜身邊有個林初,讓他十分不自在。
時靜的電話打不通,肖義一時之間也無從得知時靜的消息,只得撥通了林初的電話,她趕赴S市後用新號碼群發了一條短信,肖義存了下來。
“喂?”林初聲音懶懶的。
“嗯……是我,肖義,”擡手撓了撓昨晚被導師狂轟濫炸的腦袋,大放假都不被放過,“有一件事,呃……時靜是換了號碼嗎?”
“哦……嗯,前段時間,她手機丢了。”林初悶悶地說。
“那你給我發一下她的號碼吧。”肖義自覺腆着臉問,恨不得把頭埋進被子裏,事實上他确是如此做的。
“我沒有。”林初郁悶,自己竟然沒時靜的號碼,這半年十分的忙,忙到早上醒來到淩晨睡去從沒時間顧上其餘的閑暇事,竟也沒覺得累,平時給她留言QQ,時靜總是隔上幾天才回複,她也沒覺得怎麽,至少能聯系上就好。
“你……”肖義氣結,腳趾頭都能想到林初在騙人。
林初聽對方不再講話,旁邊的同事過來通知開會,她不情願地收了線,忙碌的臉龐多了一抹愁緒。感情賬,本來就算不清楚。
肖義沒要到時靜的電話,萎靡地跟李遠航澄清,料想對方比自己還要不振,也算難兄難弟了,只不過這“難”字含義各不相同,而作為兄弟,肖義搜索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圈人際關系網,竟是無果,時靜把自己孤立得太過幹淨,枝枝沿沿都無牽無扯,暗忖這姑娘是有多六根清淨。
四月份,李遠航回國不到兩個禮拜,便趕赴北京,他簽署的公司本來就在北京,對家裏聲稱提前過來裝修一下外公的老房子,的确,多年未有人居住,就算定時有人打掃,也難免缺了點人氣。
至京後,李遠航便馬不停蹄,日夜守在時靜所在學校的宿舍樓下,成了A大8號女生宿舍樓一道“亮麗”的風景線。8號女生宿舍樓,住的是經管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