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尋找
紅痣女跟着華錦萼寺廟倒座房出來, 穿過綠蔭蔥郁的放生池, 繞到一處廂房前。
華錦萼笑着站住,問紅痣女:“姐姐讓我傳什麽話,可否大略透個底。”
華錦萼捏着紅痣女給她的荷包, 佯裝猶豫不決, 想收又不敢收的樣子。
華錦萼道:“你只用一個我不怎麽識得的霍先生來搪塞, 妹妹這心裏實在是慌的很。”
紅痣女咬牙道:“是我家大人有要事求見霍先生!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霍先生, 大人本想直接見太子一面, 求了各種各樣的門路都不得果。知道太子妃再相國寺吃齋, 這才讓我來冒一冒險。”
華錦萼奇道:“什麽要緊的事?竟一刻也等不及。”
紅痣女閉口不言, 不再多吐一個字。華錦萼颔首笑道:“我知道了。你姑且先在這裏休息片刻, 我這就去禀告太子妃。”
紅痣女進去後,華錦萼翻箱倒櫃給找出一個茶壺來。給紅痣姑娘添了壺熱水, 這才出去了。
華錦萼在對面屋子背後的屋檐下等着。秋日午後夕陽漸沉, 橘紅色的陽光沐染整座寺院。
華錦萼心裏正默默數着數, 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步履匆匆的走過來。
霍承綱神色凝峻,一邊走一邊問小厮,“……什麽丫鬟?哪個丫鬟帶走了。你們發現人怎麽不及時留下。”
小厮一邊打自己耳光,一邊解釋道:“實在不是奴才不盡心辦事。紅葵姑娘不知遇上了什麽事,頻頻回頭小跑,見我們追的緊了,趕緊竄走了。”
霍承綱心裏一沉,鄭铉海是被什麽人盯上了再追殺嗎。
紅葵原是抱石水閣的侍女, 先前邀鄭铉海在抱石水閣議事的時候,鄭铉海看上眼角有一顆紅痣的紅葵。霍承綱便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把紅葵送給了鄭铉海。
抱石水閣是太子的産業,霍承綱是太子身邊的紅人,抱石水閣主人雖舍不得,倒也沒敢駁了霍承綱的意思。
鄭铉海将紅葵帶回家後,很是喜愛。沒多久便擡了妾室,半年前還給鄭铉海添了個大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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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錦萼不想讓霍承綱看見她的身影,悄悄往夾道裏躲了躲。
霍承綱今日沒有穿太監服,穿着寶相團花的杭綢直裰,玉簪挽發,佩玉绶腰帶。像個出來秋游的富家公子。帶着小厮,游走在相國寺中,絲毫不起眼。
霍承綱确實沒有留意到華錦萼,他焦急的上了馬車,直奔鄭铉海府邸而去,卻撲了個空。
鄭铉海府上空無一人,只剩妻子帶着一幹兒女和忠仆躲在地窖裏。
鄭铉海妻子看見霍承綱後,嚎啕大哭,“紅姨娘果然把大人求來了。”一旁中年嬷嬷抱着襁褓裏的小兒,不住的擦着眼角的淚。
霍承綱目光在小兒漂亮的眉眼處停留了一下,孩子眼角處也有一顆小小的紅痣。霍承綱問鄭铉海妻子,“這是紅葵的孩子?”
鄭铉海妻子點點頭,含淚道:“紅葵将孩子托付給我這個主母。自己去相國寺找霍先生了。”
霍承綱道:“我就是霍先生。”
鄭铉海妻子激動片刻,焦急的對霍承綱道:“霍先生你快去見我家老爺。我家老爺有要事見你!”
“你家老爺在哪?”
鄭铉海妻子茫然道:“您,您問紅葵啊。她不是去找你了嗎?”鄭铉海妻子顯得有些語無倫次道:“紅葵,紅姨娘她知道大人在哪。”
霍承綱耐心聽了半天,才理清鄭铉海妻子颠三倒四的話。原來鄭铉海昨日進宮不知遇見了什麽事,回來後急匆匆囑咐妻兒躲藏後,自己單獨躲起來。
鄭铉海對妻兒說:“……他們是來殺我的。找不到我,你們就沒事。”
鄭铉海說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太子和霍先生,出身抱石水閣的紅葵便自告奮勇去找霍先生。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托付給自家主母。
霍承綱沉聲問鄭铉海妻子,“你可知鄭铉海在宮中遇到什麽事了?”
鄭铉海妻子搖搖頭,無助地道:“大人沒說,他只說,我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霍承綱心裏嘆息一聲,沒有說什麽,安撫了鄭铉海妻子幾句。一時半會兒霍承綱也找不到合适的住處,只能暫時讓鄭铉海一家在府中住下。從東宮調來八十名翼騰衛保護他們安全。
相國寺。
廂房裏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華錦萼進去将人扶起來。借着夜色,把紅痣女安置到相國寺庫房糧倉裏。
相國寺庫房有三間屋子那麽大,下午華錦萼和寺僧進去擡蘿蔔的時候大致觀察過布局。華錦萼熟練的綁住紅痣女手腳,用紅痣女自己的手帕堵住她的嘴。
相國寺糧倉儲糧,從內到外,由新到舊。外面的糧食果蔬吃完了才會進來。華錦萼拔下頭上金釵,把掐絲蝴蝶的翅膀掰直,輕巧地撬開鎖。
紅痣女漸漸蘇醒,她撐着頭尖叫,聲音氣若游絲,“你到底是什麽人。”
醒了正好。華錦萼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太子妃說了,你圖謀不軌。讓我們先把你關進柴房。等她禮齋後再處置你。”
“我,我不是。”紅痣女撐着身子解釋道:“姑娘,你去給太子妃說說。我叫紅葵,我是抱石水閣的侍女。是霍大人把我安排在鄭铉海鄭大人身邊的。”
紅葵有些漲奶,越說越急,掉眼淚道:“我沒有撒謊。我家大人真的有要事求見太子。不不不,求見霍先生就好。你讓霍先生和我家大人見一面,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華錦萼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可不敢,你都害死我了。我不幫你傳這個話。”
“你這丫鬟!怎麽拎不清輕重緩急呢。”紅葵氣急敗壞道:“難怪你只能當個做粗活的粗使丫鬟。”白瞎了這一身皮相。
開始紅葵還有些拿不準華錦萼的身份。這麽好的皮相,怎麽會淪落到坐在蘿蔔堆裏洗泥蘿蔔。原來是個腦子不夠數的。
華錦萼啜濡的,抽出裙子就要離開。紅葵掙了掙手腕腳腕的繩子,卻怎麽掙不開,她叫住華錦萼道:“喂,你過來。”
華錦萼停下,扭頭問她:“你還有什麽事?”
紅葵深吸一口氣道:“你去告訴太子妃。我家大人在皇宮撞破了魯王殿下秘密。”
“什麽秘密?”華錦萼脫口而出問道。
紅葵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這樣告訴太子妃就夠了。記住,一個字都不要傳錯了。事關人命。”
甬道遠遠的傳來腳步聲,好像是有寺僧過來去東西。華錦萼強壓下心頭的好奇,将門鎖好。若無其事的出去了。
兩個穿灰色僧袍的小沙彌向華錦萼合掌,關切的問道:“華施主,您怎麽在這裏。”
華錦萼偷偷把金釵藏進袖袋,淡淡地道:“今天洗了一天竹筍蘿蔔,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洗的菜,明天占個先。”
小沙彌溫和地道:“明日華施主和靳施主、周施主就不用在香積廚幫忙了。方丈明日在大雄寶殿講經,三位前去聽經便是。”
華錦萼合十禮,做感謝狀,“謝小施主告知。”
外面有人詢問,“明睿,明思,裏面可有找見人?”
兩個小沙彌迅速的向華錦萼道歉離開,前後找了一圈。找到第三個倉庫時,看見的門鎖沒有被打開的跡象。兩人又都沒有拿鑰匙,便一同離開了。
兩個小沙彌對大師兄道:“糧庫裏也沒有。”
待人都走了,華錦萼也跟着離開。回去的路上,華錦萼一直跟金釵較勁,掐絲蝴蝶的輪廓怎麽也凹不回去。
忽然,猛的撞在一個人身上。金釵落在青石地上,彈跳了一下,蝴蝶輪廓撞歪的更厲害了。一只男人的手先一步撿起蝴蝶金釵。
霍承綱直起身子,看了看手中輕巧精致的蝴蝶掐絲金釵,擡頭對上華錦萼的眼睛道:“側妃娘娘,你怎麽一個人在此處?”
華錦萼餘光看了下四周,确定自己離糧倉已經很遠了,道:“洗了一天齋菜,出來活動活動。那釵是本宮的,給我吧。”伸手去拿。
霍承綱手下意識擡了一下,對上華錦萼錯愕的眼神,他幹咳一聲。總不能說他方才以為華錦萼是出手打他,他下意識防禦。
霍承綱裝模作樣将金釵看了看道:“撞壞的這麽嚴重,下官替你修好,權當賠禮道歉了。”
“不用了,你給我便是。”華錦萼掩飾着自己的焦急,若無其事道:“一個普通的金釵,壞了就壞了,本宮從不戴修好的東西。”
“哦,是嗎。”霍承綱将金釵還回去,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多事了。他還有要事去辦。教養使然,霍承綱把金釵遞回去的時候,釵尖是對着自己的。
霍承綱無意中看見左邊的金釵蝴蝶掐絲外闊前端,有一處絞咬的痕跡。金銀半軟,遭外力捶打時,金銀會變形。
……那麽細的掐絲,前端磨損像是鑰齒的痕跡。
華錦萼離開後,霍承綱看着華錦萼的背影,對手下道:“問問寺僧,華側妃今天下午都去過哪些地方。”
轉身,霍承綱看了看華錦萼來的方向。那裏有藏經閣,放生池,香客住所,再後面是糧倉、菜窖。
霍承綱招手叫來小厮問道:“你去問問下午撞見紅葵的那個寺僧。帶走紅葵的丫鬟長什麽樣子,穿着、打扮、身材、高低胖瘦。記得什麽都行。仔細問問。”
霍承綱心沉到淵底,他又想起來清客的話來。
這世上有一種人,無藥可救。
許是她曾經可憐,但終究只是曾經。現在她……無惡不赦。
霍承綱胸膛濁氣翻滾,忽然有些懂董謙玉的心情。恨鐵不成鋼,絕望。因為對她心懷期待過,期待過她有可能改變。
然後你驀然發現,一切只是你一廂情願。
她,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