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抱石水閣

太子受聖上責罰,整個東宮的上空都愁雲慘布。

整件事要從太子接手,‘太和殿’和‘保和殿’庭院及屋頂上拔除雜草說起。

這件事先來的就蹊跷,本來是該內務府監造的事,卻扔給太子去辦。

說句大不道的,就算是勤政殿和東西六宮要除草役。也該是欽天監和工部的差事。太子頂多兼個督辦。

月前,皇上卻突然把太子叫到勤政殿。說三伏天快到了,太和殿和保和殿屋瓦上的雜草再不除,枯在瓦頂上。瞻者不雅,有損皇家體面。

宮廷內務本該是皇後的差事,奈何今年來,皇後的身體越發不濟了。

皇上本想把這事交給賢德妃去辦。可皇後和賢德妃素來不睦,唯恐皇後得知後身體越發不濟。只好讓太子,這做兒子的代為效勞一次。

太子為人孝順,知孝悌,性綿慈。也不嫌差事小,辱身份。權當做兒子的,為父母操持庶務。絲毫沒提從手下調一個人過去督着,親力親為,将事情辦的一絲不茍。

百密一疏。太和殿屋頂拔除青草時,有兩名太監起了口角沖突,不知怎麽的動起手來。從房頂上滾了下來,兩個人都摔死了不說。還不偏不倚摔在前來巡視的皇上腳下,驚了龍駕。

太子被皇上重斥,“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把你手上的事先放放,去工部跟幾位大人先學幾天!”

平日裏都是太子幕僚被安排到某部任職,如今太子被皇上呵斥,和幕僚幹一樣的活。這對太子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卻只能受下。

宮中肮攢事多,太和殿出事後,霍承綱和幕僚府的人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賢德妃和楚王殿下。

皇後和賢德妃的恩怨來源已久。

就因為立太子之日和楚王誕辰只有一日之差,賢德妃到現在對皇後和太子都恨之入骨。

元熙二十一年,是太子母族晦暗的一年。

自太子母族越國公一家,被滿門抄斬後,太子和整個東宮都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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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外家越國公一家被殺,昭文皇後面臨着被廢的危險,在宮中岌岌可危。太子和整個東宮的日子都不好過。

賢德妃和楚王卻是越發嚣張了。

這次太子殿下倒黴,最高興的莫過于楚王一派。

可他們再高興又能如何,差一步終究是差一步。

太子被皇上訓斥也好,皇後被幽禁也好。楚王一派最終的目的無非是廢太子,只有太子韓霐被廢,楚王韓霄才有重新被擁立太子的機會。

霍承綱此行來抱石水閣,并不是為追究前因而來。若這一切真是楚王殿下所為,皇上調太子去工部,也必定是計中一環。

太子在工部一定會遇到心有詭圖之輩,明裏暗裏的辦砸太子差事。好讓皇上進一步厭惡太子。為擁立楚王做鋪墊。

霍承綱要做的,就是阻止這一切。他不僅要讓太子穩穩當當在工部呆下去,還要讓太子接手的每一件事,都辦好!辦漂亮!

讓人無話可說,挑不出一點毛病。

這也是霍承綱授意鮑雲敬,今日宴請方雍和鄭铉海的重要原因。

可鄭铉海不知這些,他一心想和在坐的三位大人攀上關系。尤其是太子紅人霍承綱,便自作聰明的揣測霍承綱心意,迫不及待道:“霍大人可知從房頂上摔下來的太監是什麽人?”

哦?霍承綱還真不知道。他把玩着酒杯,觑着眼前微末小官的殷勤。太子被訓至今,傳的滿朝文武,人人皆知。那兩名被摔死太監的身份,卻被瞞的死死的。

霍承綱費盡手段,才查到一名太監是洗衣房的雜役。身份普通,背景幹淨。查不出什麽異樣。而另一名太監的身份卻始終查不到痕跡,連哪個宮的都問不出來。

眼前卑微謹慎的鄭铉海卻深知內情。可見這微末小官,在關鍵時候也能起大作用。

霍承綱笑道,令人給鄭铉海添了杯酒,朗笑道:“鄭大人但說無妨。”揚袖一揮,坦然道:“在這抱石水閣,就不用拘什麽官場俗禮了。”

鄭铉海忙道是是是,接過杯中酒一飲而盡。幾分醉意熏陶下,不敢懈怠的吐出實情。他看了眼三位大人,壓低聲音道:“死的兩名太監,一個是洗衣房的雜役,沒有什麽稀奇。可另一個人,是魯王殿下在宮外是就跟着伺候的太監,小泉公公!”

魯王殿下,便是賢德妃在宮外時和尚未稱帝的皇上所誕下的長子,是楚王殿下的親兄長。官名韓霆。

方雍皺眉道:“鄭大人此話當真?小泉公公是魯王殿下的親信總管,除雜役這種小事,怎麽會落到他頭上。”

“正是,正是。”鄭铉海忙不疊是道:“本該是這個理。可事情蹊跷就蹊跷在這了。魯王殿下性情憨厚,對小泉公公依賴心極強。自小泉公公去世後,夜不能寐,每飯必泣。整個人昏昏沉沉,日日在發癫。”

霍承綱陷入沉思,先前他一直在想。皇上如此重斥太子,是因兩個太監摔死時,剛好驚了龍駕,賢德妃又在其旁吹枕頭風的緣故。

如果真如鄭铉海所言,那就能解釋皇上為什麽要嚴令宮內上下對小泉公公的身份保密。

死的是這樣一個敏感的人物。很難說清是賢德妃心狠手辣,借嫡信之手陷害太子。還是皇後一派居心不軌,聯合太子巧設詭計,故意鏟除魯王殿下身邊所依賴之人。

鄭铉海用詞謙恭,稱魯王殿下憨厚。

憨厚的另一層意思就是愚鈍,癡傻。

魯王殿下幼年那場大病,終究是将他燒成了傻子。智力宛如八九歲孩童,平日衣食住行,都得讓人照顧。

小泉公公這一死,對魯王殿下當真是致命打擊。

霍承綱一時也不敢确定,這不是太子的手筆。他斂下眼神,做自斟自飲之态。心下風雲變動,駭然異常。

這件事太子殿下沒有和他商量過。但不意味着太子不會做這種事。

越國公一門慘案對太子打擊重大。也許調借小泉公公是個巧合,但太子發現了這個巧合。将計就計,摔死小泉公公。未嘗不可能。

畢竟于世人而言,堂堂太子殿下故意摔死一個小太監,辦砸差事,惹得皇上所不喜。是件再滑稽不過的事。

任憑講給誰聽,誰都會覺得太子殿下是被人陷害的。

可不得不說,如果魯王因小泉之死,從此一病不起。甚至,病死。

那也算挫一挫賢德妃的銳氣,暫消心頭之恨。

霍承綱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越國公一門,死得冤啊。

開國勳貴落得如此下場,廟堂之上供奉的丹書鐵劵都成了一場笑話。皇宮之上的皇後娘娘,太子殿下,更是笑話中的笑話。

皇上訓斥算什麽恥辱。賢德妃一手卸掉皇後母族,打的太子殿下毫無還手之力,才是奇恥大辱!!

主辱臣死。

霍承綱閉上眼,說到底,是他無能。他不能力挽狂瀾,救下陳家三百七十二條性命。

霍承綱久久不語,鄭铉海一時噤聲,不知自己說錯了哪句。鄭铉海期期艾艾的望着方雍,希望方大人幫自己說句話。

方雍輕咳一聲道:“铉海,還不住嘴!皇上都憂心着魯王殿下的病呢,作為臣子的。你我不為聖上分憂。反倒說起了魯王殿下的不是。”

鮑雲敬也在一旁搭腔道:“得了得了,左右這裏也無外人。逾越便逾越了吧。”

霍承綱笑着回神,連連成是,朗聲笑道:“我早說了,在這抱石水閣,不必居于俗禮。大家暢所欲言,暢所欲言。”

鄭铉海緊繃的身子微緩,到底沒有敢再放肆。

霍承綱又問了鄭铉海些工部如今的人員分布,和這兩年的人事調動。這些鄭铉海都很熟悉,漸漸放松下來,誇誇其談。

末了,霍承綱才着重問了工部近期在辦什麽大事。

霍承綱要知道,太子去工部後,最有可能辦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鄭铉海一一答了,期間水閣侍女端上來八只大秋蟹,鄭铉海的目光頻頻落在一位眼角長紅痣的妙齡女子身上。

霍承綱不動聲色吩咐一聲。

不多時,抱石水閣主人前來,引着紅痣少女對鄭铉海引薦道:“小人冒犯,實在是我這婢女心野。方才為幾位貴客上蟹。回來便對我說,鄭大人溫文卓雅,飽讀詩書。內有腹才,心敬不已。”

抱石水閣主人拎着紅痣少女皓腕,往鄭铉海面前一推道:“我這丫鬟略通文墨,鄭大人府上可缺磨墨丫鬟。她可勝任。”

方雍、鮑雲敬一時哈哈大笑。指着鄭铉海道:“鄭大人才俊出色,還不快快收了。你看看,你我四人一同在這桌上。這婢女偏偏要向你毛遂自薦。”

鄭铉海一時被美人砸中,語無倫次。惶恐的不知所以,想推辭,方雍鮑雲敬偏偏在一旁起哄。

最後鄭铉海求助般的望向霍承綱。

霍承綱微微一笑,含蓄道:“今兒我倒見證了一場紅袖添香的佳話。”

水榭裏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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