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二年後。

天氣逐漸熱了,潮濕的雨季讓整個人都變得慵懶。米花伸手推了一把臉上的毛球,終于能暢快的呼吸了。小白見米花醒了,蹦跶蹦跶的跳到自己的碗邊,瞪着他的大眼珠子看着米花。

“丫的,這兔子成精了沒人管嗎?每天早上為了吃飯,就一屁股坐在人家臉上,又長又絨的兔子毛弄的人癢癢不說,還把口鼻都堵了個嚴實。就不怕有一天把我憋死了再也沒有人給你喂卷心菜了嗎?”米花在心裏抱怨。

天已經亮了。頭頂的老吊扇吱吱呀呀的工作了一夜,好像下一秒就要罷工。

米花覺得這一覺睡的渾身骨頭酸痛。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亂的像雞窩一樣的頭發,努力趕跑又卷土重來的困意。

昨晚又做夢了。

依舊是在茂密的森林裏,周圍全都是粗壯的大樹,樹幹布滿溝壑,像是站了許多垂暮的老人在盯着自己。擡起頭能看到一層一層不同形狀的樹枝樹葉。身邊是半人高的灌木和許多說不上名字的植物,滿眼的深綠淺綠。

地上的泥土非常潮濕,長年沒有陽光的照射讓蕨類植物瘋狂生長。空氣中混合着植物和泥土特殊的腥氣。遠處是白茫茫的一片迷霧,總感覺裏面有一雙眼睛在一直盯着自己。下一秒就會鑽出個怪物來把自己一口吞了。

接着視野就不停的在移動,說不清到底是在奔跑還是在被什麽攜帶着移動。

觸覺非常敏銳,可以感受到因為奔跑而被身邊的植物拍打着身體,有些鋒利的葉片會帶來輕微的刺痛。

似有似無的喘息聲,判斷不出是人還是什麽動物發出的。

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追趕,從小到大這麽多次夢境裏從來沒有回頭看過,好像不能回頭,又好像害怕回頭。

對身後追趕的東西又似乎談不上害怕,更多的好像是不舍。

每一次都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感受。這種夢,每個月都會有一到兩次,好多年了,曾經也想努力看清到底是哪裏,到底是什麽在追趕,卻都是徒勞。也在網上查過很多有關于森林的資料和圖片,都有點像,但好像又完全不一樣。

米花使勁搖了搖腦袋,努力不去想這亂七八糟的夢境。

嘆了口氣翻身下床,推開窗子,雨已經停了,街道寂寥,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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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了一口帶着潮濕味道的空氣,轉身回到床邊,用皮筋随意綁了個馬尾。

給小白倒了幹淨的水,放了幾片卷心菜葉。這家夥咔哧咔哧的啃了起來。別看三瓣嘴小,啃葉子的時候倒挺快,每次看他吃葉子,都有種錯覺,這個葉子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呢。

伺候好小白,米花打開房間門,房間裏靜靜的,只有鐘表滴滴答答在走動着的聲音。

張墨北還沒有起床。

米花揉揉眼睛走進衛生間洗漱,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面容姣好,皮膚白膩就是略略有些嬰兒肥,眉眼因為昨夜做夢沒有睡好而顯得有些腫脹,撩起冷水洗了把臉,再次對着鏡子微微一笑,恩,這下精神多了。

自我感覺良好的擺了個V字手勢,這麽美的小丫頭,張墨北卻天天說醜?哪裏醜,明明是青春無敵美少女一枚啊。

洗漱完畢,米花覺得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于是哼着歌走進走到廚房,從冰箱拿出一袋牛奶放在熱水裏浸泡。

幾年前就和張墨北說起過做夢的事,他只說是白天玩瘋了,夜裏才會做亂七八糟的夢。好随意的回答,敷衍的意味明顯。就算是玩瘋了又怎麽會幾年如一日的都是同一個夢境。再追問的時候,他便不再回應。

也問過同學,有的覺得米花是在開玩笑,有的則說他也有一直做一個夢,還有續集的那種。

後來也就習慣了,不再對別人提起這事。好像對于無力改變的事情,除了默默接受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反正只是做夢而已,除了醒來感覺整個人特別疲憊外,也沒有別的影響。

也許自己就是這樣與衆不同也說不定呢,誰還沒點特殊呢不是嗎。

熱好牛奶,米花拖拉着拖鞋,叼着牛奶準備回房間換衣服上學,路過客廳掃了一眼鐘表,“哇這都幾點了,張墨北怎麽還沒有起床?!今天不上班了?!這麽懶怎麽能對得起人民教師的稱號啊!”

米花走向張墨北的房間。房門虛掩着,米花蹑手蹑腳的過去偷偷瞄了一眼,只看到牆上斑駁的陽光。輕輕敲了敲門,沒有人回答。“嗯哼,我進來喽。”說着慢慢推開門,探頭探腦的朝裏望了一眼。

房間裏沒有人。

米花疑惑的走了進去,房間整整齊齊的,床上也沒有一絲褶皺。

張墨北去哪了?皺着眉仔細想一下,昨天晚上睡覺前還和他道了晚安。起夜去廁所的時候還看到他的房間亮着燈,怎麽一大早人就不見了?難道學校有事他自己提前走了?

米花轉身把沒喝完的牛奶扔進垃圾桶,回到房間拿起手機給張墨北打電話。

“嘟——嘟——嘟——”

沒人接,恩,可能在忙。再打。

“嘟——嘟——嘟——”

繼續打。

“嘟——嘟——嘟——”

還是沒人接。

米花覺得自己有些微微的發抖,握着手機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有些泛白。

張墨北是一個很循規蹈矩的人,早上學校晚上回家,兩點一線。除了看書和拉琴,可以說是個很無趣的人了。在課堂上他對着學生笑臉盈盈,吧啦吧啦的像個話痨。可是一旦下課,就像馬上把他塞進了冰箱裏一樣,變成了一座移動的冰山。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吃飯幾點出門去學校,都有固定的規律,從不會像今天一樣,無聲無息的就消失了。

米花感到自己太陽穴突突突的跳着,利索的套上衣服,把書包甩到肩上,抓起鑰匙和手機就出門了。

到了樓下去推自行車發現張墨北的自行車還好好的鎖在旁邊。心裏更慌了,他會去哪裏,要不要報警呢?

登上車子一路飛馳的到了城北的樂城小學,門衛大爺正用一把大掃帚掃着因昨夜風雨被刮下的落葉。看到米花過來,大爺笑眯眯的說:“米花這麽早啊...咦,你怎麽沒和張老師一起來呢?”

米花一聽大爺這麽說,腿一軟差點從車子上掉下來,雖然來的路上就已經隐隐覺得張墨北應該不會在學校裏,他一個音樂老師,這麽大早到學校幹嘛?教鳥兒唱歌啊?

而且他也沒有騎車子。家裏離學校并不近。雖然心裏有些準備,但是還是報着希望一路飛奔來了,聽了門衛大爺這樣一說,心裏一下慌了神。

“大爺,張老師是不是早上來了你沒有注意呢?”米花不甘心的問道。

“不會的,我老頭子睡眠少,早上很早就起啦,而且他要是來了,沒我給他開門,他也進不去啊。”大爺看米花表情不對,趕緊接着說:“要不你進去找找?”

“不用了,我先走了。”米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趕緊低頭推着車子離開。

早上匆忙綁的頭發因為一路騎車過來被風吹着已經有些松散,顧不得重新綁,騎上車子漫無目的的開始尋找。

路上行人和車輛開始多了起來,背着書包的小孩兒,挎着菜籃子的婆婆,叼着早飯的上班族。每個人都腳步匆匆,好像只有焦燥的米花,像只無頭蒼蠅般的轉來轉去。

正焦頭爛額不知所措的時候,電話響了,米花連忙手忙腳亂的從褲兜掏手機,越忙越亂,“啪”的一下手機掉在地上,而且屏向下。

米花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這個手機可是自己去打了兩個月的臨工攢錢買的。不過還好手機還在響,應該沒摔壞吧。一邊祈禱一邊撿起手機。手機是在響,但是屏不亮了!這是倒了什麽黴了啊。

屏壞了,沒辦法接電話,但是手機卻一直在響。米花急的團團轉,有預感應該是張墨北打過來的。

接不到怎麽辦,接不到怎麽辦,接不到怎麽辦。米花覺得自己此刻一定向個瘋子一樣,披頭散發,捧着個屏稀爛的手機,嘴裏絮絮叨叨着。

對了!米花靈光一閃急忙把手機揣回兜裏,然後蹬着車就走。又是風馳電掣的到了自己上學的學校。車子一丢就開始往教室跑。

“子君啊,快把手機拿出來。”人還沒到教室,聲音已經到了。

等米花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一下愣住了。

這什麽情況?

距離上課還有段時間,教室裏的同學并不多。好朋友子君正拿着手機一臉便秘的表情對着米花揮手。

而米花的座位邊上,班主任背着手,看不清表情的站在那裏,班主任的旁邊,站着一個身材高高瘦瘦拿着一個大書包,正在把桌子上堆積的參考書往裏裝的人。

“張墨北!”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米花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吸了吸鼻子大喊了一聲。

張墨北擡起頭看到米花,臉上閃過一絲說不清的表情,仿佛是許久未見的想念,又好像是欲言又止的無奈。但是很快就看不到了,接着微微一笑說了句:“丫頭,過來。”

米花走過去,看着張墨北成熟剛毅的臉,依舊黑如深潭的雙眼,微微笑時嘴唇薄薄的扯出好看的弧度。有些想念又有些生氣的說道:“你一大早幹嘛去了,電話也不接,讓我一通好找。”

張墨北沒有回到米花的話,手裏不停的裝着東西,裝完之後張墨北站直身子,挺拔端正,如松樹一般,轉頭對米花說:“和老師同學告別吧,你要退學了。”

米花此時的嘴巴張的一定可以直接塞下一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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