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美人恩

賢德妃讓大公主和華錦萼先退下,叫玉菊去請一個叫周正的太監過來問話。

華錦萼和大公主齊齊應了聲是,避在偏殿說話。

大公主韓霏問她:“在東宮可還适應。”

華錦萼道:“謝長公主關心。一切都好,只是太子防我防的厲害。我什麽都接觸不到。”

大公主韓霏淡淡道:“別心急。你以這樣的身份嫁入東宮,太子若對你絲毫不防備。我們就要懷疑你帶回來的消息真假了。”

華錦萼垂首道:“是。”

大公主韓霏摘下腰間繡着玉枝蓮花的碧色荷包,遞給華錦萼道:“回去把這個荷包拆了,照做兩個送回來。”

華錦萼看着熟悉的玉枝蓮花和鮮草綠色,做了個口型‘楚’?

大公主道:“這段時間,你先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有什麽變動,我會通知你。以後這個荷包,我就不拆了。過段時間我就要離京了,隔一段時間會派人從雲州送些特産過來。以後要是發現拆過的。你就不用看了。”

大公主這是把她直接交給楚王了。

華錦萼有些不安,躊躇道:“您要是不管,那魯……”

“噤聲!”大公主冷冷道:“這是我們商量過的。你無需擔憂。”

商量過的……華錦萼嘆氣道:“是。”

大公主又問了她幾件東宮的事。“我知道,你如今的情況接觸不到什麽緊要的事。挑些旁的無關的事說說也好。”

華錦萼猶豫片刻,将營造司那位太監給韓霏說了。

大公主韓霏沉思片刻,“此話當真?”

Advertisement

“什麽此話當真?”一聲爽朗的笑意,賢德妃笑着走進側殿,神色輕松。看來剛才那個叫周正的小公公給她帶來了好消息。

華錦萼笑着道:“我在東宮這些日子,聽聞一個極有意思的消息。說太子妃杭心姝是太子自己選的姑娘。幕僚府的人沒少在其中出力。”輕描淡寫的揭過剛才的事。

大公主韓霏困頓片刻,配合華錦萼。拖長音調,遲疑的問:“哦?難不成幕僚府有人是從涿州過來的。”

涿州是越國公的地盤。

華錦萼心中一凜,這下真好奇了。詫異的問大公主:“這是何意?”東公主怎麽就認定是涿州,而不是其他地方。

大公主韓霏道:“太子議親,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當年陳家還未倒,奉皇後之命。私下将江南所有的世家女子底細摸了一遍。”

“是啊。”賢德妃半是感慨半是羨慕道:“那時秀女還未采選,陳家就把人先篩了一遍。”

華錦萼恭維道:“娘娘何必說這樣的話。先篩了一遍又如何,太子妃小門小戶,難當大任。哪及的楚王妃容貌出衆,身份尊貴。”

大公主也摟着賢德妃的胳膊說:“是呀是呀。你看,弟妹又美麗又孝順。待三弟也好。你嘗嘗着紫蘇蜜棗糕多好吃啊,又補身又滋養的,還是王妃親手做的,孝敬您的呢。”

不知為何,賢德妃的眼裏的愁餘并未散去。只是安撫的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華錦萼默默看在眼裏,私下揣測,賢德妃賴以依靠的元熙帝,可能并不怎麽喜歡這個身份尊貴的兒媳婦。

華錦萼默默在心裏給元熙帝打上一個難伺候的标簽。

這元熙帝可真奇怪,身家清白的太子妃不喜歡,身份尊貴的楚王妃也不喜歡。都是他自己賜的婚,臨了态度怎麽這麽反常。

大公主韓霏道:“太子深居東宮,住在皇城根裏。幕僚府能養些什麽人,無非是些奴才太監,微末小官。稍微有品有階都在詹事府任職,正經科甲出身。手能伸到太子妃人選裏的,只怕不是底下臣子舉薦上去的謀士。”

大公主韓霏目光一定,冷冷的盯着一處,“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人是涿州陳家秘密送過來的。”

選太子妃是元熙二十年的事。

元熙二十年正是越國公一家,陷入泥潭之際。

華錦萼沉吟片刻道:“我若是陳家,大廈将傾之時,既然有能力将一個有甘羅之才謀士送到太子手上。不如保下陳家最後一滴血脈。”

她隐晦道:“我聽聞越國公滅門之禍下,男丁全部處死,無一活口。”

大公主韓霏道:“絕不會,越國公一脈只有一個男丁。午門斬首時,楚王派了密探盯着,親眼看見陳棠被處死。為了防止他們在牢裏對囚犯動手腳,陳棠死後,楚王派人滴血驗親,确保死的人是陳家血脈。”

華錦萼心中嗤笑,不認同道:“大公主不會不知,這滴血認親,是可以動手腳的。”

“自然。”大公主韓霏道:“所以陳棠死後,密探盯了亂墳崗兩年。看看有沒有人去祭拜。”

華錦萼追問道:“有人嗎?”

“當然是有的。陳家男丁皆死,女眷可還活着。”大公主道:“所以,後來又進行過一次骸骨驗血。再次佐證,陳家餘孽沒有存活。”

這是把白骨挖出來了啊。

幸好這陳家無餘丁存活,否則哪有賢德妃和楚王的好日子過。

華錦萼心情複雜不已。陳家無餘丁,太子身上流的半邊血可是姓陳。

越國公這一脈子嗣單薄,僅有一兒一女,是對龍鳳胎。

女兒陳妤是晉國皇後,兒子陳颉沒有襲爵受功,反而走了仕途,在文華殿任職兼任禮部尚書。

陳颉膝下有一兒兩女,兒子陳棠死在陳家滅門慘禍下。陳棠的兩個女兒都入了妓坊。

坊間知道教坊司這兩個姑娘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女,身價高的很。

聽聞兩個世家子弟,為了一夜春宵大打出手。都察司一紙訴狀直達聖聽,元熙帝聽聞坊間是因為‘皇後親侄女’名號才如此。很是厭惡。

元熙帝心思難測,整治了陳家。卻沒有廢皇後,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不願讓皇後成了市井宵小,荒淫之徒茶餘飯後的談資。下旨停了兩個姑娘的生意,如今讓教坊司白養着。

奪嫡之争,變成血海深仇。

縱然如此,華錦萼也了無退路。她不是真正的華家二小姐,背後了無仰仗。沒有說退出就退出的權力。

大公主若要殺她,甚至都無需自己動手。只要将她冒充華家二小姐的事情抖出來。她只有死路一條。

華家和大公主都能将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她不能。

畢竟,華家為此犧牲了一個真正的女兒。

廿七代替了華錦萼。真正的華錦萼,自然是要死的。

華家恨廿七恨得要死,屈服大公主和楚王殿下的淫威下,不敢妄動。

大公主對此很樂見其成。

廿七被華家逼的越緊,廿七能依靠的只有她。這種緊密關系構成的忠誠,才最為牢固。

恐懼,是馴服的關鍵。

近晌午時,楚王殿下來拜見賢德妃。鐘粹宮正在擺午膳,華錦萼本就不在被留膳的人選之內。大公主卻臨時被趕了出去。

賢德妃道:“霏兒,今晌就不留你用膳了。你去建章宮看看你弟弟,你們打小要好,兄妹兩也聚聚。”

“是。”大公主笑着福身,臉上沒有一絲不滿。

賢德妃連一句免禮都沒來得及說,急匆匆出去迎接楚王殿下了。

外面傳來楚王殿下的問安聲和賢德妃的歡聲笑語。宮女太監都一應十分高興,氣氛比剛才還要活躍。

大公主韓霏瞥了華錦萼一眼,淡淡道:“瞧見麽,半路進宮的。總比不過落地就在皇宮的金疙瘩。”重重咬在‘半路’二字上。

華錦萼心虛的低下頭,再擡頭時。大公主已經離開了。

聽說大公主和魯王殿下都是在民間生的,韓霏進宮時已經十二歲,韓霆進宮時已經十歲。

楚王殿下三歲識文,五歲開蒙。漢儒大學士親自授課,京衛都督佥事親自教習武藝。龍生九子,各個不同。

時也,命也。

從鐘粹宮出來,華錦萼沿着翠湖小道往東宮走。白果攙扶着她,一路豎着耳朵,細聽宮鞭的聲響。

還好一路上沒有遇見什麽貴人。華錦萼回東宮後,先去向杭心姝銷假。姿态做的極低,賢良恭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杭心姝鹹鹹淡淡問了兩句,便打發她回去了。

華錦萼敏銳的察覺到杭心姝急于送客的心思,佯裝不懂,賴在正廳訴起了苦。她捏着帕子,半泣半淚的說着自己的為難。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女兒為難,做東宮之妾也難。太子太字妃情深義重,我給娘娘繡了多少衣裳,縫了多少襪子。巴巴的,想落太子一眼。怎麽就這麽難。”

雕蘭槅扇後,霍承綱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韓霐臉色微霁,霍承綱做口型道:“難消美人恩啊。”

太子韓霐唯有苦笑,他重重咳一聲,對着槅扇淡淡道:“華氏,孤與太子妃有話要說。你先回去吧。”

“呀——”華錦萼急急站起來,聲音又驚又喜:“太子爺。”一把好嗓拿捏的分寸極好,又甜又潤,純真的歡喜。

隔着屏風,霍承綱都能聽出其中的期待之意。

杭心姝沉聲道:“華錦萼,還不退下。”

“是。”甜甜的女聲俨然變成失望,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華錦萼走後,杭心姝難安的走進來,憂心忡忡道:“爺,這可如何是好。”她不确定華錦萼剛才進來是否發現了霍承綱。

太子韓霐安慰她道:“無妨,孤會為你做主。”太子妃房內有陌生男人,确實容易引人非議。

杭心姝急道:“妾身不是擔心這個。妾身是怕,華氏發現了霍先生!”

太子和霍承綱都沒有說話,杭心姝默默在屋內站了一會兒,拿着針線避到耳房。

太子哂笑道:“女人家,就是太愛操心了。”

霍承綱道:“太子有福。得妻如此,足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