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廢棋

“小姐,剛才有個奇奇怪怪的人站在門外偷看。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

華錦萼好奇道:“什麽人讓你這麽生氣。”

白果一臉如臨大敵,絞着手帕道:“是個男人,他自稱是幕僚府的先生。走錯路了。你說現在太子又不在府裏,他一個大男人闖到內宅,還直杵杵的站在咱們院子的大門口。讓別人怎麽想嘛。”

越說越氣,拍桌子道:“您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咳,咳咳。”華錦萼正在喝水,聞言嗆了幾口,放下茶碗在桌子上。心虛的心裏直打鼓。

華錦萼屬于越心虛,表面越鎮定的人。她若無其事道:“誰呀,我們出去看看。”說着起身跨出門檻。

“不知道,不認識。”白果攔着華錦萼道,“小姐,小姐。你別出去了,您現在是側妃娘娘,讓外男沖撞了就不好了。”

兩人正說着,門外忽然有個小宮女進來。說是府裏隐瞞不報,犯了病的宮人和其親密接觸過,通吃同住的人都被請出府裏了。

華錦萼可以自由活動了,杭心姝還派人送了個醫婆,讓華錦萼檢查一下汀香苑的下人。有沒有和花木房一個叫周嬷嬷的接觸過。

有的話,讓華錦萼也把人交出去,隔離起來。沒問題了再讓她回來重新當差。

華錦萼把這些雜事交給白果去辦。自己去門外看了一眼,剛在垂花門處站定,遠遠就望見一個石青色男人的背影在石子路上徘徊。

只是一個背影,華錦萼依稀覺得這個身形像是霍承綱。但她不确定,她沒見過霍承綱幾面,還沒有熟悉到一個背影就能将人認出。

按理說這麽長時間了,這人也該走了。怎麽還在汀香苑附近徘徊,難不成真是來找她的?

石青色背影忽然轉身,玉面陰秀,五官明亮。兩種複雜氣質毫無違和感的糅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個君子有方,沉穩陰郁,大氣爽朗的形象。

華錦萼微訝一下,竟然真的是霍承綱。他沒有去南苑陪着太子圍獵嗎。

華錦萼今日穿着粉色罩衫,鵝黃色交襟直裙,绶金雲錦腰帶。雲鬓上三兩枚珠釵,如杏花般清雅素淡。少女稚氣,清麗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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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是被拘在汀香苑久了,沒有怎麽隆重收拾。

兩人隔着亭臺暮色,遙遙相望片刻。華錦萼打發門口守衛過去,給霍承綱帶路,讓他趕緊離開內宅。

霍承綱見侍衛前來為他引路,遙遙拱手謝過汀香苑門側的華錦萼。微微一笑,燦然炫目,轉身大步離開。

華錦萼若有所思,這個霍承綱,幸好五官長的端正大氣。壓的住一身陰秀邪郁,否則還不知道怎樣陰森駭人呢。

人面相正氣了,便是氣質陰郁,也能襯出幾分君子沉穩。

過了幾天,宮裏傳來消息,容妃身子抱恙。之前她一直吃大公主進貢給賢德妃的養榮丸。這幾天吃完了,換了太醫院的養榮丸。

不知道是配方不同,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容妃身子一直不大見好,她先前的養榮丸都是賢德妃賞她的,如今賢德妃陪皇上去南苑圍獵。

容妃便下帖子接華錦萼進宮說話。表面意圖人盡皆知。

杭心姝事前有了霍承綱提醒,沒有說什麽。華錦萼臨走前,杭心姝讓丹露送了華錦萼一匣子養榮丸。淡淡地,什麽也沒說,像是施壓一般。

華錦萼沒說什麽,謝過太子妃的關心。帶着杭心姝賞賜的一匣養榮丸進宮了。

容妃就住在鐘粹宮的偏殿裏,晉了妃位以後也沒有單獨立宮。說是舍不得賢德妃姐姐,兩人住在一處。

華錦萼進去給容妃見禮,容妃長的很白,白的令人炫目。華錦萼眼角微擡,看她第一眼,腦海裏只有這一個印象。

容妃長的不算特別好看,五官略顯平淡。唯有她年近四十,還白裏透紅,水潤泛光的臉頰和白皙到極致的皮膚。讓華錦萼羨豔不已。

容妃正側身撿點心吃,華錦萼定睛細看,發現容妃的側臉比正臉好看。襯着烏黑長發,顯得格外有韻味。容妃眼角連細紋都幾乎看不見。

華錦萼心生贊嘆,賢德妃從哪挖出來這麽一個寶貝。姿色容貌即不會壓過自己,卻另有風韻特色,讓皇上印象深刻。

容妃性情淡淡,見華錦萼并不親近。請她起來後,并無寒暄。直接道:“魯王殿下在側殿。你過去吧。”

華錦萼福禮道:“是。臨行前太子妃讓我把這匣養榮丸帶給娘娘。”

“放着吧。”容妃娘娘并沒有叫宮女來接。

華錦萼主動放在桌子前,敏銳的發現,容妃好像不待見自己。她面帶微笑,笑着離開。心下卻奇怪不已,這是為什麽呢?

今天是分明是她第一次見容妃娘娘。

華錦萼帶着疑惑來到側殿,側殿空無一人。鋪着錦緞的八角桌上,放着一個明黃色琉璃的玉環擺件。

華錦萼一門一眼就看到了它,以為是魯王殿下留給自己的東西。上前察看,才發現那琉璃玉環上空無一物,連個刻字也沒有,順手又放下了。

“給你的,怎麽不拿着。”槅扇後走出身穿紫紅色蟠龍蟒袍的魯王殿下,韓霆從桌子取過玉環,彎腰給華錦萼系在荷包上。

華錦萼有些淚目,聲音若無其事道:“這是什麽東西,似玉非玉的。”

“不值錢的玩意。玉琉璃的一種,崇山的道士冶煉的,據說是在琉璃石中摻入琉璃母,高溫燒制而成的。”魯王嗓音淡淡,不怒自威,有股嚴肅的味道。

華錦萼聽的心裏緊繃繃的,總覺得魯王下一句就要發怒。

魯王卻沒有發怒,反而坐下,身子挨下去了。擡手正好能梳理華錦萼腰包上的流穗,華錦萼看着他,目光疑惑。

魯王笑着解釋道:“我有好幾年沒見過你了。”他手一頓,“你還是這麽愛追根究底的。”

華錦萼低下頭,左言又他道:“魯王殿下此次找我來,有什麽吩咐。”

魯王道:“是我派人打傷顧子君的鴿子,留給霍承綱把柄的。”

華錦萼霍的擡頭,“你要毀了我。”

魯王輕笑一聲,“說什麽傻話。我毀了你做什麽,怪心疼的。”

華錦萼坐在韓霆對面,目光隐隐噙淚,她擲地有聲道:“我在太子府裏本就沒有站穩腳跟。太子妃太子還有那個幕僚,從未對我放下過戒心。”

華錦萼越說越恨,“我在東宮什麽都沒來得急為您做。您這就不要我了嗎。”華錦萼想到相伴韓霆十幾年的小泉公公,一時心有戚戚哀痛。

“魯王殿下,你對你身邊的人可真是下得了狠手啊。”

華錦萼質問他:“你把我養這麽多年,難道就是為了讓我成為楚王手下的一步廢棋?”

華錦萼如何不知道魯王為什麽這麽做。太子重回東宮在即,皇上當初在宮外給太子設太子府,本就是厭棄。

允許太子重新遷進東宮,是意志松動,念起父子之情。要重扶持太子之意。

楚王黨和太子-黨互相攀扯撕咬,是元熙帝最厭惡見到的事。兄弟阋牆在其次,皇上正值壯年,并不願看到底下兒子各自為黨營。

這次太-子黨和楚王黨為河西之事,私下在聖駕之前,為了一個趙師爺大打出手。還傷及人命。

皇上已經三令五申,不許再提及此事。張鎮安收押刑部,等聖駕南苑歸來再議。因現在捅上去的只有賬目問題,河西民變還沒有抖摟出來。

滿朝文武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和危險性。

魯王出賣坐鎮京城的華錦萼,和送當年的小泉公公去死沒什麽分別。

一口濁氣激蕩在華錦萼胸口,她壓抑住心裏的不适。平靜的問:“然後呢,魯王殿下接下來讓我做什麽?”

魯王怔了一下,思考了一會兒。“這幾日韓霄會麻煩纏身,有的你忙。”他道:“我收到消息,太子的人已經救下趙岳聿。”

“救下?怎麽可能。我明明吩咐他們抓到人就……”嘎然止聲。華錦萼一拍桌子,怒道:“蠢貨。”

光線照在華錦萼氣氛的臉上,白瑩如玉,天鵝頸上泛光……魯王殿下目光流連了片刻。突然問了一個自己都毫無防備的問題,“你在太子府,侍寝過嗎?”

華錦萼冷冷道:“府裏遍布魯王眼線,我在府裏如何,你不知道嗎。”

魯王道:“我沒有令人探聽過這些,我……”

“是嗎。”華錦萼不以為然,打斷他問道:“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半晌沒有回應,擡頭。魯王殿下目光呆滞,定在一處,半晌沒有說話。斷斷續續的說了幾遍‘我’字,聲音忽然變得稚嫩起來。

分明還是同一個聲線,前後一瞬間。就從威嚴變得稚嫩呆氣。

魯王看着她荷包上的玉環,呆嫩的嗓音道:“你喜歡嗎?”

“魯王殿下?”華錦萼蹙起了眉,以為是外面有人。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檢查了一圈。四周并無異樣。

華錦萼道:“魯王殿下,這裏沒別人。”

魯王韓霆卻不聞不問,低頭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他擡頭問:“錦兒姐姐,你不喜歡嗎?你回答我啊。”

華錦萼氣急敗壞的和韓霆說,“魯王殿下,不要再裝了!”

魯王韓霆澄亮的鳳眼看着華錦萼半晌,皺眉道:“錦兒姐姐,你太兇了。”

每次,每次都這樣。每一次一和他談正事,魯王就左言右他,裝瘋賣傻的回避。華錦萼深吸一口氣,“既然如此,廿七先行告退了。”

吱呀,剛拉開門扇。

魯王殿下在身後輕笑,“小錦兒,這就生氣了。”他聲音威嚴中透着溫柔,“你氣性可真大。”

華錦萼怒氣未消,胳膊隐隐顫抖,還是甩門離去。她仰頭驕傲的離開,棄子又如何。她是華明琨的孫女,太子韓霐的側妃。

要不要做棄子,魯王說了不算,楚王說了不算。她,說了才算。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久等啦,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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