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巴霧毫

丹露也不瞞她,只道:“太子妃房中有客。客人落座時茶房裏便令宮女奉上了秦巴霧毫。茶房規矩,每一炷香換杯熱茶。換茶前,先禀小門,丫鬟在門口撩簾,向我詢意。經我們丹字輩的人授意,方才能進門。”

看好戲般瞥了眼被茶房衆人盤問的宮女,撫掌稱贊道:“你茶房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經能分毫不差的避過我的人,直接上去換茶。”

丹露也不提太子妃如何,也不提客人生氣如何。只把架子高高擺起,落地有聲道:“我要問問,是她不把我丹露放在眼裏。還是你們茶房不把我丹露放在眼裏。怎麽,覺得我前兩天被太子訓斥了。沒臉面,誰都想在我臉上踩一腳了?”

知秋忙道:“茶房絕無此意!待我們盤問清楚這丫鬟是誰,一定給丹露姑娘一個交代。”

丹露冷笑一聲,“交代我自然是要的。我丹露固然被太子爺訓斥了,卻是宮裏皇後娘娘賜下來的。太子妃尚且不曾說過我什麽,你們這群小蹄子尾巴先翹上天了。想要踩在我頭上,爬到太子妃房裏去露臉。也不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是是是。”茶房衆人忙賠着笑臉道:“一定給丹露姑娘個交代。一定給交代!”

知秋若有所思的看着震怒的丹露,微微一笑道:“姐姐,我們都是從宮裏出來的人兒。東宮也好,太子府也好。我們都是一路跟着主子爺的,誰也沒有旁的心思。大家各司其職,姐姐管着太子妃房內。奴婢管着這茶房上下,雖然貴賤有別。到底都是一樣的。”

丹露面色微緩,知秋再接再厲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誰手下沒有幾個攀高枝的,姐姐管着正房便好。這茶房的不規矩的人,盡管扔過來。自有我們收拾她。”

“你倒是個沉穩的。”丹露滿意起身,不緊不慢道:“你也說了,我們都是從宮裏出來的。這奉茶的事,我以前也常幹。

丹露道:“這奉茶奉的眼色,奉的是規矩和一顆玲珑心。別的從宮裏出來,連看家的本事都忘了。下次我再遇見這種事,可不這麽好說話了。”

知秋道:“一定。晚膳前奴婢一定将這人審的清清楚楚,好給丹露姐姐出口氣。”

丹露在茶房大鬧天宮的時候。杭心姝和霍承綱還在慢條斯理說着話。

霍承綱放下熱茶,招呼門口的丫鬟端來痰盂。将口中的茶吐了出去,啧道:“果然不是太子妃的手筆。”

霍承綱喝茶只喝秦巴霧毫,其他茶葉一概難以下口。

霍承綱盯着茶碗裏的鐵觀音,無聲笑了。鐵觀音是好茶,貴人們不喜別人知道自己喜好時,也常點龍井、鐵觀音、普洱、金駿眉、碧螺春。

霍承綱這一年多常住幕僚府,聽了不少阿谀奉承的辦法。其中待客奉茶之道,便有提到這些常見的名茶,他們渾稱貴人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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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請上司喝茶吃酒,點這些他們不喜歡,也不會讨厭。

奉茶宮女到也算有心思。只是好巧不巧,遇上的是霍承綱。

杭心姝對太子府的人員雜亂也頗感頭疼,按着眉道:“讓霍先生見笑了。”

“無妨。”霍承綱道:“剛才說到總管從魯王手裏借走小泉公公。”

杭心姝繼續道:“是啊。魯王草包世人皆知。他越是草包無能,皇上越是心疼他在民間受的苦。”

她嗤笑一聲,“宮裏一直有傳言說,魯王是陛下的嫡長子,若非流落民間多年。他才應該是皇位的繼大統者。哪還有太子和楚王什麽事。”

霍承綱冷笑一聲:“可笑之極!昭文皇後和陛下行過賓天大禮,在泰山接受封禪賜沐。魯王算什麽狗屁嫡子。”

竟是不以為然的口氣。

杭心姝心裏嘆口氣,說來說去都是皇上當年不檢點的事。可如今他貴為天子,沒人敢說他的不是。可憐的都是底下人。

杭心姝道:“魯王如今一口咬定,他以為自己借給總管的人。借去也是為管別人的,哪能想到小泉會被當粗役趕到房頂上去除草。”

“如今人摔死了,賢德妃還在一旁添油加醋。說誰人不知魯王離開不小泉公公。魯王也裝出一副多日體弱的樣子。實在氣人!”

霍承綱喟然道:“賢德妃和魯王也是夠狠心啊。”

小泉若是在入宮前就跟着魯王,那少說也有二十年多了。

魯王今年已有二十八歲。他可真舍得啊。

杭心姝嘆道:“若不是因為賢德妃和魯王在從中作梗。堂堂太子殿下,摔死一兩個太監。斷不至于重罪至此。”

霍承綱問:“太和殿屋頂上可查到了什麽?”

杭心姝道:“查出來,真的是意外。”

不會吧。

霍承綱有些不相信。

意外。

這個答案誰都不會接受。不僅霍承綱不相信,太-子-黨不相信。連魯王、賢德妃也不會相信。

第二天,霍承綱又在抱石水閣下了貼。設秋蟹宴,款待各路豪傑。

霍承綱要在工部拉大繩絆倒太子前,先給楚王黨一個教訓。

皇上要給賢德妃蓋玉房,如此大興土木,不可能一直秘密行事。想要打消皇上的念頭,與其讓老臣朝前死谏,抱柱勸君。不如讓元熙帝自己打消這個念頭。

霍承綱盤着手珠,阖眼沉思。越國公陳家當年是因為賣官鬻爵,禍亂朝綱被處斬。

曹玉珠作為一介普通民婦,又無娘家勢力傍身。單憑皇上寵愛,怎麽讓楚王和太子殿下在朝中平起平座。

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霍承綱主動找賢德妃麻煩。派人事無巨靡的差楚王黨系最近行蹤舉止,有任何逾越之處,都彙總到抱石水閣。

由霍承綱和幕僚府的人決議,從哪下手給賢德妃一次重擊。助太子一洗恥辱。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三個月的調查。終于發現一件臨近,不用翻舊賬的就可以給楚王黨定罪的髒事。

每六年,翰林院都會組織朝廷組織翰林院的翰林、詹事府的詹事們進行一次考試。一考定終生。

過關,前途遠大,總督、巡撫、尚書、侍郎。都是翰詹考試畢業生。考不過就是“窮翰林”“黑翰林”。對仕途意義重大。

霍承綱的人私下裏查到,曹玉珠勾結外臣,操縱翰詹大考。

楚王門下有一個叫喻廣濤的,甲子刻進士,任禮部員外郎。在東林胡同西三門,公然辦詩墨會,聲稱自己能篡改翰詹考的成績。

幕僚府的人卧底在其中,佯裝成要捐考的官員。終于摸清期中的流程。

原來不是在大考時如何作弊,是在閱卷後動手調卷。

考試閱卷共三天,第二夜裏,會去考房找交了錢的官員。讓他重新謄寫一份試卷,再帶回去重新裝訂。原卷銷毀。收錢辦事,裝訂試卷,騰朱墨筆一整套班子都是楚王殿下的人。

霍承綱派人在翰林院盯着,人贓并獲。找出閱卷房被銷毀的原卷,一核對才發現,兩份試卷筆墨用硯完全一致。不可謂不精細。

感慨之餘,将一應證物秘密交給督察翰詹大考的太傅梁秀慶手裏。聯合都察院禦史監,禮、刑、大理寺四部會審。

清考了本次大考翰詹的成績,将一應主犯從犯并罰。楚王臨危棄卒保車,由禮部的喻廣濤和國子監祭酒段哲棟一同認了罪。

關鍵時刻,詹事府左春坊學士鮑雲敬拿出一份禮單和一張票據。

單據上清清楚楚的顯示,喻廣濤在如意閣打了一副價值一萬三千兩的赤金綴珠掐絲金鳳凰的頭冠。兩個月後,出現在楚王妃生辰的禮單上。

從頭冠的用材、手工和打造來看。這幅頭冠價值最多八百兩,冠上如意閣的牌子,頂多一千五百兩。

一副不足兩千兩的頭冠,是如何賣出一萬三千兩的身價的。

這裏面就大有文章了。

明面上,元熙帝沒有追究楚王。只是重罰了并舉楚王和喻廣濤的官員,說喻廣濤攀咬親王,罪加一等。私下卻把禮單和如意閣的票據拍在楚王韓霄面前,在鐘粹宮狠狠斥責了楚王一番。

到底是給韓霄留了臉面。鐘粹宮是賢德妃的寝宮,外人也無從得知是,是天家共享天倫。還是元熙帝痛責楚王。

楚王震驚,自己府上的禮單怎麽會落在太子的人手裏。誰是內鬼?卻始終查不出來太子背後的人是誰。

霍承綱的思緒漸漸從半年前飄回來,他說不清楚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如果華錦萼沒問題,那是他多想了。

如果華錦萼真的是個細作,賢德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這步棋。——華錦萼,究竟是不是華春奕的血脈?

怎麽他剛在‘大考翰詹舞弊’一案上重挫楚王黨。楚王黨就把華錦萼這枚棋送入東宮。

仿佛準備好了多年,就等着這一手似的。

霍承綱沉默的走回自己庑房,太子搬回東宮後,時常會把他留宿。太監房處施曙的幹兒子專門給他騰了一間卧室。

霍承綱心裏有些擔心。如果華錦萼真的是賢德妃準備多年的棋……也許他要更加謹慎的提防才是。

不知想起什麽,霍承綱微微一笑,漆黑的目光在夜色下顯得神秘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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