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伏法
池秋钰醒來時, 窗外已經風雨暫歇。
即墨微坐在榻上,将他半摟在懷中, 看他醒來, 微微一笑, 問:“醒了?”
池秋钰伸了個懶腰,身體上的不适,已随着這場深眠消失殆盡。就連心中的那些擔憂,也被即墨微很好的撫平。此時看着即墨微, 池秋钰笑了笑, 将自己又窩進了那人懷中,問:“我們什麽時候走?”
即墨微看着窗外即将雲開見日的天空, 應道:“再過半個時辰。”
池秋钰在他懷中又窩了片刻,膩夠了才從榻上起身, 将自己收拾好, 又開始收拾兩人行裝。
即墨微在他動起來時,便也從榻上起來了。
待兩人将行裝也收拾好, 窗外倒正好雲開雨散。
勾着那只靈鑰,兩人出現在白臺居的廳中。白公子今日已經醒過來, 發冠青枝上的兩朵花苞, 已經微微開放,兩人剛到廳中,便嗅到了清幽的芳香。
看到兩人拿着那把靈鑰出來,今天看起來精神奕奕的白公子,似乎還有些不舍:“這就要走了嗎?”
池秋钰笑應道:“待我們這次出門事情處理完了, 以後可以來常住。”
白公子便高興的笑起來:“好的,歡迎再來。”
雖是途中一次相遇,白公子倒确實讓池秋钰覺得很是可愛。
輕輕松松與白公子告別的池秋钰,一點也看不出這次離開,所去會是與珩天碰面。看到這樣的池秋钰,即墨微亦面帶微笑,多了些放心。
從白臺居出門,兩人在碼頭處,又遇到了正在招攬來客的海均。笑得很是真誠的築基小修,送上了誠摯的臨別祝福。
帆海舟劃破湛藍的海面,往瑞岸洲所在的方向,繼續前進。
大雨剛住,海面上的風還有些大,吹得帆海舟上的防護陣法,一時隐沒一時明亮。帆海舟上,隔着小桌,兩人一人執白,一人執黑,弈棋間不時微笑細語,看起來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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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黑者顯然棋藝不佳,被白子輕輕松松就斷龍了。
即墨微笑着往棋盤上按下一指,笑語道:“我又贏了。”
話音落時,池秋钰亦笑接道:“也該結束了。”
微波滾蕩的海面上,在池秋钰的感知中,已經全然不同。耀日當頭,池秋钰周身卻被冰冷的殺氣,彌漫的宛如寒冬。看似只有微波的海面下方,早已暗潮洶湧。
池秋钰話音剛落,即墨微一揮手,帆海舟上的防禦陣法,被加強到極限。
與此同時,一道巨大且鋒銳的水刃,從海面下破水而出。
帆海舟抵擋住了這水刃的鋒銳,仍然被從海面上掀翻到了空中。輕巧的帆海舟順着這激蕩,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婉的弧線,迅速穩住了舟身。
即墨微立在舟頭,衣袂翻飛,華帶清揚,朗聲道:“道友,出來吧。”
雖然不像池秋钰一般,對周圍靈息的感知敏銳至斯,即墨微的功法卻對氣機有捕捉的能力。修者但凡使用法訣,必然會有氣機出現,牽動靈息運轉。
在池秋钰察覺到不對時,即墨微亦很是準确的抓到了那一閃即逝的氣機。在這樣的兩人面前,所有的埋伏和暗藏殺機,都不過白搭。
對方顯然沒想到,這掩藏在深海中的一擊,竟被兩人毫發無損的躲避了。
海面安靜了半晌,兩道人影從海面中一躍到了空中。
池秋钰看着海面上那兩道紫衣的人影,心中竟有些感慨。本該是讓他感覺最為熟悉親切的衣飾,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變成了他最大的噩夢。
在看清了兩道人影的面容時,池秋钰不禁露出了一道笑容。那個人雖還是那個模樣,如今看來卻少了諸多威壓,能平視以對時,池秋钰覺得自己之前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
池秋钰對着那人道:“好久不見了,珩天。”
即墨微往池秋钰看着的那人看過去,那人鬓發濃密,眉尾高揚,甚至與鬓發連成了一片。本來還顯得俊朗的五官,因着這與鬓發連成一片的眉尾,看起來顯得表情陰霾。而那人此時的表情,亦果然是陰霾的。如此,便只覺那人面露兇意,并不是看起來舒服的面相。
珩天對着池秋钰一聲冷哼:“當年你揮袖一走,可是将我害慘了。你倒是過得滋潤。”
池秋钰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聽說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噗。”即墨微被池秋钰這句話,亦逗得笑了出來。
“你!”珩天被這句話,氣得眉尾高豎,都快要真的豎起來了。
珩天身側那人,冷眼看着兩人這番來去,這才冷聲開口道:“池秋钰,你當年将自身天元之體之事,肆意宣揚,惹得北琅洲四仙臺亂鬥,致門中海棱丹師在四臺亂一役中隕落,同時致心姝丹師身受重傷,至今未愈,你可知罪?”
池秋钰聽着這番說辭,愣了愣神,才道:“閣下哪位?”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吾乃紫鼎宮執事,兩洞峰右峰主馮文淵。”
紫鼎宮有峰名兩洞峰,設左右峰主,在紫鼎宮中便相當于法堂與刑堂。法堂司判,刑堂司責。追捕一事便由右峰刑堂負責,池秋钰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讓如今的紫鼎宮左峰主親自出門。
池秋钰與那懸停在海面上的人對視一眼,應道:“所以呢?”
“你……”那位自稱馮文淵的元嬰修者,似乎很驚訝他這樣的鎮定,隔了片刻才道:“你為一己之私,至紫鼎宮一門安危于不顧,導致門中長者道途隕落,如今既已尋到你,還不随我回門中伏法?”
這言辭乍一聽,似乎沒什麽問題。就連即墨微,都覺得門下弟子若當真犯下這樣大錯,确實該回門中伏法。但往深處一想,卻要知道,若池秋钰當真被紫鼎宮當門下弟子愛護有加,便不會有珩天如今還好好站在這位馮文淵的身側。
同時,即墨微又覺得,這位馮文淵,大概并沒有搞清楚如今的形勢。
倘若池秋钰當真孤身一人,被紫鼎宮這樣一個門中有數位元嬰修者的門派追捕,這番話,可能還有着那麽點滴的恐吓之效。如果大場面上站住了腳,其他人确實也不幹涉這門中事務了,形勢也的确會對池秋钰不利。
但,對不起,池秋钰現在并非孤身一人。
不待池秋钰開口,即墨微先問道:“閣下既然是紫鼎宮中執事,在下倒要替他問一句了,當年他被這位珩天丹師囚禁之時,紫鼎宮中各位執事,可是在玩忽職守?”
馮文淵看起來沒什麽表情,冷聲應道:“紫鼎宮已在事發後,削奪其峰主之職,貶至惡沼谷軟禁一百五十年,終身不得享受紫鼎宮中修者福利,不得擅自離開紫鼎宮。”
“哦?”即墨微微微一笑,問:“請問馮道友的這‘事發’是指丹生的石師叔告發之後,還是指四臺亂之後?”
“……”馮文淵聞言,竟無言以對。
即墨微這才大袖一揮,将池秋钰護持在了自己身後,冷聲應道:“丹生不會随閣下回什麽紫鼎宮,亦不存在伏法之說。紫鼎宮禦下不嚴之事,在下不予追究紫鼎宮之責,但是對于這位……”
即墨微一擡臂,直直指向了珩天:“今日卻要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馮文淵這時,忽然語氣平靜地對即墨微道:“閣下,似乎對他是天元之體之事,毫不出奇?”
即墨微這時才覺出這位馮文淵的不對了,從始至終,這人似乎就完全不在意他說了什麽,反而似乎在一直引誘他表态。
馮文淵看即墨微色變,唇角微微一勾:“但東圖洲的各位,包括即墨府,似乎還不知道他的天元之體吧?或者說,你應該也不敢讓人知道他的天元之體吧?”
“你什麽意思?”即墨微問。
馮文淵道:“這位珩天,可以仍由他處置,但是同樣的,我們希望池秋钰,能随我們回北琅洲。當然,你們肯定不會同意。”
即墨微冷面以對。
馮文淵又是一勾唇,那樣的表情在他臉上,嚴格說不算笑容,更像是表達他的志在必得:“我們也不在乎你們是否同意。”
話音落,海面上忽然浮起了道道符文,一道巨大的法陣,在四人說話間,悄然成型。
同時,海上另有三人,從海水中浮出了身形。
即墨微看着這道巨大的法陣,和圍在身側的這五人,亦不禁冷笑:“你們這是以北琅洲一洲之力,要前來帶他回北琅洲?”
後來的這幾人,并非着紫衣。而與馮文淵站在一起,則恰好将北琅洲四仙臺的修者齊聚一堂。來者加上馮文淵,四人均是元嬰後期。
馮文淵似感嘆又似嘆息:“天元之體,太珍貴了。當年為他,四仙臺死傷甚巨,我們也是逼不得已。”
即墨微覺得這事情,簡直可笑:“北琅洲四臺亂,因你們貪心而起,最後竟将這罪名,扣在天元之體上?”
馮文淵冷冷一笑:“北琅洲為天元之體四臺亂之事,早已天下皆知,既然如此,總得該讓我們名副其實,又何妨做得再過分些。”
另有手執拂塵之人亦道:“名聲自然可貴,但在修為面前,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閣下已将他據為已有,又何必站着說話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