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且不說系統小秘書給羅珊娜發布了什麽“新任務線索”, 艾薇在第二天正午時分在地下城正式會見了人魚族的首腦費爾曼。雙方本着友好而坦誠的态度，讨論了地下城與人魚族合作的各種可能性。

根據老薛的建議, 艾薇向費爾曼提出, 如果人魚族樂意，可以向地下城供應各種地下海的特産，例如人魚捕來的各種魚蝦貝類能夠作為餐廳盤中的美味佳肴, 藻類既能成為食物又能成為工業原料, 而海蛇海參海膽之類, 都可以供給那格波利作為制作藥劑的好材料。

艾薇還主動提出, 如果人魚送來的海産品超過了地下城的需求，她可以安排這些産品在圖瓦鎮和魔晶地下城進行出售。薛城只從中收取能夠涵蓋運輸成本的中間費。

聽了艾薇的建議，模樣粗豪，長發披肩的人魚費爾曼卻沉了臉：“艾薇小姐，請原諒我——我對您這個建議持保留意見。”

“作為人魚，在地下海生活了這麽多年, 我們深知海中資源的寶貴。同一種資源如果過度采集, 短期利益客觀，可是往後幾代人都可能會面臨物資匮乏的危險。”

“您的建議固然能讓我的族人得到實惠，甚至可以讓他們享受從來未享受過的奢華生活，但這也會讓他們的胃口變大，肆無忌憚地采集地下海的資源。”

“這種行為勢必遺禍子孫。”費爾曼的話擲地有聲, “請恕我不能支持。”

艾薇聽了這話反而笑了：如果費爾曼是個一味逐利的首領，她與人魚合作起來反而會有顧慮。

現在費爾曼和她一樣，能理解生态平衡和種群穩定的重要性, 足以證明這是一個理智而有遠見的領袖。

“當然，地下城不會對人魚提出供貨的要求，我們雙方進行交換的基礎都一定是建立在雙方的貨物存在富餘的前提下。供貨的數量一概都由您決定，我們只負責幫您尋找銷路，您看這樣行不行？”

費爾曼長籲了一口氣，點頭同意了。

除了基本出産以外，人魚優秀的編織才能也不應被忽略，薛城正在建設期間，本身就對各種編織品有很大需求，因此艾薇盛情邀請費爾曼和他的族人，成為薛城的一家契約商戶，待遇和木匠鐵匠一樣，第一年免租金。

而地下城則向人魚族供應各種經濟作物和産品：人魚的食譜很單一，就是海中的出産，但是他們同樣需要大麥和土撥薯這樣能夠填飽肚子的主食類作物，油料作物榨出的油，和橡膠作物割出的橡膠。

以往人魚族需要冒險上岸，從陸地上獲取這些必須品——由此才催生了他們的陸上交通工具“自行車”。但這種冒險往往受到天氣條件的限制，此外還面臨其他風險。

現在，有地下城向人魚族供貨，人魚将擁有穩定貨源，無須族人繼續冒險，又可以把這些時間用在編織和生産上。

艾薇甚至向費爾曼提出了“養殖”的建議，這位謹慎而老到的領袖表示他将會慎重考慮這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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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賓主在和諧的氣氛中正式簽署了地下城與人魚族合作協議，協議包括了相互供貨協議，以及人魚族入駐地下城商業街，開設一家契約商鋪的合同。

協議上約定了，所有的貨物都将以非實物形式的“魔晶券”結算，但是人魚族可以随時提出将名下的魔晶券兌換成金幣或是魔晶。

人魚族本身沒有多少金幣儲備，他們也不需要金幣。相反，他們更感興趣的是地下城能夠給他們提供的物資。因此費爾曼欣然接受了這一條款。

雙方将協議簽訂之後，艾薇邀請費爾曼和他的手下在餐廳小酌慶祝。費爾曼提起他以前曾經因為好奇，假扮成一名坐在輪椅上的食客，跑到“薛定谔的餐廳”嘗試艾薇的食物。

“說實話，我看到您的時候真是大吃一驚。心裏頭一個念頭就是：這座地下城是一座美食城吧？”

雙方提起以前那個簡陋而破舊的小餐廳，一起相視大笑。艾薇不得不感慨：看來以前她開餐廳時的慷慨與真誠，在她并不知情的情況下，為她積攢了良好的人脈。

在此之後，艾薇向費爾曼提出要求，想要參觀一下地下海。

“當然可以，艾薇小姐會游泳嗎？”費爾曼問。

艾薇：這個……

“其實只是想去參觀一下地下海邊是什麽模樣，有沒有沙灘……”

作為一個人類，艾薇對大海總是充滿期待與幻想。北方地區氣候惡劣，但如果地下海邊有着良好的地形和溫度條件，她豈不是多了一個可以度假的地方？

“和地上海的海濱其實差不多，有沙灘，也有海邊的峭壁，甚至還有一個廢棄的港口，是史前不知什麽年代留下來的。您當然可以去看看，現在就出發嗎？”

于是，地下城的員工和商戶們都收到了一項通知：

【休閑活動：受邀參觀寂靜地下海。】

地下城成員之中，那格波利需要為“領主大人”照顧種植園，分|身乏術；而羅珊娜在苦思冥想新任務的線索到底是啥，婉言謝絕了邀請，其他人都跟着艾薇和人魚新朋友們一道前往寂靜地下海。

艾薇他們跟着人魚，進入岔路，先是看到了那個指向“寂靜海”的标牌，随即又走了大約半個鐘頭，終于抵達“寂靜地下海”的海濱。

在邁出狹長地下通道的那一刻，艾薇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人魚說得沒錯，地下海和地表的大海看起來差不多，只是缺少了蔚藍的天空與朵朵白雲。

地下海果然不負“寂靜”之名，暗沉沉的水面幾乎沒有浪花，如同一潭寂寞的死水。

地下海的上空是幽暗而深遠的空曠，上面星星點點，宛若繁星。這片天空也向大夥兒展示了“海”的規模，這片海與“夜空”肆意地向遠處延伸，無邊無際。

但是大家都很清楚，那些不是什麽夜空，而現在也不是夜裏——這是地下海上方巨大穹頂裏蘊含的魔石，魔石裏殘存的魔力造就了這樣壯觀的美景。

地下海邊的魔石更多一些，每隔一段距離挂着一枚符文魔法燈，照亮了弧形的地下海海岸。遠處依稀可以見到一座棧橋伸向海中，可能就是費爾曼提到過的那座廢棄港口。

亞倫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好棒，好美的海灣。”

西索卻拿着個指北針和一張羊皮紙，嘗試繪制這一帶的地下地圖，一邊畫一邊說：“這片海岸線看起來和大陸最北端的海岸線形狀相似，但是位置卻要南移了七八十裏，奇怪，真奇怪！“

艾薇則向人魚表示感謝：“謝謝你們的帶路，我們已經知道了回去的路徑，就不多打擾你們了。”

費爾曼當即向艾薇一行人告辭，他面帶喜色，急匆匆地躍入海中，似乎着急向他的族人們通報剛剛和薛城簽訂的重要協議，向他們描繪未來生活的美好圖景。

艾薇則和小夥伴們一道在海灘上漫步。她來到沙灘的盡頭，伸手抓起一把海水送入口中——腥鹹鹹的，味道也和地面海的差不多。

她正在肆意玩水，突然面前如同一團死寂般的水面裂開，一個小腦瓜探了出來，一對圓溜溜亮晶晶的漂亮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艾薇。

艾薇的視線正好和她的對上。

米蘭達非常警覺，這時飛奔過來，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艾薇卻攔住了他：“沒關系，米蘭達。這是女人之間的對話，你不妨暫且回避一下。”

米蘭達這才收了劍，慢慢退開，在距離艾薇大約五十步的地方停住。如果艾薇有什麽不妥，在這個位置上他可以随時救援。

海裏的人也聽見了艾薇的話，似乎對艾薇把她稱為“女人”，而不是“小姑娘”“小孩子”而感到很得意。

她随即一個轉身回旋，立即從海裏躍了上來，輕飄飄地落在沙灘上。

年輕的海妖阿蘭娜就這樣出現在艾薇面前。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麽質料的，即使剛剛出水，依舊飄逸，就像是根本不曾被海水沾濕一樣。她那一頭亞麻色的頭發則整整齊齊地編成了兩束，盤在腦後。這名海妖出水之後，依舊保持了一名公主似的儀态，昂着下巴出現在艾薇面前。

“聽說你們和人魚談合作了？”阿蘭娜的語氣裏透着點兒好奇，口氣卻有點兒沖。

“是呀，我們給他們的出産提供了一個非常厚道的價格，同時還邀請他們在我的地下城開一個商鋪。”

這位海妖看起來太年輕，她的表情直接洩露了她的情緒。艾薇話音剛落，阿蘭娜就顯得既懊惱又嫉妒——顯然，已經有人告訴過她，與地下城合作将會有什麽好處。

艾薇卻還不罷休：“對了，我們的地下城也會給人魚族供應一些必需品，以非常優惠的價格結算哦。以後他們再也沒有必要冒着風浪到地面海甚至是冒險去大陸上了。”

阿蘭娜聽了以後更氣了，嘟起了腮幫子，說：“這世界上還有誰不知道，我們海妖才是海中最優秀的種族？只有我們能找到海中的魔晶礦藏，才能采集到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魔晶。”

艾薇心裏一動：這話和系統老薛說的完全一致。

海妖是水中種族裏最善于發現寶藏的，而她們自己又消耗不了那麽多的魔晶。

地下城則正好需要魔晶，與海妖貿易是一樁互補的生意。

“第一，我向來都認為，這世上的種族各各平等，從來沒有什麽誰比誰更優越的說法。”

“第二，就算你們海妖能找到隐藏在海底的魔晶礦，我也沒有信心與你們合作。”

艾薇無奈地聳聳肩，攤開雙手，說：“我怕你們随時給背後捅刀子啊！”

阿蘭娜登時一副被徹底噎住了說不出來話的表情。

片刻之後，阿蘭娜又變成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對艾薇說：“我們老族長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竟然把全族最重要的寶貝送了給你作為補償。你……你竟然一點兒都不慚愧地接受了。”

其實艾薇也一直在納悶兒：這事兒海妖的确做得不大厚道，但是海妖老族長的那份“賠禮”也确實太貴重了。

地下城損失有限，但是海妖卻将整個亞德裏安大陸最大最純淨的一塊純粹魔晶送給了她，作為補償。

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麽。

“老族長總是吹噓你有多麽多麽厲害，好像整個北方沒了你就不行，海妖全族都要由你庇護似的。”

阿蘭娜這會兒滔滔不絕，像是要把對艾薇的抱怨一口氣全倒出來似的。

“可我尋思你不就是個開餐廳的，花錢攬了個地下城開發執照，搞到了一個Lv1的地下城嗎？為啥老族長一定要做這種決定，她是不是被氣糊塗了？”

艾薇面對質疑，保持微笑，只在心裏反駁：現在已經是Lv2地下城了哦！

終于，等到阿蘭娜吐槽完畢，艾薇依舊平靜，絲毫也不動怒，安安靜靜地望着她。

這回輪到阿蘭娜啞口無言了，她終于覺得自己早先那些言語上的攻擊，就像是撞在了一面柔軟的牆上，沒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怎麽說對方都不生氣，這叫她怎麽辦才好？

“你說了半天，一直都在避重就輕。我是什麽樣的人，與你們海妖族有半個魔晶的關系嗎？”艾薇突然笑了起來，笑容裏帶着揶揄，“我倒是很想替你自己羞愧一下——你們的老族長花大價錢向我示好，是因為誰呀？”

阿蘭娜頓時臉紅了。

她反複問過族長這個問題，老族長只有一個答案：“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族人啊。”

而艾薇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如果沒有阿蘭娜的肆意妄為，沒有她那些個拙劣的小心機，老族長也不至于這麽委屈。

于是她慌亂了，低了頭，不知道到底該怎麽應對面前這個人族少女。

對面的人族少女卻閑閑地開了口：“我說你呀——認個錯真就這麽難麽？”

一句話戳中了阿蘭娜的心。

她忍不住低下了頭，鼻子開始漸漸地發酸，大顆大顆閃爍着光芒的珠子從她漂亮的大眼睛裏滾了出來。

對面的艾薇甚至還非常八卦地問了一句：“我聽說，海妖中，只有天賦異禀的個體才擁有眼淚變成珍珠的體質。這樣的海妖要麽是族長，要麽是族長候選。你……是将來要繼承族長職位的人嗎？”

還繼承啥的族長職位？——阿蘭娜心想，自己眼前就做錯了大事，還談什麽以後？

于是海妖少女哭得更加傷心，她突然毫無形象地直接坐在了地上，雙手捂住眼睛放聲悲號，圓潤的珠子變本加厲地從她的指縫中滾落。遠處守候着的精靈米蘭達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只好尴尬地轉過身去。

艾薇這時終于放緩了語氣，說：“我還聽說，海妖只有在真的動感情的時候，才能流出珍珠一樣的眼淚。所以，現在，我相信你是真的後悔了，”

一句話令阿蘭娜哭得更加蕩氣回腸，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突然抽抽搭搭地說：“我沒有……一開始我沒有想要害你們……”

阿蘭娜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出來。

原來，在史萊姆失蹤的第一個晚上，确實不是她把史萊姆引出來的。

那天，海妖族裏一位久病垂危的同胞上岸休養，卻突然失蹤，現場發現了地底蜘蛛的腳印。阿蘭娜又氣又急，趕緊順着腳印追蹤，一直到了地下城的岔道附近，腳印變得淩亂難以追蹤——

這時候她發現了地下城新修築的木栅欄，雖然明知地底蜘蛛不可能鑽進木栅欄裏，但還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在木栅欄下方開了一個小口，偷偷地爬了進去。

她一開始沒留意自己腳下，以至于留下了一個足印。

阿蘭娜原本想把足印擦掉的，可是留神一看，她突然發現那腳印很像人魚的，一時鬼迷心竅，就把腳印留在那兒，然後自己溜了出去。

她正要離開的時候，兩只巨大的地底蜘蛛突然出現。阿蘭娜有大約10級左右的戰鬥系技能，自忖鬥不過兇悍的地底蜘蛛，只能隐藏在一條地下岔道裏，祈求蜘蛛不會發現自己。

誰知，這時竟然有兩只分裂史萊姆從木栅欄上留下的缺口處慢慢爬了出來，緊接着就被那兩只帝王蛛一把擄走。

艾薇聽了阿蘭娜的陳述，突然想起：當時她和米蘭達西索分析“案情”，确實曾經預想到這一可能性：木栅欄的缺損和史萊姆的失蹤是不相關的兩件事。

但如果是這樣，又是什麽造成了史萊姆離開地下城，從木栅欄缺損的地方爬了出去？

艾薇想了想，果斷地詢問阿蘭娜：“所以你覺得史萊姆很可以滿足地底蜘蛛的口腹之欲。于是你就想出了引出史萊姆讓地底蜘蛛抓走，每天夜裏悄悄打開木栅欄，以免得自己的同族再受蜘蛛的危害，對不對？”

阿蘭娜滿心慚愧地點了點頭。

艾薇想了想說：“雖然這個法子着實一言難盡，但是也奏效了。可是，你為什麽後來又改用純粹魔晶，又為什麽把這件事情推在人魚頭上？”

阿蘭娜垂着頭一動也不肯動。

艾薇等了很久，終于嘆了口氣，似乎對這名海妖徹底失望了。

可就在這時，阿蘭娜的珍珠眼淚再次掉落在沙灘上，小姑娘嗫嚅着說出她從來沒說過的三個字：“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1/2）

新年快樂呀，可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