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性

睿思殿裏。

楚王韓霄被不明人士攻擊後, 頭部輕微暈眩, 太醫囑咐要靜養。

楚王哪裏是閑的住的人,急得渾身長犄角。百般無聊之下,每天只能抱着精力旺盛的小女兒逗趣。

楚王的長女還沒有取名字, 宮裏上下都叫她元姐兒。元姐兒才半歲, 小小姑娘卻似男兒, 手下力氣十分之重。動辄打的韓霄, 半張臉都是疼的。

元姐兒還喜歡撕扯人的頭發, 放進嘴裏吃。楚王韓霄在女兒手下苦不堪言。卻又不能動手打。

楚王覺得頭更疼了。

太監來報吏部左侍郎陳雲君求見, 楚王如獲大釋, 忙把女兒交給鄰近的奶嬷嬷。一直對韓霄充滿攻擊性的女兒, 卻不知為何忽然不舍起來,揪着韓霄胸前的衣襟, 淚眼汪汪的, 仿佛韓霄一放下她就會哭似的。

楚王韓霄心一軟, 索性自己抱着,去了廳前。

陳雲君是為郭璟的事來的,他開門見山道:“太子想把郭璟調往遼州做按察使。臣思來想去不明白,太子怎麽會突然青睐起郭璟。”

楚王韓霄也搞不明白太子,前一陣子他手下名的董謙玉還一副要把郭靖打死的樣子。這才幾天,又開始籠絡示好了?

楚王韓霄仔細想了想,郭璟這個人無非就是性子好了些,溫善可欺。

遼州地界有三個侯爺,地方官員上任, 無論官職大小,先得去拜門子。可謂是盤踞一方的三塊狗皮藓,朝廷都管不動。

即便郭璟能做個青天大老爺。遼州地界的田畝商鋪漕糧鹽引,這大多是三位老侯爺名下的産業,底下百姓和三大家奴起沖突。哪個青天大老爺不得給老侯爺面子。

再者,話說回來。郭璟從入京那天起,就是他楚王黨的人,太子敢明晃晃跟他搶人,是一點也沒把他這個楚王放在眼裏啊!

楚王韓霄嗤笑着問:“郭璟是什麽态度?”

陳雲君頭疼不已,“郭璟很是向往,恨不得即日就出發。原先看他還是個聰明才絕,是個頂頂要好的青年才俊,現在只覺糊塗至極。”

Advertisement

楚王想了想問道:“我記得你的女兒是不是還在和他議婚事,婚事談的怎麽樣了?”

陳雲君渾身冷汗,不知楚王是何意,謹慎再三。最終還是一五一十道:“郭璟的父母雙親都在宜州郏縣。前些日子才入京,郡主張羅着給郭家母子置辦了宅子。”

楚王韓霄驚訝道:“汝陽郡主怎麽回心轉意了。”竟然還幫郭璟父母置辦宅子。

陳雲君苦笑道:“可不是嗎。女人善變,前些日子還盯着那黃家公子黃文堯不放手。這兩天不知怎麽的,又改口跟我說,郭璟人品相貌也不錯。”

“尤其是近些日子,郡主和郭家父母打交道多一些,原本郡主只是想着,郭璟在京城根基尚淺,置辦宅子容易多花冤枉錢,有意幫一把,順便打探一下其父母品性。誰知越打探越滿意。”

楚王韓霄一幅感興趣的樣子,連他懷中的小殿下元姐兒也睜大着漆黑的眼睛,一副好奇的樣子。

雖然知道小孩子什麽也聽不懂,可看見孩子純真的笑容,陳雲君還是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陳雲君對楚王道:“郭璟是家中獨子,父母家底殷實。其母略為功利一些。但也不盡然是壞事。她一心想讓兒子攀高枝,為此郭璟房中十分幹淨,連個通房小妾都不曾有。如今二十餘歲,仍是個童子。”

“竟然是個雛。”楚王韓霄訝然,低頭看了眼女兒。咽下那些輕佻的話,淡淡道:“你繼續說。”

陳雲君深深無奈,楚王不在百官中得人心便是如此。楚王目中無人,好美色。

郭璟是朝廷命官,堂堂男兒,竟被楚王用一種戲谑的語氣點評。仿佛在說勾欄院裏的哪位姑娘一樣。陳雲君啞口無言,一時暗暗後悔自己把話題引到此處。

這次,陳雲君簡要的講了一些郭璟家中的事說了。

楚王聽完道:“既然汝陽郡主覺得合适。那便趁早讓郭璟和你女兒陳姎把婚事辦了。然後由你這個岳丈提攜,讓郭璟去行人司辦事。”

“楚王的意思是,駁了太子?”陳雲君擡頭道。

楚王韓霄冷冷的看了陳雲君一眼,慢條斯理道:“本王說的哪個字陳大人不明白?”

“臣,臣的意思是。太子若問起……”

“告訴他,郭璟難當大任便是。再不濟讓郭璟親自辭了。區區小事,還需本王教你。”

楚王韓霄瞥了他一眼,不耐煩道:“油滑怕事,本王厭惡。去吧,你直接告訴太子是我的意思。”

陳雲君戰戰兢兢的退下,沒多久小太監上前附耳對楚王道:“……靳良孺……侍女……”絮絮叨叨半晌。

楚王韓霄正燥郁煩悶着,微微不悅道:“人沒死就不要往本王這裏通報。老子睡了她,又不是娶了她,她要死要活與我何幹。”

說罷抱起女兒元姐兒花園裏去打秋千。出門撞上楚王妃,楚王妃張妍帶着侍女,端着青鼈炖湯,湯盅裏撒着鮮亮的青蔥花。白湯綠蔥,味道極鮮。

楚王韓霄一看見她就皺眉,把女兒高高舉在臉前擋着道:“又是什麽補湯。你和元姐兒喝吧,本王還有要事,先行一步。”說着就要離開。

楚王妃張妍挽住他胳膊道:“楚王殿下!只是青鼈炖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藥單,你就喝兩口吧。”

楚王不喜歡別人反駁他,他看了眼楚王妃身後宮女。心裏默念着,‘這是我的嫡妻,不能給她沒臉。’‘這是我的嫡妻,不能給她沒臉。’一連念了三遍,才沒有甩開張妍的手。

最終楚王被王妃拉進殿裏喝湯。

東宮裏,靳慕蘭的宮女錦橙已經被打的沒有聲音。先前人還在哭喊七十大板打下去。

漸漸的,人已經連聲響都沒有了。

霍承綱從宮道走過來,在人群裏找了找,對中間的嬷嬷招手。他吩咐觀刑嬷嬷道:“太子妃、側妃、周良孺身邊的大宮女先放回去吧。快到晚膳時分了,主子身邊得有人伺候。”

觀刑嬷嬷驚訝的看了眼霍承綱,想到霍承綱的身份和行走東宮的頻率,脆聲應是,對霍承綱吩咐的事沒有打絲毫絆子。

白果很快就回煥章殿伺候,她的腳步虛浮,人還有些飄乎,心神不寧。

華錦萼自己泡完藥桶,晾着腿,正在自己敷艾灸。看見白果進來,奇怪道:“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白果麻利的接過華錦萼手裏的艾條,一邊按摩穴位一邊給華錦萼薰烤。她道:“刑還沒有施完,觀刑嬷嬷吩咐我們幾個大宮女先回來伺候主子。”

“……錦橙已經被打死了,太監還在打。”白果驚魂穩定,掉下來眼淚道:“私下裏大家都說,是楚王和靳良孺有了首尾,卻白白推了錦橙出來擋罪。”

華錦萼道:“這兩日我日日去鐘粹宮罰跪,竟然不知道東宮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是怎麽發現的?”

白果道:“前些日子楚王殿下在宮中遇襲。皇宮上下都被盤查。查到春禧殿的時候,竟然翻出男子腰帶。”

“……查人為什麽還要查東西。”華錦萼愕然,“這是有人故意整靳慕蘭吧。”

華錦萼這話說的自己都心虛,她想着每次單獨見楚王韓霄的場景。不禁打了個寒顫。

韓霄就是個色中餓鬼。靳慕蘭瓊姿花貌,算半個絕色,被楚王盯上還真不奇怪。

白果道:“靳良孺好像并不冤枉。我聽說,驗身嬷嬷都驗出來靳慕蘭不是處子身。太子可還沒有寵幸過她呢。”

“誰認出來那腰帶是楚王的?”

“是司衣局的宮女。”

華錦萼的目光不不禁落向霍承綱方才站過的地方。目光四下搜尋了一圈,這祖宗沒有故意在她房間裏落下東西吧。

想了想,華錦萼覺得自己整個煥章殿都要齊齊搜一遍,她回來的時候就霍承綱一個人在這裏,搞不好他藏了什麽東西。

白果不知為何,挺心有戚戚哀的。華錦萼勸慰她道:“人的命天注定,別想太多了。”

“天注定麽?”白果幽幽的看着手中冒着白煙的半根艾條,“廿七你上輩子一定做過很多好事。”

“嗯?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白果道:“你我月岚都是大公主收留的孤兒。最後,只有你最好命。”

好命嗎?

華錦萼笑道:“那我和你換啊。”頓,黯然道:“如果能的話。”

白果道:“你從孤兒做到太子側妃還不開心嗎。”

“可是我并不想當太子側妃啊。我甚至不想認識魯王楚王太子這樣的大人物。我不想要的東西,無論它有多好,我也不喜歡。”

華錦萼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找到一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在小鎮上過着平平凡凡的小日子。”

“我不想去鄉下,因為貧賤夫妻百事哀,小鎮上就很好。我要是能嫁給商鋪的老板,或者自己辦個小食攤,賣賣馄饨、湯面。有一點小小的錢,但不要大富大貴,到時候生一個孩子就好了。最多,兩個。把她們好好養大成人。”

華錦萼認真道:“無論生的是兒子女兒,不論多窮,我都不會賣掉他們。”頓了頓,腦海忽然閃過年幼的董文玉。

華錦萼曾對楚王說,她這輩子也不想見到董文玉。但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居然想開一個馄饨攤。

……太讓人意外了。

小時候的董文玉嘴饞,母親偶爾買一碗馄饨。董文玉都偷偷背着娘,給她留一半。

華錦萼這半輩子有過很多下賤的名字,但她最覺得最下賤也最讨厭的一個名字是是董六妞。比碧絲這樣靡靡之風的名字還厭惡。

下賤是因為董六妞的生身父母覺得女兒下賤。讨厭是因為,她父母讓她覺得自己很讨厭。

白果怔怔的,不贊同道:“廿七,你的心願太小了。”

華錦萼笑了笑,沒有說話。人性是個很複雜的東西,每個人的心願都不一樣。她放下褲腿,把自己蓋回被子裏。

話題噶然而止,白果收拾好東西,吹熄蠟燭,退到外間。

黑暗中,華錦萼望着帳子上繁複的葫蘆花藤,低聲道:“小嗎?”她輕輕搖頭,“我一點也不覺得。”

明明對我來說……遙不可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