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清譽

太子府,極明堂裏。

丹露彙報道:“汀香苑那邊挺鎮定的,華側妃也不見異樣。吃了睡,睡了吃,比鄉下圈裏的豬都自在呢。”

“哦?”杭心姝問道:“華錦萼就沒有派人出去打聽什麽嗎?”

“打聽了。”丹露嘆氣道,給杭心姝腿上搭了個小褥子:“和靳良孺、周良孺派人打聽的差不多。都是問發生什麽事了,打聽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自由活動。”

杭心姝垂下眼簾,人都有好奇心,華錦萼會是這個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是出于對華錦萼身份的忌憚,還是太子納側妃以來,華錦萼跳的最高。府內但凡有點風吹草動,杭心姝都在懷疑華錦萼。

或者說……希望始作俑者是華錦萼。

杭心姝說不清自己的心思,只囑咐丹露吩咐底下,将華錦萼看的再緊一點。

過了中午,小春子來報,“霍先生回來了。求見太子妃。”

“快快請進。”杭心姝站起來,在廳堂接見霍承綱。

霍承綱進門行禮道:“太子妃受累了。”

“霍先生快快請起。我這邊還擔心先生着,□□叨着先生什麽時候回來。這下總算安心了。”杭心姝追問:“南苑那邊發生了什麽事,太子可還好?”

霍承綱道:“太子妃放心。太子那邊一切都好,你不必擔憂。之前太子吩咐……”

杭心姝立即接話道:“我已經派人将三位側妃看守起來。府裏侍衛還在院□□-下三只飛鴿。丹露,拿上來。”

丹露帶着三名小宮女捧着托盤進門。丹露紅漆托盤上放着三張兩指寬的便箋,三名小宮女托盤上都是身上帶着血的死鴿子。

霍承綱檢驗了一下鴿子,又取過便箋,聞了一下上面的用墨。果然和他在豐臺發現的用墨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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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承綱皺眉道:“內務府送來的油煙墨,府上都是雜用的。各位主子和太子殿下收藏、賞賜的名墨名硯都是各自珍藏。我們府上如此,想必楚王和魯王殿下那邊也相差無幾。”

杭心姝聞言沉思片刻,應聲道:“霍先生說的是。內務府制墨于外人來說是個稀罕東西,在太子府和各王宮裏都是再尋常不過的玩意兒。平時底下登記造冊用墨,雖取墨有登記,到底難以追查。”

言畢,話鋒一轉問霍承綱,“霍先生突然查這個幹什麽。可是府裏三位側妃做了什麽出格的事。”

霍承綱扯唇輕笑,“出格的事?是出人命的大事!”霍承綱來之前請示過太子,對杭心姝沒有任何隐瞞。

直言道:“河西張鎮安的案子另有隐情,太子手上有一重要人證。原本打算安排他在豐臺,趁皇上南苑圍獵大捷之際告禦狀。将楚王黨在河西一帶幹的龌龊事盡數抖摟出來。”

杭心姝心揪起來,緊張的叫了一聲:“呀。楚王怎麽會放過這個人!”

“正是。他們抓了老林頭審問,使詐買通當地镖局供出趙岳聿下落。一路追殺至南苑行宮。我們的人緊趕慢攔,才險險将人救下。”

霍承綱沉重道:“只可惜,半日前皇上到了豐臺。太子和楚王都不敢在這個緊要關頭沾腥。我們緊急收手,趙岳聿如今還在楚王手上,如今生死未蔔。我們的人還在追擊。”

杭心姝聽得心驚肉跳,平息了幾瞬,才緩緩問道:“這和我們府上有什麽關系?難不成……三位側妃中有人是內奸。”

“不是內奸,是幕後主使。”他道。

霍承綱溫眸藏厲,漆黑的眼中泛着不知名的情緒和興奮,有種棋逢敵手的興奮。“這次楚王和太子南苑伴駕,誰手上都不敢沾腥。此次他們雖然人在豐臺,一直指揮謀殺的人,卻坐鎮京堂。”

霍承綱道:“和楚王無半分關系。楚王至始至終不曾插手,不曾詢問動向。甚至,此時此刻,韓霄都不知道趙岳聿這個人解決了沒有。”

杭心姝緊張的問:“那太子知道嗎。”既然最好的掩藏,是真不知情。杭心姝生怕太子落人一成。

霍承綱淡淡道:“我回京前見過太子。”隐晦的承認太子知道一切。

杭心姝眉眼難掩失望之色。霍承綱見狀,喟然片刻,勸慰道:“知道有知道的好處。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處。太子妃不曾陪太子走過陳家滅門之災,有此擔憂實屬正常。”

頓了頓,霍承綱道:“太子性隐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且信任他。”

杭心姝聞言沉默,她想起太子兩年來的溫潤隐忍,淡笑寡言。想了想,杭心姝問:“霍先生是懷疑這件事和華錦萼有關?”

霍承綱撩袍輕笑道:“狹隘了不是。因華錦萼的出身和身份,你我對華側妃都心懷不忿。實不相瞞,臣知道鴿子和京城有關,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華錦萼。”

“可懷疑歸懷疑。臣,并無證據證明華錦萼就是坐鎮京堂的那個人。而且,華錦萼是鎮國公華将軍嫡親孫女,從小嬌生慣養,脾氣刁蠻。”

霍承綱悠悠笑道:“說她敢以下犯上,對太子不敬,太子妃不敬。府裏上下,沒人會不相信的。可你要說這麽一個小姑娘,能遙隔幾十裏,指揮一隊人馬精準刺殺。誰會相信?”

“可是信鴿……”

霍承綱搖搖頭道:“信鴿,只是一個通信手段。太子妃執掌府內上下人事,亦曾掌管東宮中饋,和內務府詹事府打過交道。自然知道這馭人之難。”

霍承綱反問道:“華錦萼一個深閨小姐,既不是男兒,也不是世子。手下從何可以使喚一隊精英刺客。又是憑什麽坐鎮京堂調度。”

丹露一敲手道:“是啊。這刺殺又不是繡花。這華側妃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學刺繡女紅,琴棋書畫,禮儀規矩。總和打打殺殺的事攪合在一起。也不和常理啊。”

杭心姝斥道:“丹露住嘴。”

“太子妃不必生氣,你這丫鬟說到點子上了。”霍承綱贊賞了杭心姝身邊的大丫鬟,神色間并無不虞。“府上也許有其他奸細、細作。也不單單是華側妃,周良孺、靳良孺都是深閨大小姐。”

“這些事他們未必懂。”

杭心姝蹙眉道:“本宮糊塗了。霍先生的意思是……?”

霍承綱微微一曬道:“擒賊先擒王。承綱讓太子妃先回來盯着太子府,是為了掐斷楚王手下和盛京的聯系。霍某回來前,太子的人已從賊人手下救下趙師爺。尚有一絲氣息茍存。”

“這真是個好消息。”杭心姝露出輕松的笑意,撫着胸口順了順氣。過了會兒,她奇道:“人都被抓走了,他們為什麽不在第一時間殺了。反倒留着時間讓你們營救?”

“因為,他們內部有分歧。一撥人主張殺,一撥人主張審。自己先內鬥的不可開交。”霍承綱感慨道:“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有了可乘之機,救出趙岳聿。”

“原來如此。”

杭心姝問:“那太子府現在怎麽辦?三位側妃可還要派人看着。”

霍承綱搖頭,感慨道:“看也看不住了。想必再過不久,容妃娘娘就要召華側妃進宮了。”

容妃是賢德妃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是宮裏為數不多的妃位之一。

杭心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留人把柄了。我這就把幾位側妃的足禁解了。對外就說,府裏有人生了天花,怕丢職,不敢聲張。這才把幾位側妃和宮人拘在自己屋裏,不許随意走動。”

“好主意!”霍承綱拊掌稱贊道:“借此機會,也把府裏的人事清一清。”笑了笑,挑眉問道:“皇後娘娘上次派來的女官還在府裏吧。”

杭心姝笑着稱是,心下詫異萬分。霍先生剛進回來,腳下都沒耽誤就來見她。就對府裏的事知道的這麽清楚。

思及皇後和太子對霍承綱的信任。杭心姝沒有多問,吩咐丹露去辦。

杭心姝道:“府裏人員多是宮裏派出來的。人員調動皆要通過內務府。府外之事,就拜托霍先生了。”

霍承綱點頭道:“這些都是小事。”他起身告辭道:“太子妃如今懷着龍嗣,府裏人事正是緊要的時候,趁楚王和賢德妃不在京,我們也趁虛調動一次。”

他回頭朗笑道:“無賴是無賴了些。不過等楚王和賢德妃回京,怕是麻煩纏身,也沒時間注意這些小事了。”

“先生說的是。”杭心姝起身送客,丹露将霍承綱送到大門外。

路過汀香苑的時候,霍承綱定定的站在大門處看了許久。白果正奉命在門側鬧事,問守門的護衛,側妃娘娘什麽時候才能出去走動。

突然發現門外站着一個高大俊逸的男人,興味盎然的直盯着汀香苑看。男人穿着石青色紗衫偏襟直裰,腰墜樣式普通的五毒蝙蝠紋荷包,看起來清貴又寒酸。

白果高聲道:“這裏是太子內宅,你是何人,為何站在側妃娘娘門外觑視。”

霍承綱拱手笑道:“在下幕僚府門客,奉命進來傳話。無意中走錯路了,誤闖內宅。還望姑娘雅量。”

白果皺眉道:“既然是走錯了路,為何不趕緊叫宮人帶你出去。你一個男人,出現在太子側妃的門外,直直站了這麽許久。讓外人瞧見了,豈不是毀了側妃娘娘清譽!”

霍承綱心中冷笑,想起那夜在東書房,華錦萼在自己身下摸的那麽一下。

清譽這種東西,她有嗎。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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