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4)

女生,樓前是古老的槐樹,李遠航想起去山區調研時那株老樹,以及那日的擁抱,想來都覺得回憶過于奢侈。

李遠航俊朗的面容,颀長的身材,只不過看上去過于清冷,使得許多女生望而止步,他故意站在離樓門口遠一些的一顆樹下,再往遠走就看不到樓門了。不過,人人揣測,到底是哪位女神值得這樣一位大神日日等候呢?紛紛也有了一看究竟的八卦心态。只不過,一連30餘日,女主始終未能現身,讓一衆女生埋怨不已,怎麽可以這樣折磨這位帥死人不償命的男主?

5月份,李遠航不得不去公司報到,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工作,一旦空下來,必定要去守候。他沒有追着每位同學打聽,他不想因為自己給她造成困擾,那不是他的目的。肖義勸不下來,有一次陪他一起在宿舍樓下等。來來往往的人群,頓時有了兩個目标,兩個份量幾乎等重的目标,一個孤傲,一個雅痞,迎合不同的口味,A大何時多了這樣兩個人物,但打聽又無從得知兩人的底細。

“喂,遠航,你就這樣等下去?”肖義問李遠航的同時,不忘記跟面前路過的女生打招呼,小女生羞紅了臉跑進樓門。

“想說什麽?”李遠航面不改色,注意着樓門口來來往往的人。

肖義沉吟半晌,“你完全可以問一下,樓裏面是不是住着一個叫時靜的姑娘,比你這樣大海撈針強多了!你根本不知道她現在什麽情況,是在實習,還是去旅游了,還是回家了?”

“她沒有回家,就在這兒。”李遠航是自林初那兒得到的消息,他不是可以軟磨硬泡糾纏不休的人,卻為了一個人的消息,對她的好友接連去電,林初看到不忍心,但她被時靜拜托如果有人問及她的電話,一定不要告知,她知道時靜的性子,就依了她,雖然百般不理解。但最終拗不過李遠航,只肯告訴他時靜還在學校。

“我靠!”肖義也無言以勸,對李遠航是沒轍了,“六月底我跟時靜也都要畢業了,那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她總會來學校的。”

而事實是,李遠航從沒有等到過時靜,轉眼七月份,這一屆研究生投入了社會這洪流中。而對于李遠航來說,時靜就像是自小溪躍進了大海,真是應了肖義那句話,大海撈針,哦不對,是大海撈“時靜”。

七月份以後,李遠航兜兜轉轉,混跡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想象她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一間書店,一家Café,一座圖書館……好像繁忙的工作之餘,他仍然是忙碌的,心心念念都是一個人的滋味,到底有多痛苦,沒有希望的期盼,到底有多絕望。他不是沒有想過,她就此消失不見,只是沒有得到一個看似明确的答案之前,他多累都不能放棄,仿佛一旦放棄,就失去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30 不辣的都行

當下定決心要忘記一個人時,最開始是痛苦的,記憶不時造訪,讓你不得不一遍遍溫習,反反複複,你說時光太殘忍,而時光卻說,這是必經的,痛到最痛,也就免疫了。

時靜自從去了A大讀研,身邊少了林初,經常是一個人。研究生的情誼并不像本科時那麽深,大家都有自己的世界和圈子,互不打擾大概是最好的狀态。只是,一個人的時候,經常會胡思亂想,尤其是研一下學期,每周只有兩天有課,她給自己找了份實習,一家美資企業,機械實業,時靜在市場部。

媽媽擔心她身體應付不來,本來支持時靜讀研是為了讓她再好好恢複一下身體,時靜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實習太累了就告假,帶自己的經理十分好說話,個性也謙和,時靜做的還算愉快。這樣一直實習到研二,找工作的季節,時靜也不得不加入到洪流中去,時不時請假去聽宣講會,經理見小姑娘十分勤快,做事麻利,只是話比較少,但teamwork方面也不存在大的問題,于是便推薦了她去別的部門,不是說不想自己留為己用,只是總部不批,苦于沒有headcount。時靜也不想日日去聽宣講,經新部門面試後,對方十分滿意,于是樂得省去許多麻煩。

只有一件事,時靜左思右想,決定還是如實相告比較好。那天,時靜趁空閑到樓下的新部門,沒有預約,只想碰碰運氣。樓下正亂作一團,公司出産的一款機器某個零件出現問題,需要集體維修,新部門經理是個技術男,姓程,大家都叫他Jerry,時靜這才看到他辦公室的名牌上寫的是程傑新。

時靜剛想敲門,未想門已經開了,Jerry手拿文件,擡頭一看是她,想也沒想:“這麽快就想下來幫忙了?你老大答應放人了?”

時靜知是玩笑,其實每個部門人都很緊缺,自從08年金融危機後,總部就在各大區裁員,原是四人的工作擠壓到一個人身上,即便如此,大家還是加班加點地完成,時刻拔高了人的工作強度,如此一來,總部更加控制人員數,各種變相的部門調整都是人員與權力的重新劃分,有一部分人就不得不面臨失業,所以每個人都不敢懈怠,因為美企看中個人能力,有比你更好的,自然不會留下一個次好的。

“Jerry,您現在是不是有事?”時靜需要先确定對方有沒有時間。

“正要去開會,有事?”

“哦,我有些私事,沒關系,您先忙,稍後跟您約時間。”

“嘿,Jerry,會議推遲15分鐘!”一位美女同事拿着文件匆匆路過,順便通知Jerry。

Jerry比了一個“OK”的姿勢,轉而對時靜說:“好了,現在我有時間了!”攤攤手,臉上帶笑。

兩人一起回到Jerry的辦公室,時靜在Jerry的招呼下坐下,知道必須開門見山,他的時間太寶貴。

“Jerry,我有件事需要坦白跟您說,”時靜抿了一下唇,“我知道您已經答應錄用我,但我還沒有參加體檢,我問過HR,她說以往的話,明年春天所有員工一起體檢。所以,我不想耽誤您這邊的工作,我自己身體狀況我不知道您有沒有了解,我之前生過病,”略一頓,“是骨腫瘤,惡性,之後做了手術,右膝,”時靜指了指右膝,“所以大家會發現我有時候走路會有異樣,也就是有點……跛,而且我不能跑,走路也走不了太多太快。我不知道,我的身體會不會對工作造成任何影響,如果您覺得不合适,您現在可以改變主意,重新招人。”

Jerry在時靜說話的過程中,一直是直視着對方的,沒有任何時靜預期中的表情,好像是在聽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讓時靜心下略安,說完後,靜靜等待Jerry開口。

“那你應付現在的工作覺得有問題嗎?”

“沒有,但是……”

“據我了解,你現任上司給你的工作量比一個正式員工的并不少,而且經常是帶些挑戰的,你也總是在短時間內出色完成,在完成的期間你需要與各部門去協調,要資料,咨詢,所以,我不覺得你擔任我們部門市場專員這個職位有任何問題。”

“謝謝您的信任,不過,您真的覺得我沒任何問題嗎?我不想因為我的身體原因,而耽誤部門的工作。”時靜仍是不确信。

“時靜,我之前看不出你有任何缺點,現在倒覺得你有一點問題了。”Jerry雙肘靠在桌上,身體向前傾。

時靜不自覺往後仰了仰,屏息聽着。

“你不自信,”Jerry慢慢吐出這幾個字,“你是病過,但我完全不在乎,只要你現在身體健康,你不能讓你的病拖累你一輩子,身體的病好了,可你的心卻病了。”

時靜垂眸,Jerry的話字字戳中她的心,她是這樣的啊。

“你上司對你的evaluation很高,我仍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你也要給自己機會。”Jerry笑笑,收起桌面的文件和手提電腦,“好了,還有問題麽?”

時靜起身,也笑了:“沒有了,謝謝你,Jerry。”

“我希望等你真正加入我這個部門,還能對我說謝謝,我的要求很高的。”Jerry壞笑。

之後,如預期中,時靜待在了新的部門。她不時的想起Jerry的那番話,一個幾乎陌生的人,竟可以說出直擊她心髒的話,病愈以來,她都不自覺地自卑,她愛的人,她不再去追,愛她的人,她不敢接受。似乎她欠了每一個對她好的人,莫名的覺得要辜負。

她會時時想起蘇陽,痛苦無邊無沿地蔓延,昨夜跟楊一芯耍賴,無端端跟她讨要蘇陽的消息,當初是誰要放蘇陽一條“生路”,只要他幸福就好的?既然這麽多年相安無事,為何要在昨晚那樣一個倒黴的夜晚再度提及?她問,都已經五年了,自己的病不會複發了,為什麽他當初不辭而別。是啊,都已經五年了,現在來問還有什麽意義?當初他對她說的所有安心的話,都只在當時生效,明文寫下的合同還有一個期限,憑什麽無字無據的一句連誓言都算不上的普普通通的話,就要一輩子作數呢?

“沒關系的,都會過去。”這是他說給她的話,她把它當做金玉良言,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關系的,都會過去。”

她很少上QQ,很少去校內,甚至很少用手機,就是不要看到那些關于他的痕跡,她怕自己忍不住就給他留言、去電。那次手機丢了之後,手機裏許多不舍得删除的短信,也都丢了,她甚至松了口氣,有人替她做了決定,至于李遠航,就此告別吧,再一次,她選擇沒有理由的離開,她暗自嘆氣,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只不過她不肯再耽誤他的時間。

時靜在Jerry的鍛煉下,早已經通過實習熟悉公司業務的她,學起來并不費力,只是真的是很忙,有時候在公司加完班,回家繼續要加班,忙了就不會瞎想了。

楊一芯周四随部門大部隊來京,時靜懊惱楊一芯這個馬大哈,明明是14號到,楊一芯那晚通知自己的是17號,17號是她離京的日子啊。

時靜慶幸這個禮拜的忙碌暫告一段落,這麽多天終于有個完整的、真正的雙休,迎接楊一芯的大駕。說來奇怪,楊一芯本懷抱一身的學術理想,最後本科畢業後反而是時靜升了研,楊一芯反而考了公務員,清閑玩樂去了。提起這事,楊一芯總會說:“命啊命。”陰錯陽差而已。

禮拜六,兩人約在時靜本科學校,那一片時靜比較熟,而且離楊一芯比較近,楊一芯的會場被安排在順義。時靜一大早便來到學校,楊一芯到這兒差不多兩個小時,時靜一人在學校裏轉着。已經兩年多沒有過來了,新建的體育館,嶄新而恢宏。

好多天的霧霾,今天終于散了些,太陽又重照大地了,八月裏,還是很熱的,她又忘記帶陽傘了。

熟悉的宿舍樓,暑假裏人比較少,還是能見到穿着睡衣到樓下取快遞的女生們,M大女生一向豪放。

時靜怕楊一芯早到了,不熟悉,于是回到西門等待。

幾個留學生一身濃烈香水氣味,自時靜身邊走過,她不自覺打了個噴嚏,站在門口的門衛瞧見了,假裝咳嗽,掩飾着笑意,時靜一臉尴尬地低了頭。

手機響起,是楊一芯。

“喂,你到哪兒了?”時靜剛看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呃……我也不知道,”楊一芯十分困惑,“我下了地鐵,就坐了你說的公交車,到了你們學校西門這一站,我不知道東西南北怎麽辦?”

時靜慌忙望向西門左邊的公交站,“你等一下,你往北走!”

“哪兒是北啊?”楊一芯欲哭無淚。

時靜扶額,“那你站着不要動,我馬上過來!”

楊一芯左看看右看看,終于看到了走過來的時靜,像大難之後見着親人一樣,大喊:“時靜……”怎麽那麽像呢……時靜自動忽略周邊的注視,不過,也是注視某人而已。

這一聲叫喊惹得剛下公交車的一個身影,身心俱震,他站在那兒,眼睜睜看着她向自己走近,笑容燦爛,他握了握手掌,竟全是手汗。

楊一芯摟着時靜,小蝌蚪找媽媽般,終于找到了。

“時靜,你這家夥,都多久沒見了!”楊一芯說着說着竟是哭了起來,時靜乖乖地拍着她的背,多久沒這麽開心了。

“好了好了,這不是見到了嘛,”時靜從楊一芯的熊抱中掙脫,看着她的臉,“又胖了呢。”

楊一芯的淚也沒法飙了,生生止住了,久違的感覺,對時靜上下其手,時靜只得讨饒。

兩人鬧了一番,楊一芯顧念時靜的身體,還是禁不住問:“怎麽樣?最近好嗎?胃沒痛把?腿怎麽樣?咦,怎麽又瘦了?”

一連串的問題,時靜統統回答:“沒有沒有!”

楊一芯憨憨一笑,見她沒事就好。

“走了,帶我去吃飯!”

“這麽早,才不到11點!”時靜看了下手機。

“早飯吃太早了……”楊一芯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好好好。”時靜想點菜到上菜估計要一段時間。

兩人轉身剛要走,時靜就覺得自己被扯住了,再一掙,竟是沒有掙脫。她回頭,對上的是一雙深深的眼眸。

“你……”時靜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眼光垂下。

楊一芯不明所以,看向緊緊握着時靜胳膊的那一只手,仍是問了句:“你是誰啊?”

李遠航生怕她再次自自己身邊逃脫了,他費了多少力氣才有今天的運氣,他不敢奢望這次放手還能有下一個遇見。自從失去她的聯系,他刻意忍住打聽她的消息,如果再遇見她,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的,他有多麽渴望,就有多少痛苦,只是這一次遇到未免太過辛苦,他幾乎把整個北京城翻遍,依然沒有她的半點消息,今天他沒有加班,坐着人不是很多的公交車,就這樣來到了學校,就這樣見到了她,這好像是他的原點,他這一刻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穿着淺色棉質衣服,依然短發的女孩,就是他在心裏在夢裏想了無數次的她。

握住她的力量過大,時靜蹙了眉頭,楊一芯則去扯他的手,邊扯邊質疑:“喂,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一句話不說,上來就抓人!”

“李遠航,你放手先……”時靜也失态了,怕楊一芯誤會,也怕李遠航的眼神,似乎能把她吞吃入腹。

李遠航自情緒中醒過來,發覺這不是夢,目光糾纏着喜悅與痛苦,慌忙放手,又怕她逃走,再次伸出手。

“喂!你這人有病啊?”楊一芯推測他估計失心瘋。

“楊一芯,”時靜制止楊一芯,以免她胡言亂語,“這是我的大學同學,李遠航。”

“哦……”楊一芯看了一眼對面的男孩,又看了一眼垂頭的時靜,眼珠轉了一圈,也是心下明了了。不過,這……李遠航,長得倒是斯文,怎麽剛剛那麽奇怪?

“我們要一起去吃飯,你……要一起嗎?”時靜忽閃着眼睛,問他。

“好。”李遠航眼光不離她,生怕她再次消失。

這次換楊一芯蹙眉,別人要這麽問,肯定只是客氣而已啊,怎麽這麽不識趣?

時靜走到那家京菜館,沒有停留,再走了兩百米,她帶着楊一芯走進一家湘菜館。

“喂,時靜,”楊一芯悄悄把時靜拉到一角,小聲說,“你這位同學怎麽寸步不離啊?”時靜看他一眼,正對上他的眼睛,口中嘆了口氣。

時靜讓楊一芯點菜,對方也毫不推辭,一口氣點了許多,還沒下單之際,後知後覺地湊近時靜:“時靜,你是不是不能吃辣的?上次你胃病的時候,我問過我認識的醫生,他這麽說的,說最好以後都好好養着,我看你都當耳旁風了,帶我來湘菜館。”

李遠航可是字字聽進了耳裏:“你……胃病?”一雙英眉褶皺成結。

“哦,都沒事了,”時靜盡量笑,“你要吃什麽?有沒有什麽不吃的?”

“不辣的都行。”李遠航抛出這麽一句,楊一芯又得重新點菜了。

“要不我們去別家吧?”楊一芯皺眉。

時靜尴尬地看向李遠航,“不用,就按你點的那些吧,”轉向服務員,“可以做微辣吧?”時靜知道有些菜做成不辣的實在是難吃。

“可以的。”服務員微笑。

時靜看了下菜單,“好,就這些吧。謝謝。”

楊一芯本來有好些話要對時靜說,但平白多了一個陌生人,也自覺地閉了嘴。時靜也無心多說話,單是那雙眼睛,就覺得疲于應對了。一頓飯吃下來,竟是十分食不知味。

飯後,時靜帶着楊一芯在校園裏随意走了走,李遠航也是寸步不離的跟着,時靜頭疼不已,楊一芯欠身說道:“時靜,你碰到大麻煩了。不過,如果他真心,對你也是好事。”她知道時靜一直放不下蘇陽,但某些人說過,你放不下過去,只因為沒有更好的現在。但願這個名叫“李遠航”的人是個更好的“現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31 你在走,我在跑

固執的人通常都非常可愛,認定了的事或人,就不會輕易自自己的生命中劃去,是啊,劃去,是多麽輕巧又多麽殘忍的事。你賭了一把運氣,不求助于任何人,付諸全部努力,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也兀自掙紮,然後終于撐了過來,所以不再放手,是多麽理所當然。

楊一芯走着走着便覺着沒意思,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一個陌生人,實在玩不痛快。時靜有些累了,李遠航跟在自己身後,她實在是不喜歡有人盯着自己,因為她現在走路已經有些吃力了。

路邊一處長椅,時靜拉了楊一芯坐了下來。

“時靜,你渴不渴?我去買瓶水!”楊一芯急于躲開,好像大雨将至前悶熱無比的天氣,實在叫人壓抑,“幫我看一下包!”說完便沖着最近的看得見的一個小超市拔足跑去了。

“嗳,楊一芯……”時靜站起來,腿一陣酸疼,沒有挪步,李遠航卻走了過來,扶着她雙肩。

“我沒事。”時靜掙開了,不喜歡被別人扶。

李遠航站在那兒,仍是雙目熱切地看向她,似乎要把這四年多所欠下的一口氣補回來,這種不管不顧無所顧忌,讓目光的接收者十分不自在。他嘴唇幹裂,自剛剛吃飯,他就沒夾幾口,一碗飯,竟不見少。

“你……要不要坐?”時靜避開與他的對視,看着地上樹葉閃動晃動的光點。

李遠航依言坐下來,時靜往一側挪了挪,自包裏拿出一瓶水給他。

“她……我同學,我沒來得及跟她說,我包裏有水,不過,也只有一瓶,你先喝這一瓶。”時靜暗自咬舌,怎麽有些緊張。

李遠航機械地接過來,目光仍是沒有移開。

他不說話,她就靜靜坐着,夏日午後的風裏也燥熱,陽光不時漏灑在兩人的臉上。前面的草坪,正是情人坡,路邊的樹影尚未覆蓋至坡上,而且暑假人比較少,并沒有情侶在。

已經過了好一會兒,時靜不禁發困,楊一芯仍不見蹤影。時靜站起身,卻未曾想猛地被拉着坐下,力氣大得驚人,瞬間便被擁在了懷裏,緊到她覺得呼吸都受阻。

她推他,氣急敗壞:“喂!李遠航,你……”

“拜托,讓我就這麽待一會兒,就一會兒……”說出來的話是那麽卑微,聲音幹澀。

時靜心裏一滞,話語裏也含滿了歉意:“對不起……”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就那樣懸空着,而他感受到她的不抵制,又将擁抱緊了些,她蹙眉,自覺愚不可及,既然早已決定讓他死心,又為何再次心軟?

時間過得像考試一般拖慢了腳步,時靜終于是推開了他的臂膀,微微汗濕的氣息仍在鼻尖,她頓時紅了臉,坐正了身子,顧左右而言他:“你……什麽時候回國的?”上次林初跟她說李遠航到處找她,知道彼時他已回國,這個問題實在是無話找話的典型。

“嗯,”李遠航心內早已亂跳到紊亂,強行調整了氣息,“三月份。”他沒有說的是,自那以後,就在找她。

“哦……”也是無言了。

“嘿,我不知道你們喝什麽,就全體買了礦泉水!”楊一芯邁着大大的步子,紮起的頭發再後面一晃一晃,眼睛通透,工作并沒有抹掉她原先的沒心沒肺啊。

李遠航沒有去接,只說:“謝謝,我有。”把自己手中的水舉了舉示意,喝了一口,才覺得喉嚨幹澀難耐。

“哦,”楊一芯覺得李遠航文質彬彬,骨子裏透着一股冷漠,但也不會讓人不舒服,并不介意,轉而喜笑顏開地朝向時靜,“來,你喝!”

時靜笑笑,适才的尴尬消褪,拉着楊一芯的胳膊:“明天幾點的飛機?”

“早上九點的呢,好早,我行李還在我同事那兒,”楊一芯扁了扁嘴,“一會兒要跟他們住酒店去。”

“哦。”時靜心裏很失落,才這麽一小會兒,已經是四點了。

“哦?”楊一芯挑高了眉毛,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應該痛哭流涕,抱我大腿,拖着我不要走啊?就一個‘哦’?氣死我了你!”

時靜投降,面對楊一芯的“質問”,也是抱歉:“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去我那兒住?”

“你這個人,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楊一芯頓時長輩範兒十足,“有什麽不說出來,別人怎麽知道你心思,好在是我,就像你肚裏的蛔蟲,吼吼。”又開始不正經了,注意到旁邊的李遠航,才稍稍收斂了些,“一會兒要跟同事去會和,早上有車送我們,而且,我在那邊離機場近。”

“那,吃過晚飯再走吧。”時靜真是不舍得,統共才五個小時,見一面多麽不易。

“你真當我是豬啊,”楊一芯瞥一眼李遠航,他現在終于不再死盯着時靜了,走遠了站在幾米外的一顆樹下,知道給她們一點空間。

“楊一芯……”時靜嘆一口氣,忽然抱住了楊一芯,說是抱,其實是靠在了楊一芯懷裏。

楊一芯也嘆氣,雙手環抱時靜:“你也要好好的生活啊,那個人,”楊一芯看着那個修長而落漠的身影,“看來對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都在想什麽,但過去的事過去的人,就都讓它過去吧,你不要再讓過去來折磨自己,也不要覺得虧欠了誰。你為別人考慮那麽多,怎麽不多為自己想一點……”

時靜把頭埋在楊一芯的肩膀裏,眼淚沾濕了楊一芯的衣服,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自楊一芯肩膀裏擡起頭。

“我要先回去了,”楊一芯拿出紙巾擦着時靜的淚,不顧自己已經濕了一大片的肩膀上明顯的痕跡,“有時間回濟南看我。”

時靜點着頭,擦掉眼淚,深吸氣。

“你回去注意安全,還是那班車,我送你去公交站。”時靜知道楊一芯的選擇恐懼,所以只肯告訴她一條線路的公交車,其實這兒到地鐵站的公交車很多的。

李遠航見兩個女生起身,自覺地跟在了後面。楊一芯上車之前,對時靜說:“注意身體,按時吃飯。”便随着公交車湧進了車流,消失在路口。

時靜轉身,看向李遠航,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

“我……要回去了。”時靜說出這些話,以為這一天就要結束了。

“我送你。”李遠航執着得可怕。

“我們不同路。”這兒有一班車直達時靜住處。

“如果同路呢?”李遠航再次跟自己打了一個賭,逼問時靜的自己變得令自己都陌生,他很怕再一個退讓,就是再一個四年。

時靜看到公交車到站,沒有說話,上了車,她知道他肯定會跟上去,心裏亂了起來。

車上人很多,沒有座位,沒等她站穩,司機已經發動車子,時靜抓着扶手,仍是晃了一晃,李遠航早已一手護着她,她卻連“謝謝”都不想說了。

一路上他不說話,她就胡思亂想,看着窗外閃過的人或車,發呆。

售票員報站的時候提高了嗓門,時靜終于自恍惚中回神,聽到是自己要下的站,慌忙下了車,忘記了後面還有李遠航,下車後方想起,她回頭,他還在。

見她十分無奈的表情,他笑了,笑得勝券在握:“你看,我們原來挨得很近。”是啊,原來兩個人竟在同一站下車,那離得可以有多遠?

時靜向來不會撒謊,竟真的帶着他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難道要搬嗎?合同還有半年多呢。

“你……”時靜終是無言以對了,轉身便向住處走去,過了天橋,她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他,“李遠航,我們……沒可能的,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這樣,讓我很不安……”

“沒關系,我可以等,”終于入了正題,他反而舒了一口氣,“這個城市這麽大,都讓我再次遇見你,而我們竟然住的這麽近。你不要覺得欠我什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讓我覺得幸福才去做的,與你無關,你接受或……不接受,都沒關系。”他在路上早已想得清清楚楚,即便她惡言相向,或者反應再決絕,他都不會退步,一步都不肯。

“你非要這樣逼我嗎?”時靜再也無法保持平靜,這一天她實在不習慣如此固執而強勢的他。

“好好,”李遠航軟下來,“我不逼你,你只要讓我在你身邊就好了,讓我知道你的消息,知道你過得好……”

這樣還不算逼她嗎?只是,他看起來也是那樣可憐。

“李遠航,”時靜哀求,“我知道我什麽都給不了你,所以請你也不要再繼續下去,這樣對你多不公平。”

李遠航眼中一片沉痛:“我知道,你心裏現在沒有一點位置給我,但,”他言辭堅定,“請允許我在你身邊,只要你開心,就算你的開心與我無關,我那時自動消失。你不知道,這對我有多公平,我甚至覺得自己賺了。”嘴角含笑。

“你……這是何苦?”時靜垂眸,“你如果了解我的話,就知道我是絕對不會這樣……利用你。”是啊,就是“利用”,過河拆橋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可有人覺得能被喜歡的人利用就是他最大的願望了,時靜,你對我好一點好不好?滿足我這個願望好不好?”李遠航這樣懇求她,可說出來的話雲淡風輕,似乎不關己事。

“你……傻不傻?”時靜嘆氣,終究還是不忍心看他這樣子。

“所以,你要不要對我這個傻瓜好一點?”索性豁出去了。

時靜看他耍起賴皮,更是無奈:“你知道的,一個人的心很小的,只有一個人的位置。”指指心髒,“我盡力了,這麽多年,我試着想些別的,試着讓自己忙起來,可我還是做不到。”

“所以,你怎麽可以指望我可以做到?”李遠航心痛,卻還是笑着。

同病相憐而已。她忘不了的人,他希望她忘掉,她也希望自己忘掉;他忘不了她,她希望他忘掉,而他希望她可以慢慢接受他。不同的解題答案。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肯給我,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是啊,對大家都好的一個方式。李遠航攤攤手,談判桌上何時這樣落魄過。

“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忘記那個人,我會給你時間,給你足夠的時間,甚至你忘不掉都沒關系,你慢慢走,我跑步來跟上你。”

“你值得更好的人。”她只剩這一個理由。

“沒人比你更好了。”

夕陽西下,暮霭泛泛。她看着他臉上的執着,仍然不能對他說一個“好”字,她不知道自己還需要多長的時間,但面對他,還是于心不忍,而她也知道自己的不忍心很可能造成他更大更多的苦惱,所以竟是看着他長久地失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32 請你看到我

路邊的音響店裏播放着一部經典的影片,《大話西游》,而經典中的經典,便是那句幾乎街頭巷尾都可以背一段出來的臺詞。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等到我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

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周星馳的電影,總是那麽執拗而任性,讓你無從喜,卻悲從中來。

李遠航聽着那熟悉的臺詞,像是意外恩賜,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就只差最後一個了吧。如果說,之前的境遇既不具備天時,也不滿足地利,那麽現在的情況對他來說大概可以算是最好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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