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7)
什麽,他側臉笑意明顯。有那麽一分鐘,她看着他們往站口走去,直到消失在門外。她屏着氣,不敢呼吸,身體前傾。時清自洗手間回來,他一向厭惡公廁的惡劣環境,終于還是忍不住。
“小靜,看什麽呢?”時清順着時靜的視線望去,是去Q市的站口。
時靜轉身,走向大廳出口。
剛才,擦身而過,距離有多遠,一米都不到,原來漸行漸遠的他終于無法感受到她的存在。而那個女孩兒,時靜閉上眼,忍着淚,奶奶還在昏迷,是的,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縱使相逢應不識,伊人早已變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36 只有你說了算
通往醫院的路很通暢,時靜努力讓自己集中精神,卻總是無力扭轉。直到醫院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看着那個不是十分鮮紅的十字,才算是正神。醫院,讓她恐懼的地方。
爸爸在大門處等着,憔悴地招手,滿臉的胡茬,眼中布滿紅血絲。
“怎麽沒打電話,我去接你們?”時靜爸爸帶着兩人往住院部走去。
時靜慌張,不自覺慢了腳步。又是那座樓,爺爺曾經住過的地方。
“爸,奶奶怎麽樣了?”時靜直視爸爸,并以近乎逼視的目光迫使爸爸看着自己的眼睛,她不想看到謊言在裏面。
“情況不樂觀,一直昏迷,醫生說,做手術的話可以開顱,不過希望不大。”爸爸說出這些話,像是在說無關于己的事。
“醫生怎麽建議?”時清早已清楚奶奶的狀況,對于一個渾身病痛,一坐便是一整天的八旬老人來說,這樣的日子實在沒有多少意義。這種想法近乎殘忍,因為那是一個曾經深愛你為你付出無數的人,老人。
“醫生……建議除掉呼吸機。”爸爸深吸一口氣,不能正視女兒的眼睛。
時靜沒能說出一個字,眼睛裏寫滿了不可置信。見到了插滿管子的奶奶,時靜仿佛再次看到當初的爺爺,其實,她自己手術時也是滿布管子,只不過她看不到自己,父母看得到。在監護室的時候,醫生巡房時,擡起她做過手術的右腿,她控制不住的抖,看到上面一條管子,微紅的液體緩緩地流着。她忘了自己當初的景象,卻抹不去關于爺爺的樣子,奶奶所在的監護室只允許一個人探視,且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她只能在厚重的門外看着奶奶閉着眼睛的樣子。如果,停掉呼吸機,她确實只是一具……時靜不忍心将那個詞語浮現在腦海,閉了閉眼,簡略地删掉那個詞,她把淚水急忙抹去。
晚秋的風吹動殘留的樹葉,帶走了奶奶彌留在世的最後一點痕跡,時靜沒有反對,因為姑姑以及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對奶奶最好的方式,加之身為醫生的表哥稱,這樣活着醒來的幾率近乎于零,八十多歲的老人,再繼續靠機器維持下去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
一天的時間,葬禮、下殡……滿眼看去都是白色,人死了時間還有什麽意義呢?時間不過是折磨活着的人的利器,死是最終的解脫。天氣陰得不像話,雲濃得想要墜下來,星星點點的雨飄着,冷得刺骨。那種冷,侵骨浸心。
紅腫着眼睛,時清跟時靜一起去了車站,下午的時間沒有回京的車,只好轉乘一次。回到北京時,雨下大了些,夜晚來得越來越早,時清在中途下了車,并叮囑妹妹注意安全,到家給他去電,時靜一一點頭,挪動身體,只覺得渾身無力。三天兩夜沒怎麽睡,加上傷心,身着單薄,家裏人來人往,爸媽沒有多餘心思顧上她,寒潮降溫,以致她現在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一片。
出車站後,伸手便攔到了車,她摸了摸包裏的手機,都多久沒充電了,心裏浮上一個人的身影,她只想馬上找到他,見到他。說不出是為什麽,她自己都不明白,像是堵上了出口的水池,一味地往裏加水就要滿了,她想往外排水,卻排不出,胸口憋悶地要命。她臉色難看,一路沉默的司機問道:“姑娘,沒事兒吧?”
時靜擡頭,只對司機說了另一個地址,讓他載她去。司機見這姑娘沒什麽大事,猜想
大概是失戀了。
其實,人生中的痛苦有幾多,只有當事人能夠明白,旁人只是觀衆,關心也是無用,一點點的良善并不能抵擋什麽。
她知道李遠航的地址,卻是第一次去,下出租車後才發現傘已經丢了。她只知道是進小區後右邊第一座樓的二層。雨水打濕了衣服,她卻不能快走,慢慢地就濕透了,雨不是很大,但很密,她的頭發一绺一绺在額前垂下,樓前有一棵很老很粗的樹,一直被保留着,即便改建新樓都沒有除去。經過那棵樹的時候,樹枝上累積的水滴落下,直打得臉生疼。
她忘記李遠航所住是二層幾室,有門禁,手機沒電,她只好在門口等着,希望有人能夠恰好進出。門口沒有遮雨的地方,她的衣服很快便全部濕透,瑟瑟發抖的她退到門口的斜角處,伸出的水泥石板稍稍遮一下雨。她眼睛不住的眨,因為雨水太大,她不時地探頭看有沒有人出入。
等了不知多久,已經快要站不住,加上天氣濕冷,右腿仿佛已經失去了感覺。終于,往這座樓有兩個人打着一把傘走過來,一男一女,因為逆風,傘遮住了兩個人幾乎上半身,大概是情侶吧。女孩兒輕快地走着,因為男孩兒腳步較大,女孩兒不得不時不時小跑着跟上。
時靜邁開右腿,一陣吃力,急忙扶着牆壁,再擡頭時傘下的兩人露出臉,正要拿門禁卡。木讷的腦筋轉了轉,她認除了男孩的臉,女孩的臉她有些模糊,不過應該是認得的,從包裏拿門禁卡的是女孩,打傘的是他。
方才是覺得冷,卻沒有痛,而現在卻是只覺得痛了,連冷都沒有了。時靜眼睜睜看着兩人消失在門口,仿佛正在走着的路突然被人截斷了,無法再往前走,她停在原地不知要去哪兒。站了有多久,她不知道,等她終于知道應該離開了,腿竟然挪不動,她掙紮到小區門口,走不動,她就打車,下雨天的晚上,很難等到車,回到住處時,司機見她行動不便,熱心腸地扶她到樓洞門口,這個小區沒有門禁,對司機她沒有說謝謝,也沒有任何防備。
打開門後,室友見她落湯雞般,關切的問了些話,見對方沒有回答,便也自動退至房內,不再言語。
黑暗中時靜扔下包,扯了毛巾,擦了兩下便不再動,右手捂着心口,竟是掉不下淚來。僅僅是脫掉濕漉漉的外衣,從內到外一寸一寸地冷,她大口喘氣,裹上被子,直到沉沉睡去。
整夜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得發抖,熱得火燒般。時靜半夜裏起來找水喝,自櫃子裏拿了一片感冒藥,吞了下去。這一下折騰,讓她稍稍清醒了過來,剛剛的夢裏,混亂不堪,夢到高考,夢到工作,哦,工作,她看了一眼表,是淩晨2點。
她打開電腦,給Jerry發了郵件,理由是家中變故,請兩天假處理。
藥的效力很快上來,昏昏沉沉再次睡去,掩蓋了一切恍惚的夢。
隔天天已大亮的時候,時靜躲在被子中,頭痛欲裂,她騙自己說睡吧,睡着睡着就不會痛了,可是夢境依然不放過她,一團漿糊的腦子中仍然閃過那些人的畫面,那一對男女的畫面,像欲燃的美好,那樣多好,本就該如此的。時靜啊,她閉着眼仍然悄悄對自己說,你不要再想了,他既然有所歸處,既然能夠幸福,不如放手啊,這樣兩個人都好,總比他不幸要好。一個囚徒困境的博弈,現在變成可以優化的博弈了,總體是得益的。只是,她忘記了自己,損失了多少,可以用計算器算嗎?
一整天的時間,她只是睡,一直睡,不睜眼,不敢睜眼。不知是什麽時候,門鈴一陣急急地響,時靜不得不掙紮着起床,她想問是誰,卻發覺喉嚨幹啞生疼出不了聲,站起身時,她只覺得腳下深深淺淺,眼前搖搖晃晃,渾身發抖。
門外一個人直叫着她的名字,邊叫邊敲門,似乎要把門敲破。時靜心想壞了,隔壁的奶奶又要生厭了。
打開門時,時靜使勁讓眼睛聚焦。
“哥?”一陣劇烈的咳嗽。
“總算是找到你了!”時清怒不可遏,“手機怎麽關機?你媽一個勁地問我你怎麽了,聯系不到……”
時靜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剛想說話,便軟軟倒了下去。時清見狀慌了神,把時靜抱在了懷裏,發現她渾身火燒般滾燙,他低聲咒罵,從門口的衣架上拿了一件大衣裹在她身上,便橫抱着時靜往樓外跑。
已近傍晚,天色暗了下來。李遠航下車時正好碰到有個男人抱着時靜跑出樓洞,他一眼便分辨出那是時靜,眼中的渴望與擔憂交織,他跑上前問:“她怎麽了?”
時清瞥了一眼李遠航,顧不上問是誰,仍是抱着時靜往路口跑。
“上車!”李遠航也無暇細說,說着便發動車子。
時清一向大而化之,何況這種情況下,他把時靜小心地放入後座,自己俯身進去攬了她。
“附近有什麽醫院,最近的!”時清嗅得出這男孩身上的氣息,絕對不是無關的人。
李遠航自後視鏡中看向閉着眼的時靜,臉色還是那麽慘白心中着急,卻暗想:“時靜,你再讓我送你一次急診試試看!”不出現則罷,出現了又這麽叫人擔心。
幸好不是嚴重的病,感冒發燒,加上低血糖,所以暈倒,醫院床位緊張,醫生建議她回家休息靜養即可。
在輸液室挂了幾袋液體,基本都是營養的。紮針的時候時靜皺了眉頭,她這會兒真的睡着了,李遠航關照護士讓她輕點,時清再次瞥了他一眼。時清自然不能把妹妹交給這個至今對他來說來歷不明的小子,沒有病床,只好站在時靜坐着的椅子邊上,讓她靠着自己,直到他手機響起,他把手機鈴聲消下去,擺了擺手,一旁一直一動不動凝視着時靜的李遠航知道他是讓自己過去扶着時靜。時清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半晌回來後發現,眼前這個不知姓名的男孩,正将妹妹垂下的頭發攏到耳後。
“喂……”時清輕咳,“你是?”
李遠航擡頭,只将右手騰出,盡量不晃動身子,“李遠航,時靜的……男朋友。”
時清自然回握了手,一陣懵然:“男朋友?……哦,我是時靜的哥哥,時清。呃,我出去買瓶水。”得到這個回複,時清放了心,男朋友本就應該給女朋友鞍前馬後的。
輸完液的時候,時清任由李遠航把時靜抱到車上,依然是時清在後座扶着她,李遠航開車。
車子開到時靜樓下的時候,時清摸了摸時靜的口袋,都沒有鑰匙,出來的時候太匆忙。
“時靜有個室友,她大概快回來了吧。”時清揣測。
“她的室友一般要10點多回。”李遠航答。
時清眉毛一掀,之後又皺了起來。
“我的住處離這兒不遠,先去我那兒住一晚吧。”
“那怎麽行?”時清不同意,孤男寡女的,怎麽方便?
“我那兒有多餘的一間卧室,收拾的還算幹淨,我一個人住。”
時清考慮再三,終于點頭。他看時靜躺下後,又扶起她吃完藥,一切停當後,他看了幾眼李遠航,終于說:“你好好照顧她,我先回去了。”隐約知道李遠航是個知輕重的人,不放心也必須放心。
時靜不是沒有知覺,她就是不想醒來,只想睡,所以這樣颠簸,她都沉沉睡着。半夜再次渴醒的時候,她往床頭桌子上去摸杯子,結果有人往自己手中遞了杯子,時靜睜開眼,發現一個人影正坐在床邊,吓得往後一縮。
“來,喝水。”
借着昏暗的燈光,她辨出那個身影,而環視四周,均不是自己住處的樣子,她從來都沒有來過李遠航的家。對了,哥哥呢?
李遠航扶她後背,讓她坐起喝水。時靜不依,手臂掙紮:“我哥呢?”
“他回去了。你先喝水。”李遠航眼中盡是疲憊,看她嘴唇燒的起皮,心痛不已,至于她的不告知,也都不想追問了,只要她身體好好的。
李遠航把杯子放至時靜嘴邊,看她喝了下去,稍稍放心,擱下杯子,他去摸她的額頭,誰知一碰到她就往另一側閃了過去。她,是生氣了嗎?就連時靜自己都不清楚。
“為什麽……會在這兒?”時靜咳着。
“出門的時候,你哥忘記拿鑰匙了。”李遠航耐心地回答她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天還早,再睡會兒吧。”
“我先回去吧,不然……”
“在這兒好好睡。”李遠航打斷時靜的話,語氣堅決,夜裏這麽折騰,她怎麽經得起。
“我……”
“作為男朋友,照顧生病的女朋友不是應該的嗎?”
時靜眼眸擡起:“是麽?”那個不想觸碰的話題,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扯了出來,眼淚也就不争氣地滾落。
李遠航心中大動:“你……不準備把我當做男朋友了?”話說出口,才發現那麽難。
“明明是……你……那個女孩……”時靜氣急敗壞,從來沒這麽惱怒過,一下子咳個不止,眼淚也不住地流。
李遠航不知所以,眼下只顧着她的身體,輕拍着她的背:“慢慢說,再喝點水。”
時靜擰頭,現下恢複了力氣跟精神,扭頭掙開:“如果你決定不做我男朋友,我不怪你。”不怪你,她靜靜吐出那幾個字。
李遠航将她擁入懷中,“我只怕你卸掉我這個男朋友,這個身份,我有還是沒有,只有你說了算。”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37 他的味道
“我……我不想這麽自私,拖累你一輩子,可是……我就是不舍得,怎麽辦?李遠航,你告訴我好不好?”時靜泣不成聲,在這個人的肩膀上抽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軟弱,難道僅僅是因為生病?這幾天對她來說着實煎熬,她暫時關閉了其餘兩個疼痛來源,眼前的李遠航對她來說,成了最重要的。那天在車站遇到蘇陽,她都沒這麽難以自抑,用奶奶的事壓了過去。是不是已經失去了奶奶的她,目前來說,再也不能承受另一種失去了呢?
李遠航聽到“不舍得”三個字,仿佛早已幹枯龜裂的大地适逢甘霖,他舔了舔嘴角,自從上禮拜五晚上送時靜回家,他直到今天傍晚才再次見到她,除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令他恐懼的是她是否出了什麽事,他對時靜,确實是愛之太深,都忘記計較她是否已經找回最初的那個人。這幾日他過得辛苦異常,茶飯不思就是最好的寫照,虧得他身體底子好,才不像時靜這般病倒。
“時靜,你知道嗎?”他收緊手臂,牢牢把她圈在懷裏,“你這一句‘不舍得’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別說什麽拖累、自私的話,那不是你拒絕我的理由,抛開這些,你努力想想,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從手指到心髒,俱顫抖不已,他從來沒這麽緊張過。
一陣長長的沉默,時靜使勁讓自己聚神,哭泣導致頭痛,如果不考慮這麽多,她的心到底是不是為他敞開的?黑暗中,她忽閃着雙眸,認真地想着,可這種事情,最缜密的邏輯都無法算得清,她努力之後,費勁的嘆了口氣。
李遠航松開了她,看她微垂的頭,知道自己再次為難她了,時間給她的還不夠,她的不舍,已經是目前為止最好的答案了。
“沒關系,先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餓不餓?”他撫着她瘦削的臉頰,這樣親密的動作時靜并未感到不适,她已經習慣他的寵溺。
“你總是說沒關系,但是我好怕把你所有的耐心都耗光了。如果……你厭倦了這種方式,我……你一定第一個告訴我,好不好?”時靜所有的歉疚都跑了出來,這次是她患得患失了。
“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李遠航笑,眉目中都是溫柔,“以後這個話題,不準再提。”只怕所有的耐心用在她身上都不覺得夠,怎麽舍得其她而去?他暗自懷疑,是不是自己給的不夠多,她才這麽沒安全感,而這種沒有安全感,是不是代表她已經愛上自己了?他不敢這麽貪婪地想,這種不知進退的境況他經歷太多了,錯誤的希望帶來更多的失望。
時靜沉默不答,李遠航去廚房,他把回來就熬上的粥放在保溫上,打開鍋才發現水放太多了,把多餘的水撇掉,手忙腳亂盛好出來的時候,發現時靜已經躺下了,她側着身子朝向窗戶背向他。他擱下粥,為她攏緊了被子,淺吻了她的側臉,輕聲吐出:“good night。”她眼睫毛動了下。
時靜有一個壞習慣,心裏放不下事,一定要都解決了才能心安,無論好的或壞的結果。可想着想着,終于抗不過睡意和藥效,沉沉入睡。她蜷縮成蝦米的樣子,盡管很累,還是做了很多夢。
李遠航一動不動地看着時靜直到她呼吸均勻,才将手臂支在床頭的櫃子上,淺淺睡去。
一夜總算安穩,破曉的太陽透過窗簾的縫隙投在室內,安靜地再不能更美好。時靜腦子裏卻是不安靜的,雜亂的夢像是一個巨大的網,一會兒是走進窮巷,一會兒自高頂跌落,一會兒看到李遠航牽了另一雙手,越走越遠,她不能跑,又喊不出聲,着急如被火燒,口中喃喃:“不要……不要……”
李遠航被這響動驚醒,慌忙起身緊張但輕輕地搖着她的肩膀,“時靜,時靜……醒醒,醒醒……”
時靜終于在李遠航的聲音中逃脫,睜開眼時臉角冰涼,她猛地坐起,抱着他的腰說:“別再離開我,別再離開我……”聲音似乞求,好似絕望的人遇到的最後的稻草,但也許,那是她最想要的。
“我在這兒,別怕,別怕……”像哄嬰兒般,李遠航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着時靜後背。
“我做夢,夢見你跟那個女孩,頭也不回,我喊不到你……”時靜哭着,有點氣結。
“哪有女孩兒,都是夢,都是假的,我一直在這兒,哪兒都不去……”
“那天看到的那個啊,就在你家樓下……”
李遠航心頭一動:“前天……你來過?”
時靜不說話,邊點頭,邊抽噎。
“傻瓜,那是付紅雪,她找我來拿資料的,”李遠航揉着她的發,見她不應,繼續說道,“她想要出國讀博,就想借看一下我當時申博的時候的proposal……,呃,是申請國外導師的資料,她正好路過,就上來拷了下。”
“你申過博士?”時靜頭昏腦漲,仍然捕捉到了李遠航想避過去的關鍵詞。那麽,為什麽沒有讀呢?
“嗯,碩士畢業的時候多試了幾個導師,最後……沒成功,所以,”他加快語速,“我跟她沒什麽的,就在路口咖啡廳坐了下。”李遠航不免覺得荒謬,無中生有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碰到,竟然是時靜,再一想又覺得十分開心,她這是在吃醋嗎?
“那……她為什麽有門卡?”明明是她開的門禁。
“呵,”李遠航笑得有點莫名心虛,“你相信嗎?在咖啡廳的時候我手忙腳亂,以至于掉了門卡,她撿到了,就拿在了手裏,開門後還給我,”他此時頓了一下,“當時你在?”
“嗯……”
“所以淋了雨?”李遠航萬分自責,這樣的誤會雖然證明自己在她心裏有些位置,可這結果卻不是他樂意見到的。
“沒有。”時靜有氣無力地否認,眼光閃爍地看向其他地方,綿羊一般的聲音。
李遠航心疼,再次輕輕揉了她的頭發:“來,我給你盛點粥喝,昨晚你睡得沉,沒叫醒你,肯定餓了吧?”
說着他就去到廚房,盛了溫熱的粥回來。
“我還沒洗漱……”
“沒關系,先喝點粥,再去洗漱,加了點糖在裏面。”昨天在醫院的時候醫生就問她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時清曾告訴他奶奶去世的事,她心情有多糟,恐怕沒吃多少飯下去,所以才低血糖。
“嗯,幾點了?”時靜接過碗,是溫熱的,剛剛好喝下去。門後的深色櫃子上,幾道陽光刻在上面,雨天與陰天之後,終于放晴了。
他把毯子披在她身上,眼光游移在她有沒有在吃東西上,淺淺的兩勺,小雞啄米般。
“快七點了。是不是不好吃?”他第一次煮東西,完全是憑感覺來,之前水放多了,後來又太濃了,完全是毫無章法。
“嗯?”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遲鈍地消化他的意思,“沒有……”其實她根本嘗不出是什麽味道。
他松一口氣,有些得寸進尺:“那就多吃一點。”
她攪動着碗裏的粥,沒有胃口還是吃到只剩一小半,不好意思地向李遠航眨眼睛:“我吃不下了……”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呵……”李遠航笑出聲,“吃飽就好。”說着他把剩餘的粥盡數喝了下去,不過兩三秒的時間,本來就所剩無幾,加上他真的感覺到餓了,奇怪,這幾天第一次覺得這麽餓。
“喂,你……”時靜瞪大了雙眼看他喝完,然後大步朝外面走去,被她這麽一喚,他回頭問:“怎麽了?”完全不知所以然。
“沒……”時靜漲紅了臉,低下頭去。
李遠航速戰速決完早飯後,便把備用的牙刷拿出來,放在新牙杯裏泡了好一會兒,才扶着時靜去洗手間洗漱,他去另外一間洗手間急速沖了下澡,出來的時候他用毛巾擦着頭發,她也正好擦完手。
“你多穿一件衣服。”時靜見他只穿着一件白襯衣,平平說道。這個時間北京還沒有供暖,雖然把空調打開了,屋裏還是有些涼。
李遠航低頭看一眼自己,答應地無比心甘情願:“好。”說完便進自己房間拿了外套披上。
“我想我還是回去了。”時靜坐在床邊慢慢說。
“就在這裏休息,直到你病好。”未料及李遠航這樣強硬起來。
“我……”時靜還想說些什麽,被打斷了。
“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今天也不要去上班了。”他也坐到床邊,頭發上仍在滴水,可他顧不上。
“我沒換洗的衣服。”她赧然,但仍拿了他手中的毛巾為他慢慢擦着頭發,他突然像孩子一樣拉了她入懷,親吻她的發,她掙紮,說:“我沒洗頭……”他伏在她的頭發裏,低低笑着,剩她一人囧到臉紅。
“你室友這個點還沒走吧?我去給你拿衣服。”說着他便起身要下樓去,他們兩個住的地方大概有十分鐘的距離。
“喂!你怎麽……拿?”時靜有些急了,咳嗽起來,李遠航連忙坐下來輕拍她的背。
“別着急,慢慢說。”他擡手看了一下表,“才不到八點,我這就過去,她應該不會走的。”
“不是,”時靜皺眉,“我的……東西,你知道放在哪裏嗎?”
“啊?印象中,你就一個衣櫃。”李遠航摸不着頭腦。
“不要,我自己回去拿。”倔脾氣上來了,無論如何都不肯讓他去。
李遠航終于明白過來,慶幸她說的是“回去拿”,而不是“回去”。但是,她這樣的身體狀況,怎麽可以出去呢?
“那我要抱着你過去了。”
“你……”什麽時候他這樣沒道理了?
“所以,好好呆着。”說完,便一閃身出了門,末了,又回頭補充,“我可沒帶鑰匙。”笑着消失在門口,只聽他大步走路的聲音。
時靜知道自己追不上,但是她沒有說要拿哪件衣服啊,暗自氣惱。
不過半小時,時靜聽到門口有聲音,起身還未走至門口時,門便開了,她剛要伸出的手滞在半空,呆呆看着他,不是說沒拿鑰匙的嗎?還有,他的身後,是她的行李箱,是……拿了多少東西過來==!
“咳……”他邊咳邊拖着行李箱往裏走,“我不知道該拿哪些,就都拿了些……”言辭閃爍,明顯是做了錯事的人。
“我只住1天的啊……”時靜無語,這人一點數都沒有的。
“呃,那就多住些日子吧。”他本來就是這個企圖……“藥吃完了嗎?”
“嗯。”
“你手機也在裏面,我房間有充電器,中午記得叫外賣,不記得電話就給我打電話,我時間來不及了,要趕去上班了,鑰匙只有一把,這是真的,我拿着了!”後面的半句話隔在門外,他拿了車鑰匙就跑下樓了,是做賊心虛,還是真的趕時間,無從考證了。
時靜拖着箱子進了屋,一翻開太陽穴便突突直跳,內衣還在收納盒裏,幸好他直接把收納盒拿來了……再一翻,化妝品,手機,外套,褲子……應有盡有,都夠在《行屍走肉》裏野外生存了……
換好衣服後她走進他的房間,很簡約的歐式風格,一如整間屋子的裝修風格。利落的書桌前,電腦沒有合上,開機鍵那兒一閃一閃,緊挨着牆壁的架子上擺滿了他的收藏,一套變形金剛的“玩具”很是醒目,沒想到他會喜歡,時靜笑笑。正中間的格子中是一支鋼筆,放在一個精致的玻璃盒子中,時靜輕撫着那個盒子,眼神都是笑的。
他的生活原來是這樣的,從來都是他等在她的樓下,等在她的辦公樓下……總之,從來都是他等着她,天冷或天熱,晴天或陰霾。她就着充電器所在處,坐在他的床邊把手機充上電,開機後給媽媽打了電話,睡意便襲上來,她便躺下了,睡冷了便把被子扯了過來蓋在身上,是他的味道,睡夢中她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38 塵埃落定是幾時
李遠航有時候特別單純,單純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一點都不為過,也許是自小并未經歷過大的變故,所以在某些事情上想法簡單,就連時靜這樣傻的人都奇怪他是怎麽應付工作上魚龍混雜各色人等的。
他出門前說把唯一的一把鑰匙拿走了,而在他卧室門後矮櫃上面的牆壁上,赫然挂着一串鑰匙,應該是備用鑰匙把,時靜猜想。不過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她也沒有很排斥在這兒。
時靜在李遠航的卧室睡了整整一個上午,若無打斷,她應該會睡更久,就好像高考完那會兒似的,心頭慢慢放下了一塊沉重的鉛石,而這團東西是什麽,時靜不想細思,能扔則扔難得如此輕松。
睡得沉沉,一陣音樂突然響起,時靜被吓得猛然睜開眼睛,惺忪着去找這聲源,慢慢醒過神,是手機響了。
“喂?……”她聲音朦胧,重又躺下,閉上眼睛。
“在睡?”李遠航不免心疼,擾了她的睡眠,很少見她這麽嗜睡。
“嗯……”
“那你多睡會兒,睡醒打我手機。”
“嗯……”乖得像只綿羊,他多想現下就能摸到她軟軟的頭發。
轉而又睡過去。
不知是多久沒飽睡了,時靜一直到下午三點多鐘才醒來,不是自然醒,而是渴醒的。她眯着雙眼在屋子裏看來看去,簡單的屋子在她眼裏變成了迷宮,終于看到廚房,直覺那裏應該有水……李遠航有個習慣,每天都習慣把一壺水燒開後冷在玻璃水壺中,擱在櫥櫃上。時靜自架子上取了一個印着格子條紋的杯子,整整喝了一大杯才覺得解渴,也覺得是睡醒了。
她看一下客廳的時鐘,3:30,不由暗自驚呼:真能睡啊。李遠航這時應該在工作,她不想打擾他,于是回卧室拿起手機給李遠航發了微信:我睡醒了,馬上就叫外賣~廚房可真空……接着便從外賣網站上定了餐。
李遠航過了一會兒回複:嗯,定了什麽?
時靜歪着頭敲着手機:扁豆焖面,涼拌黃瓜,還有粥……
李遠航嘴角上揚:多吃點,晚上我回的遲,自己記得吃飯。
時靜:我等你。
我等你。這三個字一向是由他來說的,柳暗花明,前山綠水,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不過,他仍然記得告訴她:按時吃飯,我在公司吃。
時靜:嗯,好。
傍晚的陽光金黃而溫暖,下午吃過飯後再吃了感冒藥,她就窩在床上不想起來,抱着pad又閉上了眼睛。
天越來越黑,終于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覺得涼意,時靜終于醒來。下午的時候她把空調關掉了,這會兒是真的冷了。她望望窗外,街燈早已亮了,而李遠航這個時候還沒有下班,暗暗為他擔心。等一個人,她不是沒有經歷過,而以往的等待太過飄渺,摸不到,抓不牢,像在守候一個空虛的夢,夢總要醒來。今晚的她,知道他一定會回來,這樣的等待像是等待一頓豐盛的晚餐,而晚餐,只要買足材料或帶夠錢,總能得到滿足。
時靜起身,翻了冰箱,沒有青菜,只有一包面條,一袋幹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