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吃虧

華錦萼從來沒想過她會助纣為虐這件事。

何為纣,何為虐。在她看來這根本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正義黑白,正反兩面,從來只是立場不同。

區別只是正義的太-子黨為大義而犧牲,非正義的流孤堂,是明着殺人而已。

可太子的手上當真沒有無辜的鮮血嗎?

同樣是殺人,只是立場不同。太-子黨的就是正義,楚王的黨的就是非正義?

憑什麽。

可這次,華錦萼第一次覺得她在助纣為虐。她在幫着楚王的私心為害河西的百姓。

如果這次趙岳聿真的是背負着整個河西百姓的希望來的京城。她真的在害平民……和她,和她爹娘,姐姐弟弟一樣的平民百姓。

華錦萼看向郭璟,郭璟明俊溫柔,是個有赤膽之心的坦蕩君子。他為人正直,愛民如子……雖然華錦萼沒見過他治理一方的樣子。

可她堅信,郭璟一定會愛民如子。他對誰都很好。

郭公子的眼睛中像是住着陽光,永遠溫暖明亮。郭公子彬彬有禮,是個再和善不過的謙謙君子。

他有着十足的耐心,不管小時候的桐盈說什麽傻話,他都會認真對待。

郭公子生的俊雅,修眉微軒時,仿佛烏雲蔽日。讓人忍不住想驅走烏雲,守護他眼睛中的陽光。

郭公子——像哥哥。

華錦萼不忍地想,如果郭璟知道她在幫着楚王助纣為虐,他會怎麽看待她。一想到他伸張正義,剛正不阿的樣子。華錦萼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克制着眼中淚光,臉上笑意盈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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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錦萼道:“時候不早了。家裏下人還在寺裏等我。郭公子,我們有緣再見。”

郭璟感慨的摸了摸她的發鬓,低低道:“還是別見了吧。我到底是外男,若讓你家夫君看見了。你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頓了頓,道:“這些年我一直挂念着你。擔心你過的不好。試圖聯系過蕭兄,卻始終沒有音訊。這次得見,我也算是了嘗心願。”

郭璟溫和地笑道:“桐盈,要好好過日子啊。小丫頭好好的,郭某祝願你今後生活,安定快樂。”

華錦萼點點頭,心底觸動的厲害。

從來,郭公子對她的心願只有兩個字‘安定’。

郭璟知道,華錦萼這一生,最需要的兩個字就是安定。

有時候華錦萼會覺得郭璟那雙溫和的眼睛,能看到她靈魂深處。

離開桃林前,華錦萼問郭璟。“郭公子,你從前說桃花開在三四月,山上寒,花期通常會延遲到五六月。為何如今已入秋,相國寺的桃花還開的如此盛灼。”

“這裏是盛京啊!”

華錦萼不解,郭璟溫和一笑,柔聲解釋道:“宜州地處南方,氣候溫暖。花期通常在三四月。盛京位于京北,氣候屬寒。山下開花都要到五六月。山上推遲到秋天也不是什麽奇事。”

華錦萼微怔,第一次感到天南地北的懸殊。原來她從南到北,再到極南,最後又回到盛京。

她這半輩子的也頗為精彩。

華錦萼福身,微笑着告辭。“桐盈。”郭璟看見華錦萼苦笑,頓時心疼。他追上去道:“你如今才二八年華。別總這麽死氣沉沉的。”

華錦萼搖頭道:“不,我在夫君家很是活波……夫君喜歡活波的姑娘。只是在郭公子面前,我不想裝了。”

郭璟沉默片刻,松了口氣道:“也好。”

“側妃娘娘……”桃林外突然疾步走來一個身穿太監服的男人。華錦萼回頭,是霍承綱。

郭璟疑惑地看着華錦萼,“側妃娘娘?”他腦子飛速轉了片刻,皇家側妃,他脫口而出,“你是東宮的人。”

怎麽可能!

郭璟咽下後半句話,沒有敢露出絲毫異樣。他拱手行士子禮,後退兩步。“姑娘,您的家丁來了。”

霍承綱恭敬的向華錦萼行禮,攙着華錦萼離開了。郭璟雙手拱禮,弓着腰,一直到華錦萼兩人走遠才起身離開。怕給華錦萼添麻煩,一步也沒有回頭。

華錦萼餘光将郭璟的動作盡數收在眼裏。郭公子,果然任何時候都能不問理由的……保護她。

“側妃娘娘是在哪都不安生啊。”霍承綱似譏似諷,目光嘲弄,盯着前方。卻紮在華錦萼身上。

華錦萼淡淡道:“我觀這片桃林甚美,過來一瞧。不過是碰巧遇上,霍先生何出此言。”

“碰巧?”霍承綱高高拔起音調,冷冷的看着華錦萼。寶藍色的太監服也壓不住他一身的淩厲,他眼中有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霍承綱道:“側妃娘娘碰巧的可真好。您碰的這位郭大人,在太子那都是挂了號的人物。郭大人在永和縣鎮壓糧倉暴-亂,吏部左侍郎史大人親自将人提拔入京。如今職位尚懸,就等着楚王一句話提拔。”

“娘娘貴為東宮側妃,私見外男。”他腳一頓,兩人剛好行至相國寺東廂的一處過道,霍承綱警告她道:“東宮後妃插手朝政可不是什麽美事。”

“霍先生多慮了。”華錦萼還是那句話,“只是碰巧遇到。”

霍承綱不予置否,不再多言。

華錦萼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桃林。”

霍承綱學她無辜的神情,嘲弄又滑稽的表惹得華錦萼撲哧一笑。霍承綱不倫不類道:“兩位寺僧告訴我的呀。”

霍承綱道:“他們下山時遇到我,還特意提醒我。貴人在桃林賞花。山上人多眼雜,讓我早些上山,莫要讓閑雜人等沖撞了貴人您。”

他感慨道:“我可算是知道你今天為什麽要死要活的要來相國寺。”

華錦萼心裏呵呵,說是碰巧都沒人信。兩人在香爐角殿買了香油柱香。霍承綱上山的時候還在路上買了點心,紅餅等供奉。

兩個半路子來上香的人,一入大雄寶殿,心裏立刻清靜虔誠,他們面對着拈花微笑的金佛,心裏各懷期望。

相國寺知道是華錦萼來祭拜,特意為華錦萼清場一炷香的時間。因華錦萼是臨時來的,這已經是方丈能為華錦萼争取的最大時間。

大雄寶殿裏空無一人,霍承綱索性也不裝了。他摘下帽子,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團前。

磕頭,致禮,祈願。

“你是在祭拜誰?”華錦萼側臉問他。

霍承綱不做聲,他噙笑望着佛祖的眼睛。一回頭,眼裏璀璨如星光。那一刻華錦萼覺得他五官都些模糊,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沾了佛性一般,不染紅塵。

華錦萼心靈福至般的,覺悟到霍承綱超脫世俗,清靜無為的靈魂。

這樣的人,為什麽會染指朝政。役從于太子旗下呢。

華錦萼不禁暗暗惋惜,如果霍承綱是她們流孤堂的人就好了。這樣一來,流孤堂勢必如虎添翼。

上完香,華錦萼求了一道開了光的保胎符,一道家宅平安符,一道人身平安符。

霍承綱看見她的家宅平安符十分詫異,有些不敢相信華錦萼會乞求東宮上下平安。

下山後,華錦萼敏銳的發現,先前給他們趕車的圓臉太監小竹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張生面孔。

華錦萼遲疑的不肯上馬車。霍承綱卻好像根本沒有發現換人了一樣,堅持請華錦萼上馬車。

華錦萼不知道霍承綱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好上了車。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

馬車平安無事的駛出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天色漸漸暗沉。馬車行至一片偏僻冷清的地方,突然停下車來。

華錦萼感到車橼處輕輕跳上來一個人。她拔下頭上的金釵簪子,躬着身形,那人掀開簾子,剛探進頭。

華錦萼的右手扭頭,屈肘頂在來人腹側的章門穴上,左手握着金釵,朝他脖子上的大脈刺去。

人體有一百零八處死穴,其中三十六處是一招斃命的致命穴。章門穴是其中之一。

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馬車裏一片黑暗,霍承綱剛探進個頭。就感到華錦萼身手淩厲的朝他死穴拿去,他下意識自保,反擒住華錦萼左肘,将她壓在鋪着錦被的馬車上。

霍承綱脖子不可避免的被劃傷一道紅印,破了點皮,隐隐滲血。他嘶了一聲,對半張臉埋在錦被裏的華錦萼道:“我倒不知道,華将軍的孫女居然還會武技。”

華錦萼聽到霍承綱的聲音,立即收斂。做出反抗無力的樣子,氣憤道:“我爺爺,我爹爹都是武将,我會點武怎麽了。”

黑暗中男人笑了一聲,霍承綱啧道:“華明琨和華春奕好端端,教你這些一擊致命的死招做什麽。”

華錦萼大聲道:“我不知道什麽是死招活招。我只是學一點功夫防身,好對對付你們這些登徒子!”忿忿不平。

霍承綱十分有技巧的拿捏住她,華錦萼都無需裝。她不用盡全力,竟然真的無法掙脫分毫。

馬車外的太監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般,駕車直驅。

華錦萼問他:“你要帶我去哪。”

霍承綱閉目沉思,“太子府。”

“你打算就讓我這麽回太子府嗎?”華錦萼掙紮了一下,示意着兩人不雅的姿勢。

華錦萼淩亂的衣衫,領口微微松動。掙紮出鵝黃色軟衣。

霍承綱不冷不熱的看了她一眼,眼睛漸漸适應了馬車內的光線。他看清華錦萼掙紮的潮紅的臉頰,努力仰長的脖子,像極了他小時候養的雪白京巴狗。

霍承綱是南人,住的拔步床。京巴狗是寵物狗,長不大,成年體型也只能扒到海棠拔步床邊上。每次小京巴歡快的搖着尾巴,扒在床邊,央求的看着霍承綱,想讓霍承綱抱她上床時,就是這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濕漉漉的眼睛裏,靈澈又期待。

霍承綱收回目光,淡淡道:“男人你都摸了。這樣怕什麽。”

哪壺不開提哪壺!華錦萼争辯道:“我們不是一比一扯平了嗎。”

“是扯平了。”霍承綱配合的點點頭,他低下頭,俯身望着她。“可是,霍某十分想知道。華二小姐嫁入東宮前,是個雲英未嫁的小姑娘。你怎麽就敢堂而皇之的,往男人身下摸呢。”

華錦萼無奈地嘆息:“我摸錯了。那天我太緊張了,我本來是想抓你衣角的。”

“哦,原來如此。”

霍承綱直起身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側妃娘娘摸錯的,可真是地方啊。”狹目嘲弄,霍承綱絲毫不覺得,她有什麽資格在他面前提清白二字。

吃虧的人,可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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