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何處不可憐
公孫雲旗開始沉思起來,靜靜的思考,很認真的那種,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過了很久以後,久到兩個人已經到了禦書房門前,他才突然停住腳步:“陛下給我也發一張呗。”
嘉月對此沒什麽意見,只是甩了甩手:“剛才給他畫了兩張,手有點酸,讓我休息兩天吧。”
他聽了立刻說:“我要三張。”
嘉月不禁有些無語,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想要戰勝別人,這種好勝心是有多奇怪和強烈?胡亂的點頭答應,推門而入。
“我可不是故意打擾陛下和杜若的約會,是真的碰到了一個難以下決定的奏折。”公孫雲旗拿起一本在手裏晃了晃,嘉月接了過去查看一番。
這是鐘峻茂所上書的折子,裏面提起了當初的那個青年,冬榮。鐘峻茂的意思是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發現這青年頗為不錯,武功也很高強,來路清白,只是普通人家父母健在,想推薦人得陛下的羽林衛當中。
陛下身邊有兩種保護,一種是影密衛,匿藏在黑暗中,人數較少,擅長暗殺。
另一種就是羽林衛,正大光明存在,羽林衛的首領是陛下的舅舅,可以說是陛下的嫡系。人數有三千人,倘若發生什麽動亂,第一時間能起到效果。
嘉月想了想,批了個準。那鮮亮的章往上一蓋,折子順手就扔到了一邊。
公孫雲旗給撿了起來:“羽林衛可是要精挑細選,基本上都是由官家子弟形成,不易混進細作。這個名叫冬榮的人是丞相推薦,至少會給個小官兒當的,一來不服衆,看來陛下也沒必要在這種地方安插上丞相的人。”
“冬榮不算是他的人,我與那青年有過一面之緣,經過一番事跡,也說過幾句話,這青年不會輕易被人收買,被人利用,他是一個有三觀底線的人。”嘉月對這人還是比較有好感的,能為了自己的朋友兩肋插刀,即便被人追殺,也要一路查到底,可是非常講義氣了。
公孫雲旗聳了聳肩膀:“陛下喜歡那就随你心意好了。”
這件事情輕而易舉的就解決了,嘉月閑來無事,幹脆又随手拿其他的批閱。
公孫雲旗卻是做起那耽誤君王正事的美人,整個人身體壓在桌子上,支着胳膊,托着腮,笑的溫和無害:“陛下心胸真是寬闊,杜若來歷不清不楚也去親近。”
“我不管他是細作也好,無意中卷進來也罷,反正在他沒害我之前,我一視同仁。”嘉月迅速扯謊:“這就是神仙的慈愛之心。”
公孫雲旗未免有幾分哀怨:“盡是慈愛之心,為何對我沒有?”
“慈愛之心又叫做憐憫,你何處需要人去可憐?”
他又往前湊了湊,沖着人璨然一笑:“何處不可憐?”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嘉月伸手戳了戳他的腦袋,想知道這腦袋瓜裏面究竟想些什麽,不由得問道:“你究竟想要些什麽?權勢地位或者……”後面的那個詞戛然而止,因為覺得這個詞和他不是很搭邊兒。
公孫雲旗卻是順勢接了下去:“愛情,為何我所期待的不能是愛情呢?”
嘉月聳了聳肩,倒是不知從何處說起,總覺得此人也許不知道什麽叫做愛,也不屑一顧。那雙淺清的眸子裏總是笑盈盈的,卻笑不達眼底,永遠冷眼旁觀,嘲弄着世人。甚至就連自己,也許他也是在背地裏嘲笑着。
“陛下說說話就陷入沉思,莫不是和我說話沒意思?”他試圖抽走嘉月手中的那本折子。
嘉月反應過來,一把捏住,然後将這本還沒看的東西打開一瞧,原來是彈劾大長公主的,因為在京停留時間過長,與禮不合。她手捏着本折子晃了晃:“還以為你是希望她趕緊走。”
他笑了一下,繞過桌子來到陛下身邊,伸手直接去捏着肩膀,聲音當中透着一些漫不經心:“我有弱點握在他手裏,說到底是我名義上的母親。”
所以并非本意想将人留下來,而是大長公主找到了他,以弱點作為威脅。
她挑了挑眉:“什麽樣的弱點,我都不能庇護你嗎?”
公孫雲旗聽見這話以後很高興,嘴邊綻放開也是從容的笑,輕聲說道:“陛下前些日子是不是将一個名叫朱丹的人接進宮中?”
嘉月一拍腦袋,險些将此人忘了,自入宮起就沒去看過,由着小良子安排。
“這個人怎麽了?”
“大長公主自收養我那日起,就防備我有朝一日反叛她。所以四處和人說,我胸口有一朵花,是天生自帶的标志。”
嘉月直接伸手去扯開人的胸口,上面空無一物。
“陛下這麽熱情讓我有些吃不消呀。”他戲谑的調侃了一句,然後緩緩的說:“我沒有這标志,倘若有朝一日大長公主的話,她估計就該鬧着找親生的孩子,然後将我這個被人掉了包的孩子打死。”
剝奪掉一切給了公孫雲旗的東西,能給予也能收回。
嘉月收回了手,眼中有些複雜:“如今你已經入了宮,我願意庇護你,即便是他四處嚷嚷你并非是她的孩子,又有何妨?”
“這身份我留着還有用,何必着急呢。”
他托起陛下的下颚,嘴唇蓋了上去,輕輕的輾轉流連,分開的時候還帶着一絲不舍:“陛下能如此關心我,我心中甚是感動。”
嘉月看着那張漂亮的臉蛋,一巴掌回了下去,卻是輕輕落下:“說話歸說話,不許動手動腳。”
他輕輕一笑,笑聲綿長,那狡黠的眼睛眨了眨,眼中仿佛有無限的星光墜落,像是個調皮的孩子,又好似是個在調情的情郎。
嘉月對其有些無可奈何,看着那張漂亮的臉蛋,心中肯定是有心動的,只可惜這心動一直都被按捺着,不斷的提醒自己,眼前的人絕不單純。
公孫雲旗就像是潔白的狐貍,可無論再怎麽純潔無瑕,終究改變不了本質。
他在不斷的試探着底線。
嘉月看着他的動向,明明知道卻又沒有阻攔。
其實她也想知道,對方究竟要試探出哪一步的底線。
合作喜歡崩潰,這一切都在暗流湧動當中,在骰子沒有停下來的那一刻,誰都不知道是大是小。
“你方才說朱丹,這一切和朱丹有什麽關系。”嘉月将話題跳回了正軌,說起了該說的。
公孫雲旗的眼中透着一絲悲憫,不是對自己:“朱丹的胸口有一朵花,是天生的胎記。”
“不是說,這人是從龐太師手中救出來的嗎?”嘉月微微放大雙眸,難道丞相在騙自己,又或者他也為人所欺?
“自然是這般,可是陛下想一想,又是誰送到龐太師手中的呢?”公孫雲旗說的時候漫不經心,歪着腦袋微微一笑:“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
嘉月一怔,緊接着扭開了頭,淡淡的說:“這些事與我都沒什麽幹系,我只想過完這一生,不過你們将事情弄的真複雜。”
“人活着就是在将一件簡單的事情弄得複雜,神仙應該不會懂吧。”
“神仙就是更加複雜的人。”
兩個人一問一答,随口說話,說的也是索然無味,也懶得再接下去。
至于朱丹,也許該看一看。
說到底此人是嘉月自己答應放進宮的,倘若是在宮裏面有什麽不好,心中也會有些愧疚。
更何況和公孫雲旗一番交談以後,得知此人也不一般,這不好奇心催使之下,就也想去瞧瞧。
朱丹的眼睛不好使,卻沒有因此而受到欺負,說到底是從大長公主府帶來的人,應該是主子看不見東西底下的奴才,一個個也都盡心盡力的收拾,相比起杜若那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嘉月只能嘆口氣。
身份啊,地位啊,真的是能獲及其他人的。
太監告訴朱丹陛下來了,攙扶着人行禮,朱丹謝絕,自己躬身行禮,和常人沒什麽區別。
“聽說你的耳朵特別好使?”
“關上了一扇門,總要開啓一扇窗。”朱丹無喜無悲,尋尋常常。
嘉月伸手去牽他的手,帶着人往裏走,在有門檻的地方可以沒有提醒,這人也踏了過去。
“來的那一天就已經拜托了,太監帶我在宮殿裏走一圈,該記的都記下了。”朱丹目視前方,笑了笑:“我的記性也很好。”
倘若沒有眼睛這毛病想必也會是一號人物,只可惜天妒英才。
嘉月看着那張臉,忽然覺得也許是天妒紅顏。
相比起杜若來說,朱丹更是沒有選擇的,整個人都受人操控,也不知道扮演的是什麽角色,但從目前看來更像是棋子。
對于這樣脆弱又美麗的人總是充滿憐惜以及保護欲的,就像是嘉月說的,在人沒有對自己産生什麽威脅之前,都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正常相處。
“你來了宮裏平日裏做什麽?”嘉月有鼻子有眼睛,整日在這宮裏也覺得無趣呢。
他呢?
也許當細作,也是一件不錯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