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告白
池秋钰雖佩了遮掩修為的法器, 如今修為到底不過才結丹初期。一場惡鬥,雖然能借天元錄之功法, 以靈力相化, 對那二人功法形成克制, 卻絕不輕松。
着着心驚的殺招,想要躲得恰到好處,是極耗神的一件事。
他與人鬥法,是連外傷都半點不敢受, 否則,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而越是兇險,并無後援的他, 只能越做出輕松姿态。
如此,才能讓更多的人, 對他望而生畏, 甚至根本不敢生出對他動手的心思。
此時離了那處,池秋钰心中稍定, 在林間尋了一處,以盤符設下陣法, 服食靈丹恢複靈氣。
在陣中恢複靈氣時, 池秋钰很快便又感覺到了屬于高階修者那若有若無的靈息。
這次,池秋钰便确定了,方才那場鬥法,确實有人旁觀。
他天元之體,較常人對天地之間萬事萬物的感應, 要敏銳的多。便是高出一個大境界的修者靈息,也能被他察覺一二。也正是這點敏銳,才讓他能從各式兇險中活下來。
一如方才他從清風觀離開,甫一入清桑川便發現了不對勁。林中該有鳥獸,自然該有各色細聲暗吟。那處林間卻有些萬籁俱寂的意味。更不要說,那兩人收斂的差強人意的靈息,甚至有殺氣都往外冒了出來。
是以他早有防備,兩人第一着偷襲才完全落空。
此時,池秋钰卻忽然希望,自己對靈息的感應,不要那麽敏銳才好。如此,他便發現不了這暗随之人,也能少去諸多煩惱。
能在此時跟在他身後,還并不動手的高階修者,除了即墨微,池秋钰也不做第二人想。
清風觀的十多日,他連一聲問候也沒有等到。池秋钰以為,不過是他自作多情。但如今,這位墨讀先生卻又跟來了,到底是要作甚?
那一場鬥法,可見池秋钰并非優柔寡斷之人,也就是事涉感情,才會這般多思。
但他的道心破碎,已是反反複複,如今再來一位墨讀先生,也這般若即若離,池秋钰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才稍微穩固的道心,再次傾塌。他道心不得重鑄,長生自然無望。道心縫縫補補便是小一年,他不想将餘生耗太多時間在穩固道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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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在靈丹補足靈氣後,池秋钰從地上站起身,望着并不能見到人的青空喚道:“墨讀先生?”
即墨微暗随而來,不想,竟被池秋钰窺破了形跡。不過,想到前些時日在餘慶峰廳上的那一次靈息相觸,即墨微又覺得不是太過驚訝。
呼聲竟不得應,那人又明明就在,池秋钰只得再次問道:“先生,可願出來一見?”
即墨微聞言,便知藏不住了,往池秋钰的所在,悄然落地。
現身的即墨微,還是那般墨衣長冠,寶衣華帶。
眉目之間,卻不如初見時那般天真自在,看着池秋钰,欲言又止。
池秋钰撤去陣法,與即墨微隔着丈餘相對而立。
看着面前這人一觀就顯高華的身姿,池秋钰心知,若沒有感情作為鋪墊,他們便只能是兩個世界的人。
忽然之間,池秋钰甚至希望,這位墨讀先生能斷他妄念。如此一來,說不定,原本的道心所向,還能有所轉機。他并非癡心妄想之人,如今不過是希望暫存,才這般猶豫不決。若是明知無望之事,他也不會真的一撞南牆不回頭。
即墨微則心中種種念頭翻滾,一時之間竟有種重歷心魔境的錯覺。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都沒有開口。
“先生此……”
“丹生你……”
許是心有靈犀,又或是機緣巧合,兩人竟選在了同一時間開口。
自然,又兩對噤聲。
隔了片刻,池秋钰才一擡手,決定先正式見個禮,卻在這一擡手間,他一瞥眼看到了自己袖口上一點血色。方才一場鬥法,他竟不小心污了衣裳。
而一想到此前火陽會時,即墨微的所言,池秋钰變化身姿,将袖口背到了身後。随即,池秋钰便在心中苦笑,他那一場鬥法,便連殺人化屍都被即墨微看在了眼中,現在再來亡羊補牢,已是晚了。
即墨微所來,自然也是因為念想未斷,自也不可能斷去池秋钰的妄念。
池秋钰心中尚有些惴惴,便聽即墨微道:“丹生你可有受傷?”
這般問着,即墨微已是兩步跨到了池秋钰身邊,并伸手将他那只藏到身後的手腕撈了出來,就要拿脈。
池秋钰登時大驚,一邊應道:“我沒事,先生,且先放手。”若這一脈拿穩了,他道心破碎之事,便無所遁形。
池秋钰那一背手,便讓即墨微明白池秋钰心中所想,頓時有些後悔以往曾說過的某些話。他寧願丹生負盡天下人,也不願丹生受半點傷害。如今卻是他當初一句無心之語,讓丹生對他心生避意。
即墨微當然不可能放,還一伸手将人個給攬到了懷裏:“丹生,可願讓我安心。”這話,即墨微其實一語雙關。一指願池秋钰并無受傷,二指願能以此舉抹平那般退避。
池秋钰雖不知其中深意,卻被即墨微問到怔神。墨讀先生此舉,不僅不能幫他斬除妄念,還來幫他将這妄念又拔高幾分。
池秋钰這一怔神,動作飛快的即墨微,便一脈拿穩了。本以為能令自己安心,即墨微卻在下一瞬将人給稍微放開,驚問道:“你的道心?!!”
池秋钰順着他這一松手,趕緊脫身閃到了一旁。
道心破碎之事被窺破,池秋钰便如自己那般隐晦情思被探看一般。當初明明是他自己拒絕了墨讀先生,卻又轉生妄念。既難為情,又隐隐覺得有些難堪。
即墨微卻已顧不得那些,将躲開的池秋钰又一把撈住了,驚問道:“我離開之後發生了何事,竟讓你道心破碎?”
道心破碎除自身心境不穩外,也有可能因為受到外力重創,傷勢深重而破碎。
即墨微以為,池秋钰并非那等心志不堅之人,如此,便更是追問道:“是何人竟對你下如此重手?”
這接二連三的诘問,卻飽含關懷。
池秋钰哪裏受得了這等溫情攻勢,也不再掙紮,微紅着臉應道:“于旁人無關,是我心志不堅。”
在祁元看來平平無奇的僞面,染上了羞意,落到即墨微眼中,便顯得勾人心弦。
在祁元看來心思狠辣的池秋钰,如今溫軟羞澀的被即墨微抱在懷中,更讓即墨微覺得心弦急顫。
能将丹生這般抱在懷中,他這年餘想過多少次?只因怕壞他道心,這才強自忍住。
如今這人一臉羞意,對自己哪裏會是毫無情誼。
即墨微直覺,道心破碎之事,隐有自己有關。
即墨微心神激蕩之餘,也軟聲下來,問道:“丹生以往道心……”所許為何?
一想到可能事關子嗣,即墨微又不想問了。再如何,他也不可能給池秋钰生出孩子。
如此,究其道心因何破碎,便只顯戳心。
且不論道心因何破碎,既然他以前顧慮已無,是否便可趁虛而入?又或者,在丹生重鑄道心時,能重要到在這道心中占得一席之地。
即墨微以往從不知道,在情愛面前,自己也會變得甚至有些卑鄙無恥。
此時抱着池秋钰,即憐他道心破碎,又有些竊喜。
若道心當真因自己而碎,他便該對丹生加倍好。丹生若對他也情根深種,他便該對丹生加倍加倍好。他不去計較這些,便對丹生加倍加倍加倍好,只要丹生能回應他便好。
即墨微心中腦中,頓時前景美滿。壓抑了年餘的感情,在這一瞬間全然爆發。他抱着池秋钰,盡力克制着自己的力量,讓這懷抱顯得溫柔,軟下來的聲音也飽含了情感,對池秋钰道:“我心慕丹生,井迷湖那時便是情不自禁。”
話說出口,見池秋钰被驚得瞠大了眼看自己,即墨微才覺得似乎有些唐突。
但話都出口了,即墨微便不可能給池秋钰拒絕的機會,接着剖白道:“我擔心丹生,才一路追來。丹生動手之時,起因經過我都看在眼中。人心險惡,丹生一路孤身行到這裏,以後可願讓我伴你随行?”
池秋钰性格使然,就算心中思慕,也只敢悄悄試探,大約待十拿九穩時,才會試着開口。哪裏會像即墨微這樣說風就是雨。只稍微覺得自己有機會,便将心意毫不猶豫剖白。
池秋钰既驚他之直白熾熱,又驚他的毫不猶豫。
此前覺得不過妄念,到即墨微心口相一,這般直白的表達了感情,池秋钰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道心破碎,甚至難以重鑄,大道不遠,他該答應即墨微嗎?或者說,他能答應即墨微嗎?
将人喊出來時,他是抱着将事情說清楚,以便一刀兩斷。
得即墨微忽然剖白,池秋钰心中就算明白他該拒絕,又哪裏還舍得:“先生,我……”
見池秋钰面露難色,即墨微覺得自己有些小小受傷。但既然池秋钰也沒有立刻拒絕他,總比上次在井迷湖時,機會要來的更大。
如此,即墨微便不想給池秋钰開口的機會了,萬一說出來又是拒絕,豈不糟糕?
墨讀堂中那許多故事,他也不是白聽。揣摩人心,即墨微自問還是可以的。他這一年都等了,再等久些,又如何?
丹生也就只在他面前才這般猶豫不決,這已是莫大的榮幸了。換了其他人,說不定丹生已經化丹為毒,令那人再沒機會開口了。
瞥到池秋钰袖上那點血色,即墨微覺得礙眼之餘,當下毫不猶豫,指尖靈氣已聚。“嗤啦”一聲,便将池秋钰染了血色的那截袖子,給撕扯下來,棄于一旁。
“先生!”池秋钰對即墨微毫不設防,卻也被這舉動吓了一跳。
即墨微卻微微一笑,應道:“這些,以往都是因為無人替丹生承擔,丹生才不得不為。”
池秋钰還不及反應,便聽即墨微柔聲道:“以後,這些便由我替丹生承擔。”
池秋钰覺得,即墨微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對他而言,這樣的話有多易動人心。而最讓他無法拒絕的,便是即墨微這人,是真心實意的說着這些話,也真心實意的打算這樣做。
果然,下一瞬,池秋钰便聽即墨微道:“我先送丹生回去,道心破碎之事,我們回去再說。”
池秋钰哪裏拒絕得了。心中更是覺得,便是重鑄道心,真與墨讀先生相關,且事涉情愛,也說不定能走出一條大道。
即墨微見池秋钰已是默認,便微微一笑,将人攬在懷中,輕身而起,往停雲坊的方向掠去。
遠處,并未靠近的祁元,看着遠去的兩人,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評估一下他這位師侄。
千毒百面丹生子,是這麽好接近的人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