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釵
萍兒生前是一等丫鬟,吃穿用度都抵得上中戶人家的水平,同屋住的也只有另外一個同樣是一等的丫鬟的榴煙。出了這種事情,另一個丫鬟自然是不敢接着住下去,早就已經搬了出去。屋子閑置了十來天,居然也已經薄薄地落了一層灰。
青麓在門口停了一下,擡頭看了一樣門梁上懸着的白布,在低頭看了看。她并不是在吊唁或是哀悼,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在她死後這段時間頻繁進出過。然而她失望了。白布很整齊沒有被拽動過的痕跡,地面上也沒有鞋印或是用妖力飛過帶起的風的印記。也就是說,并沒有人從天花板或是地面甚至是半空中走進這個房間。
大略看完了萍兒生前住的房間,郁結地發覺一絲殘留的妖氣都沒有,青麓信手開始翻櫃子,最後除了翻出一大堆首飾脂粉,也沒找到多少蛛絲馬跡,只得徑自出了房間。前往靈堂,不出意外地發覺臨淵已經在那裏了。
“怎麽樣?”臨淵先問。
“沒什麽發現,果然還是沒有妖氣。妖氣能隐藏得如此幹淨,十之八九這個妖附身在人身上,像人一樣活動。
可是附身的話,雖說按照常理萍兒死得最早很有可能是第一任宿主,但是我感覺上并不是,否則這妖氣從她住過的房間裏未免也消得太幹淨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被害這件事一樣,所有的擺設都跟人類的習慣一樣,看不出異常。不過說是奇怪的地方,倒是有兩個。”青麓猶豫地回想了一下才道,“一個是,萍兒作為一等丫鬟居然不睡在主子房裏,而且出了事也完全沒有主子出面。二來是萍兒再怎麽說,也只是個丫鬟,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珠寶首飾,而且,貴重的東西只有珠寶首飾。”
“你是說,這個妖喜歡收集珠寶首飾?”臨淵想了想,“不過也可能是萍兒生前留下的?那也就是說還有可能就是說萍兒并不是宿主,反而是和那個宿主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麽?”
青麓點頭,随即追問:“你這邊怎麽樣?”
臨淵慢慢地從萍兒的棺材中取出一塊黑色粘稠、還帶着濃烈腥臭的東西放在一旁地上,然後脫掉手上從廚房借來的手套,在旁邊盛着清水的盆裏洗了洗手,立刻有小丫頭從不遠處跑過來,紅着臉偷偷看了臨淵一眼,趕緊垂下頭幫忙把水倒掉換了新的過來。
“我還是很在意白骨走路以外的另一件事,”臨淵說,“白骨的話,既然走了,也算是知道去處了,但是,除了白骨以外的部分去哪裏了?屍體下葬的時候并沒有被腐蝕過,那麽,”
青麓連退兩步,盡量避免被那塊黑色東西的氣味佘毒,臨淵微微笑了下,走到門口,青麓連忙跟過去。
“而且這棺木裏頭沒有蟲子,同樣也幾乎沒有屍體腐敗的屍水這也讓我很在意。”臨淵道,“這是八月末,有沒有像我們那樣的人用法術來保存屍體,屍體必定應該腐敗長蟲了。”
“那團黑色的是什麽?”青麓耿耿于懷。
“還不知道,棺木裏就只剩下了這個。”臨淵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剛才把那東西拉出來也不算什麽愉快的回憶,“看質感并不像是屍體的某一部分,感覺上倒像是某種排洩物一類的東西。”
青麓嘴角抽了抽,說不出話來。
“于是現在所有能查下去的線索,就只有這一攤排洩物和那些首飾?”青麓氣悶道,“不管哪一邊看起來都不大容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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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還有妖氣。”臨淵回頭看了看東邊,“我剛剛發覺的,這個宅子裏,有微弱的妖氣。不過,有可能不是我們要找的。”
“啊?你發現了妖氣?”青麓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後一句才是重點,“為什麽不是我們要找的?”
“因為是在那位大人院子門口發覺的。”臨淵道,“而且應該是花精的妖氣。白骨走路這種事情,恐怕不會是花精做的。”
青麓皺眉,這句話暗示了兩個可能性,一個是這只殺人的妖是那個發簡訊來的人飼養的,另一種是這件事跟那個妖沒有直接關系。然而青麓跟偏向于後者,畢竟她也很難想象以幹淨愛漂亮出名的花精能跟這麽一團又黑又臭的東西扯上任何關系。
“是大妖的妖氣?”青麓問了一聲,表情慢慢地沉下來,大妖,尤其是有這麽高靈智的大妖,并不多見,在同一個地方遇到兩只可能性并不大,不過若是真的有兩只,這件事恐怕也沒那麽簡單。
不管是那一種情況,想來那位大人說的麻煩,是真的很麻煩了。
臨淵點頭簡短地道:“是。”
“可是究竟為什麽察覺不到另一股妖氣呢?”青麓下意識地盡量避開前一種可能性,“如果是大妖讓白骨行走,那就奇怪了,棺木在那之後一直都有人看守,到底是什麽時候來把妖氣消除的呢?難不成宿主就是這群看守的人中的一個。
”
“更奇怪的是,”臨淵指了指萍兒的那具棺木邊緣,“棺木是被釘死沒有縫隙的,就算把妖力作為線來牽引的傀儡師,也沒有辦法操縱密封的盒子裏的白骨。”
“難道是有特殊能力可以附身在屍體上的妖?”青麓繼續想着,“我可沒聽說有那種東西能附在沒有生命的東西上面。那麽是這只大妖變成很小的東西粘在屍體上下葬的?那這一次五具屍體它打算要怎麽做?用影身術幻化出多個身體或者是将自己一分為多麽?”
“不只是這樣,”臨淵道,“讓這只妖冒着惹來術師的風險連殺五人以滅口的事情是什麽?這被滅口的五個人究竟知道了些什麽?既然謝老将軍還活着沒有被一并滅口,那他們必定是沒有說出來。那究竟是不敢說,還是根本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呢?
而且,這五人的屍體幾乎是同一時間被發現的,屍體尚還溫熱,這個妖動手的速度必定很快,五個人房間相隔并不近,這個妖應該很熟悉內宅的地形。”
“總之,現在能最快開始調查的,只有那堆首飾的來歷以及對內宅很熟悉的人。”青麓努力想了想前後的關系道,臨淵點頭表示贊同。
那一盤首飾很快被送到青麓房裏,青麓很是認真地每個都翻撿了一遍,除了發覺這些首飾大多名貴地遠遠超出一個一等丫鬟的規格,也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天色已近黃昏,很快有人來傳喚他們去用晚膳。青麓擡頭看向臨淵:“謝徑對這件事急得很,只怕晚飯的時候要問進展呢。你那邊看出什麽了麽?”
臨淵一直坐在旁邊不急不忙地翻着謝家的族譜和下人的名錄,聽到這句話,搖了搖頭,輕輕把手裏的冊子合上,向着那一堆首飾裏瞟了一眼,忽地挑了挑眉,從中抽出一根鑲着玉面的金釵,向着青麓道:
“你居然沒發現這個麽?”
青麓先是疑惑地湊上去仔細看了看,疑惑地看向臨淵,臨淵把它翻到背面,青麓這才大吃一驚。
到了下人引導的用晚膳的地方,青麓這才發覺偌大的飯桌上只坐着謝徑一個人,謝徑仍是板着臉,冷聲道:“先吃吧,吃完告訴老夫你們都查到了些什麽。”
青麓心中不快又不便發作,只得就近坐下,正坐在謝徑對面。臨淵從袖子中慢慢抽出銀針試過毒之後才對着青麓點頭。謝徑臉色一黑,剛要發作,臨淵立刻解釋道:“畢竟有妖在此地,還是謹慎一些,不然若是附身在廚房丫鬟身上,恐怕必定是要我們家大人的命的。”
謝徑這才臉色稍霁。
吃飯席間沉默地幾乎令人尴尬,謝徑拿眼睛瞟着對面兩人吃飯的姿勢,想要借機立個威。然而這兩人一言一行都極其規整,挑不出錯出來,甚至是就連身為侍從的臨淵都帶着某種天成貴氣。祁鳳山果真是家教森嚴。謝徑這麽想着。
剩菜殘羹剛一撤下去,謝徑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查得怎麽樣了呢?應該已經發覺是誰被附身了?”
青麓微微嘆了口氣,她發覺幾乎每次遇到這種事,不了解妖的常人總有一種近乎天真的誤解,會以為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只是妖或者那個人是妖怪附身的。然而她又不願意細細解釋,也不能就此發作,只得佯裝毫不在意的樣子,閉口不言。
臨淵卻不大在意謝徑的口氣,只從袖子裏抽出剛才那支玉面金釵對着謝徑道道:“這個東西,是在萍兒房裏的首飾櫃裏找到的,就這個制式以及背面的刻字來看,這是一品诰命所配的東西。也不知怎麽會在一個丫頭房裏找到?府裏最近可有失竊?”
“畜生!”謝徑看到那只金釵,先是一愣,緊接着臉漲得通紅,毫無預兆地破口大罵,“這真是個畜生!”
臨淵眉頭一擡,反應過來不是在罵他,對面謝徑怒吼了數聲才總算勉強控制了脾氣,不客氣地大聲道:“這是我家事,與你們外人何幹!”
“因為我們不清楚萍兒接觸過哪些人,就很難找到大妖,我們家大人也不大可能在這麽短時間裏面去一一見過這個宅子裏所有的人,還望将軍大人能夠告訴我們這根金釵的來歷,好讓我們盡快找出作惡的妖怪。”臨淵語調端得是不卑不亢,也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謝徑猶豫了一下才下定決心道:“告訴你們也無妨,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子!居然連他娘一品诰命的金釵都送了出去,果真是個不争氣的!”說着情緒越發激動,“我跟他老子還有他弟弟拼死從戰場上打下來的名聲都被他敗光了!真是個畜生!我們家怎麽會生出這種不成器的東西!”
臨淵不算愉悅地在謝徑剛開始發脾氣的時候就慢慢地在自己和青麓面前無聲無息地撐開透明的結界,謝老将軍習慣實在不算好,脾氣上來的時候說話唾沫飛濺令他實在忍無可忍。臨淵本還盡力想要再探聽些什麽,然而謝徑實在是憤怒異常,說來說去也就只是那麽幾句,青麓終于也實在忍不下去,倉促起身道:
“大人慢用,我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去查看,這就先行告退了。”
謝徑突然被打斷了話頭,頓時一愣,還沒來得再說什麽,青麓和臨淵就匆匆起身告退,近乎落荒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