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瀚
夜幕深重,臨淵閉着眼睛側卧在床上。他睡眠極淺而破碎,是少年時留下的習慣。這時候也并沒完全睡着,心裏細細地考慮着白天得到的所有線索,略有朦胧,卻始終隐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所有的線索都無法串聯起來,沒有聯系。最奇怪的是,任意一個點,他都完全不能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麽。
為什麽殺人?若是為了食物,那麽作為大妖,肯定會做得無聲無息,那麽屍體上為什麽有傷?白骨走路又是為了什麽?難道為了引起騷動,那豈不是逼得自己不得不冒險殺了剩下那五人?那後天夜裏也真的會有白骨走路麽?這個大妖,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臨淵不由覺得有些煩躁,睡意時深時淺,便起身,打算微微伸展了一下,恰在這個時候,房間背陰處的窗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輕響。他與青麓的房間相鄰,這窗外之人也不知是針對誰。
臨淵不動聲色地側耳細聽,發覺那聲響慢慢變大,最後停在他窗下。确定對方并不是想要針對青麓,臨淵稍稍安心,随即悄無聲息地側卧下來,閉上眼睛,調勻呼吸,安靜地等待對方下一步的行動。
窗戶被慢慢地打開,落地聲很重,并不是個高手。臨淵保持着安靜而勻長的呼吸,慢慢地等着,在心底估計着對方的身手,然而随即卻沒有聲音了。
腳步聲居然能輕到完全聽不見,而且,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任何妖力或是其他力量的波動,臨淵立即想到白天一直在尋找的那一只無法找到妖氣的大妖,心下頓時更加戒備起來,背部稍稍用力繃緊,有如一張拉緊的弓一般卧在床上,随時準備動手。
床輕輕地晃了了一下,有人上來了,臨淵依舊不動聲色,慢慢從床的輕微抖動估算着方位與力道。然後,他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地碰了一下。
幾乎一剎那,臨淵從床上霍然彈起,右手以難以看清的速度成爪狀揮向對方,意圖一擊擊碎喉骨,衣袖帶起一陣破碎聲。然而這樣勢在必得的一擊揮到半途,卻忽地停住了。
“青麓?!”臨淵額前青筋跳了兩下,聲音都有些發顫。
對方人畜無害地笑着推開他還成爪狀僵硬在她喉嚨旁不到兩寸的手,自顧自地躺了下來。
臨淵難得地還處于震驚中:“你什麽時候會輕功的?走路怎麽可能完全沒有聲音?”
青麓向着自己的腳努努嘴,臨淵看過去,這才想起,剛才也并沒有聽到脫鞋的動靜。她居然是赤腳跑過來的,難怪沒有輕功也能走路全然沒有聲音。臨淵頓時覺得頭疼,只能躺下來,青麓像往常一樣,揪着他袖子,準備入睡。
“青麓,你十五歲了。快要及笄了。”臨淵皺眉道,“在山上也就算了,下山了還是要注意一下名節的吧。” 她十歲開始就跟他睡在一起,當時她還小,所以并沒什麽所謂,一晃這麽多年,無人提起,也就無人注意,到這個時候臨淵終于想起名節這個問題。
“我一個人睡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青麓閉着眼睛含混不清地低聲道,“何況,我又不可能出嫁了。在乎名節做什麽。”這一會功夫居然已經半睡着了。
臨淵語塞,他并不知道後一句什麽意思,但前一句确是知道的。青麓一覺醒來她的兄長卻失蹤了的那一天起,青麓被抛棄的恐懼就深入骨髓。她睡着和醒來的時候身邊他就必須在身邊。
曾經有過一次,他早晨出去找問荊婆婆詢問能不能傳授給他醫術,因此回到卧房晚了些,青麓已經自己醒過來,然而身邊卻找不到人,于是,在那一刻,青麓再度将自我封閉起來,就如同他們初見的時候一樣。問荊婆婆花了好幾天才想到對策讓她恢複,從那之後,他基本就很少在早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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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荊婆婆說,這種近乎疾病般的固執絕對不可能是一次被抛棄而拉下的,除非很多次反複在睡着的時候被身邊的人抛下才會形成如此根深蒂固的恐懼。
臨淵嘆了口氣,不說話,微微阖上眼養神,青麓一只手仍揪着他的袖子,卻已經完全睡着了。
早晨的時候,臨淵還是先打點好自己穿着,從屋後窗口偷偷地把青麓抱回她自己的房裏,再假裝是剛剛醒來,從大門出去,去青麓房裏喊她起床。
青麓醒來之後自然知道怎麽回事,心裏有些不滿,卻又不好說出來,起床氣也就比往日更嚴重些。
臨淵也不搭理青麓別扭的神情,用過早飯之後,便自顧自狀似無意的樣子走到下人們洗衣服的池邊,慢慢吞吞地開始洗一只鞋。等沒過多久,就有一旁的一個丫頭來搭話:“大人不必親自洗的,讓我們來就好了。”
臨淵微笑:“哪裏,我只是小姐的侍從,怎麽可以勞煩你們呢。”
那丫頭看臨淵一笑,頓時臉緋紅:“你……你怎麽會是傭人呢……”
仆人和主子不同,仆人是賤籍,除非能贖身否則是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想來這個丫頭是把自己當成仆人了,臨淵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解釋仆人和護衛的不同,他見這小丫頭服飾布料頗好,便随口道:“你是這裏的家生子?”
丫頭聞言使勁點了兩下頭:“是的是的,我叫榴煙,是大小姐的丫鬟。自從出了事,大小姐就說死了這麽多下人晦氣,要我們離她遠點。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是每天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呢。”
榴煙麽,正好是萍兒同屋的那個丫頭,臨淵心裏稍稍算計,笑道:“這麽說來,這個宅子可真是,死的幾個果真都是下人呢。”
榴煙露出害怕的神情:“真的!大家都說是萍兒的魂來索命了。大人,我小時候聽我娘說,祁鳳山的人可厲害了!是不是你們來了,我們就不用怕了?”
臨淵略微尴尬,輕咳一聲:“當然,我們家大人一定會除了那妖怪。大家都不用怕,不過你們為什麽覺得萍兒要回來索命呢?難不成是,她死得冤枉?”
榴煙神秘地湊過來:“你沒聽說麽?府裏誰不知道,萍兒可是被大少爺相中了想要收了入房的人!誰知道,就在萍兒死之前不久,他們倆做那不幹不淨的事居然被老将軍發現了!你說萍兒,這都快飛上枝頭了結果被老将軍活活被逼死了,肯定是要回來索命的!”
臨淵暗自記下,随意搭了幾句話随即轉身離開。
拐過牆角,看見青麓站在那裏一臉好笑地問:“謝老将軍的脾氣就這麽可怕?也真難為你,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臨淵只笑,也不答話。
青麓倒是不肯放過他,奚落道:“洗鞋子,還只洗一只,要是有個不知道的在這,還當我故意刁難你呢。”
臨淵也沒做過這些瑣事,并沒什麽經驗,聽青麓這麽一說這才發覺,只洗一只鞋确實不大自然,也幸虧剛才那丫頭算是被迷得七葷八素沒看出來,要是真有大妖在場,恐怕立刻就露出馬腳了。
“不過下人們也都以為萍兒和謝瀚關系匪淺,那些金銀珠寶想來也都是謝瀚所贈送的。這麽想來,萍兒生前接觸最多的人就是這位謝家大少爺了。”臨淵想了想道。
青麓點點頭:“看樣子,我們得親自去拜訪下這位傳聞中多情的大少爺。”
于是,他們去拜訪了傳說中謝家的敗家子,謝家長孫,謝瀚。
謝瀚看上去年紀不大,被關禁閉關久了,容色有些萎靡,衣着淩亂不修邊幅的樣子。乍看上去倒不大像是傳聞中的纨绔子弟,反倒是有幾分不拘小節的清氣。世族大家子弟,若是纨绔不堪,眉宇間必定虛弱而又輕佻的意思,然而這位敗家子,倒是全然看不出來。
青麓在心底暗暗咋舌,将軍世家果真是不同凡響,就連最不入流的子弟居然也有幾分戰士的勇武,與常人完全不同。
“謝公子,”青麓斟酌着循聲問道,“我明白萍兒的死對你打擊很大,然而人死不能複生,還請謝公子節哀順變,幫助我們早日為萍兒報仇。”
謝瀚看上去很是悲傷消沉,聽到這話只是擡眼看了看青麓,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就這麽看來,說不定是看來是對萍兒動了真情。看要要問出話不大容易,青麓的心沉了沉,決定先讓對方放松,再循循善誘。
然而這麽軟磨硬泡了大半天,日頭都已經慢慢偏西了。謝瀚依然是那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不管青麓問什麽說什麽,都完全提不起精神。青麓失望地站起身來,求助似的看向臨淵。
一直好暇以整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的臨淵忽地向前邁了半步,像是等了許久一般問道:“既然大家都覺得你跟萍兒的私情有礙謝家的聲譽,那你覺得會不會是最在乎謝府聲譽的謝老将軍殺死了萍兒?”
這話一出,青麓陡然變色,看向臨淵,臨淵只是微笑如常,就仿佛自己剛才并沒有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那個老匹夫!”謝瀚像是被這句話當中的什麽部分激怒了,突然像是開閘的洪水般吼起來,“就在前幾天,我跟萍兒你情我願的,那個老匹夫闖進來把我們打了,你看看!”說着猛地撕開上衣,臨淵立刻蒙住青麓的眼睛,自己看了一眼,傷口的位置相當尴尬,想來當時謝瀚和萍兒也已經是恩愛情濃了。
“老匹夫!他把我關在這裏,就在我門外打罵萍兒!這才幾天萍兒就死了!你告訴我,會殺了萍兒的不是他還有誰!”
“等等,”臨淵仍是笑得溫和,“幾天?你記得确切是幾天麽?”
謝瀚被臨淵這一問反而愣住了,滿腔的怒氣突然不見了,怔怔的想了想:“四天吧?”
“四天?你确定?”
謝瀚猶豫了一會才道:“沒錯是第四天,我每天抄一篇論語,那天消息來得時候,我在寫裏仁篇。”
臨淵意味深長地盯了謝瀚一會,謝瀚由得後背發涼,這才聽到臨淵雖是溫和,卻并沒有什麽感情在裏面的聲音:“少爺,我們突然有急事,先行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青麓:折子戲裏才不是這麽演的!明明都是男主主動想跟女主一起睡!你為什麽不一樣!
臨淵:因為我們倆一起睡真的只是一起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