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塞

即墨微最近幾日, 覺得自己備受冷落。

以往那花盆沒有動靜時,池秋钰雖時時關注, 卻不至于連說話也對着那土陶的五色花盆。如今這花盆中生出了嫩芽, 雖小的不足指蓋大小, 卻到底已是生靈。池秋钰便連平日裏對他說得那些話,都換了個對象去傾訴。

即墨微覺得這感覺可煩躁了。

早幾年那胎種一直不發芽,将池秋钰折磨得那般患得患失,他都差點心有怨氣。好在那日胎種即時發芽, 令池秋钰那搖搖欲墜的道心穩固, 他心頭那些郁氣便也消散了。

到底是自己孕育百年而成的胎種,如今發芽了, 即墨微本也覺得欣喜,但如今這情況, 這不是給自己找了個小冤家嗎?孩子什麽的, 現在掐死來不來得及?

即墨微正滿心郁氣,卻聽窗外一聲驚喜的輕呼, 繼而便見池秋钰已是撲到了他的身邊,神色很是激動的道:“先生, 那小芽方才動了。”

動了?

即墨微心頭那些郁氣, 頓時煙消雲散,不等池秋钰拉他,已自己從桌案前起身,往院中那放着花盆的小圓桌走去。

傻乎乎的新晉父父二人組,湊在一塊兒, 弓着腰,對那小芽端詳許久,并沒有等到任何動靜。

即墨微冷靜了冷靜,擡頭對池秋钰問:“是否丹生澆水時,靈泉濺到小芽,這才看錯?”

池秋钰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才道:“不可能啊,我澆水,都是控着靈泉落到泥面上的,哪裏敢碰到他?”

前一息還在生氣的即墨微,聞言便幹脆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一手托腮,很是認真的繼續看着那小芽,生怕一錯眼,便錯過些什麽。

見狀,池秋钰便也準備坐下來,卻被即墨微長手一勾,撈到了懷中,坐在了即墨微腿上。

“先生!”池秋钰看看那小芽,再看即墨微,便羞得滿面通紅:“萬一小芽能看到……”

“那便看到。”即墨微應得施施然,還語帶笑意,應道:“若是吓到他,倒正好動給我看看。”最好是早點懂事,知道他家丹生到底是誰的!

池秋钰本要抗議,即墨微話音剛落,卻見盆中的那兩片小葉,竟真一副被吓到的模樣,顫動了好幾下。

“咦!”即墨微也驚疑了一下,轉向池秋钰問:“方才,似乎真的動了!!”

池秋钰聽眼見被肯定,已是歡喜道:“是否,魂體已成?”

“可能?”畢竟那芽葉還太小,那一陣顫動也是一閃即逝,事關自家子嗣,即墨微竟也變得不太肯定。

“若……若果然魂體已成,先生,是否該給他取個名字?”池秋钰歡欣地問。

即墨微也是陷入了沉吟,很是認真的應道:“只不知化形是男還是女,這名字該怎麽取才妥當?”

“先生所言甚是。”池秋钰應,又躊躇道:“但如今若靈識已成,總該有個稱呼?”

“小芽?”即墨微問。

話音剛落,那一直很是精神長在兩片小芽間的小卷須,忽然便萎靡般彎了下去。

這下,兩人确定是沒有看錯了。

“真的動了!”池秋钰驚喜道,又有些好笑道:“但他似乎不太喜愛小芽這個稱呼。”

即墨微看着那蔫搭搭垂下去的小卷須,也覺得有些好笑,便繼續玩笑般道:“既然是我生的,不如叫微生?”

那小卷須半點都沒有要精神起來的跡象。

“微生也不喜歡?”即墨微笑着問。

萎靡下去的小卷須,翹了翹那細小的須頭,當作回應。

池秋钰已是喜不自勝,這兩葉小芽,發芽至今已有三月餘,之前一直毫無動靜,直到今日才忽然似乎動了。如今竟還能與先生語意來去,可見果然魂體已成。

上天眷顧,只待化形,便可确定,兩生繁衍之法,果然為他池家綿延了子嗣。

即墨微逗弄了小芽幾句,便也想到了池秋钰:“既是丹生想為池家延續的子嗣,便當姓池,不如名字也由丹生來取吧。”

這樣重任忽然交到池秋钰手中,池秋钰才有些怔忪。

即墨微見了,不由笑問:“丹生想着要綿延子息這許多年,竟沒想過要為自家娃兒取個名字嗎?”

池秋钰這才有些吶吶道:“竟……不曾想過。”

大約是他自己也覺得希望渺茫,雖一邊堅信着一定可以成功,內心深處卻可能并沒有真的覺得可以成功。或者說,越是修為到深處,越是覺得這希望渺茫。畢竟知道的越多,那些困難便更明白的擺在他的眼前。也許少年時還曾想過許多,到得後來卻幾乎已是不信到忘卻了。

池秋钰那些神色,即墨微怎會不懂。也就難怪池秋钰道心竟如此不穩,也難為池秋钰這麽多年,竟一直自欺欺人般,抱着這樣道心,修煉到了元嬰大圓滿。

即墨微心情忽然複雜,嘆息般道:“卻不知丹生,竟步步兇險。”

池秋钰卻已應道:“但先生卻步步走得堅定,若不是先生……”他大約也不會在一步步走過來時,堅信一定可以成功,堅信到心內的那些懷疑,都不曾動搖他的道心。也正是因為即墨微的這些堅信,才讓他等到了今日這小芽的魂體已成。

初時動心,是因即墨微另眼待他,這一路走來,卻對即墨微愛之愈深。到得此刻,池秋钰便覺自己身心,都被即墨微的完全占據,便連此前,吸引了他全部視線的子息,都再分不去半分視線。

“先生,我心慕你。”池秋钰只覺得,這些話語都不足夠表達心情,在即墨微懷中轉身,将自己埋在了即墨微懷中,對即墨微滿是眷戀。

即墨微感受到池秋钰的心情,卻也應得格外堅定:“我那時便說過,丹生的這些,都由我承擔,有幸算是做到了,倒算不負丹生。”

“先生!”池秋钰覺得世間任何言語,都不足以表達他對即墨微的感情,只緊緊抱住即墨微,覺得身體由心尖往外蔓延出滾燙。

懷中人的變化,即墨微哪會錯過。

小芽魂體即成,無需擔心池秋钰道心的問題。至于化形,自然也不是短期內可以做到的。

人生在世,當需憐惜眼前人。

這微院中禁制牢固,便是将這還未化形的子嗣扔在院中,也不礙事。

即墨微已将懷中人橫抱而起,往身後微院的主廂房走去。

待兩人身影沒入房中,院中那石桌上,之前萎靡下去的小卷須,立刻精神的豎立了起來,還朝着兩人離去的方向,微微探出,似乎想知道什麽的模樣。

只這微院之中,各處禁制都設得嚴密,并不能聽到什麽幼芽不宜的聲音。

新晉父父二人組再次出現時,已經過去了好幾日。

迎着朝陽披衣而起,疾步行到院中的池秋钰,看着嫩葉上染着霜色的小芽,很是心疼,對身後跟來的即墨微道:“都怪先生,如今已經入秋,凍壞了他,可怎麽辦?”

即墨微如今心情正好,站在身後将人腰身攏住了,趴在池秋钰身後,探頭過去看。那小芽上染着一層凜凜霜色,芽色依然鮮嫩,半點沒有池秋钰所說凍壞的跡象。不由伸手在那幼葉上撥了撥,吓得池秋钰趕緊将花盆給挪開了,還氣悶地喊了一聲:“先生!”

即墨微只覺那一觸之下,雖然幼嫩,卻很有些韌性,笑應道:“當初育在腹中,吞噬了我那許多靈息,若如此羸弱,不要也罷。”

“他才三個月大!”池秋钰将花盆往懷中護住了,看向即墨微的神色,像在看大魔王。

即墨微卻是笑了,如他當初讓池秋钰摸他腹上那株幼芽般,很是強硬的握了池秋钰的手,便要去碰盆中那株幼芽。

“先生!!!”池秋钰覺得自己心都要炸裂了,恨不得掙開即墨微,卻又深信着即墨微。

如此,到底是沒有掙開,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指,離那幼芽越來越近。

只差之毫厘便真要碰到時,池秋钰使了全身力氣,到底抵抗住了即墨微的強硬。

卻在精神緊繃之時,池秋钰覺得指尖忽然一癢。只見指尖之上,竟纏繞上來那根綠色的小卷須。又輕又柔的将他指尖輕纏了半圈,還在他指腹上輕輕搔動了一下,便很是愛嬌地又将那被坤開了許多的卷須,又嬌嫩的卷了回去。

小卷須從他指尖松開的那剎,池秋钰雙腿一軟,倒在了即墨微懷中。

“先…先生,他碰我了!”池秋钰的聲音都在發飄。

本來餍足的即墨微,當即覺得自己又心酸了,我也剛碰完你呢。

卻聽池秋钰軟在他懷中,又輕飄飄道:“好…好生可愛!”

難道以後,他不僅得溫柔體貼,還得學會怎麽可愛?即墨微覺得自己前途未蔔。

池秋钰只覺自己手軟腳軟,卻将懷中那土陶花盆還緊緊扣着。等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時,看着那小芽的眼神,便又快要轉不開了。

即墨微頓時覺得,盆中這還是個小冤家。比之自己,更知道如何吸引丹生的注意力。

要不,還是趁着現在沒長大,早些掐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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