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留念想

大青州的菜色不是很有趣。

修士們到了他們這個水平, 一般口腹之欲都不會很強,所以每個人都沒怎麽吃東西,光聽蕭天玑講深淵了。

蕭天玑用詞平淡,語氣也平淡。他說得內容比起史書裏那寥寥幾句偶爾趣味的內容還要無聊。

可在場的修士都能聽出他話裏面的驚險。

從他剛到深淵被布日古德帶走,到被帶走後,成為唯一一個悠元位面值得研究的存在。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魔人在面對悠元人這樣的存在後, 才驚覺原來魔人還能是一個整體的。

他們和蕭天玑互相交換着雙方有着的資料。

主要還是布日古德惦念着他殺了布日古德兄長的這個勉強算是恩情的情況,這才一路護了他。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在魔人堆中, 以一種極為殘忍的方式快速成長着。

那就是不停得殺戮。

蕭天玑走得便是殺戮之道。

聽着聽着,當他休息一下喝口水時,整個屋子裏安靜得針落下能聽到響動。布日古德忽然大笑起來,他聲音嘶啞, 大笑明明很難聽。

蕭天樞卻跟着笑起來:“聽着天玑那麽說,看來我們欠布日古德的恩情不小。”

話是那麽說, 他的笑意沒有到達更深的地方。

兩人又打起了官腔。

紀清泉起身站了起來,他略帶歉意朝着衆人笑笑,小聲說了一句:“出去随意走走。”

蕭天玑跟着起身:“那我跟你一起走走。”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後面尾随黏了一堆的眼睛, 都在好奇這兩個人的情況。

紀清泉走出來,擡頭看着大青州這一片昏暗的天空,想起深淵會帶來的沙化等惡劣環境,思考着有沒有能夠靠丹藥, 或者說和管陽一起想辦法煉制一些東西,減緩甚至消除這些負面影響。

蕭天玑走到了紀清泉身邊,跟着停下。

他一樣看向天空:“七年都看着這樣的天空,都快忘記帝都的天長得什麽樣了。”

紀清泉“嗯”一聲。

帝都的天比這兒藍很多,由于禁飛,天空一眼望去,

他收回自己看天的視線,慢慢走在大青州這附近走動起來:“本來在這裏的那些人呢?”

“都還活着,關起來了。在确定魔人可以通過進食別的東西,一樣活得能夠讓他們生存發展的東西後,布日古德沒讓魔人在動普通人和修士。”

蕭天玑這是在幫布日古德說話。這話從誰的口中說出來好像都挺正常,卻不像是蕭天玑會說出來的話。

他是那種自己做了厲害的事情,會在親近的人面前稍加炫耀的人。

炫耀的人是他自己。

因為他骨子裏是自傲的。

可同時,他還是一個會為了達到目的,想盡一切方法的人。

紀清泉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說什麽。

“以前我總想着以殺止殺。如果戰勝了對手,是不是就能結束一切。”蕭天玑笑笑,“但當我發現殺,其實永遠止境之後。我只想要用最少的傷害換取最大的利益。”

他停頓了一下。

“我想要魔人和悠元的人都和平相處。”

“我想要讓你看到我曾經想要做到的,守護這一片地方。”

“我想要和我的父親一樣,也想要和他走不一樣的方式。”

蕭天玑說出這幾句話後,像是成長了不少。

他略帶眯細眼的姿态,讓紀清泉心髒連帶着呼吸都停滞了。

曾經的蕭天玑,已是成長到了一定程度,性格幾乎已然定性了。可在深淵短短的七年時間,他的性格他的觀念經過了又一次的沖洗,如今的蕭天玑再次成長了。

紀清泉看人向來是準的,這源于那些年和宋老一起生活的日子。

在後來他在衆人庇護下成長,他漸漸都快遺忘那種黑夜中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在深淵裏的蕭天玑,是不是就如同失去視力的自己?

深淵啊,是那麽黑暗。

或許偶爾的亮光,都是危險的亮光。

蕭天玑好似猜出了他的想法,說出了和他想法幾乎相同的話:“在深淵裏,我才知道你當年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感受。”

紀清泉覺得自己能信任蕭天玑,但他不知道蕭天玑到底想要怎麽做才能處理好這三個位面之間的關系。

“我偶爾晚上閑着,還會想起很小以前的事情。長大之後才明白,我那麽快樂的日子,是有無數人在前面替我擋着。”

紀清泉轉向蕭天玑。他看着蕭天玑。

“只要你還是蕭天玑就行了。”他這樣說。

“如果覺得太累,随時可以來找我,找管陽,找柴弈幸。”

這樣的你沖在了最前面,也是會累的。如果扛不住了,那回頭看一眼,我們都站在你身後。

太久遠不見了,兩人說話總是喜歡說點煽情的。

說多了,就覺得挺好笑。

蕭天玑點頭後笑開了。

紀清泉轉過頭,他心中千回百轉,臉上卻不再顯露了。到了這個年紀,以前偶爾會輕易表現出的羞澀早沒有了,唯獨心中那莫名的羽毛滑過感受,是讓他覺得略帶陌生的。

兩人安靜又走了一段路,走出了這塊聚集着魔人和修士的集中地,走到了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

紀清泉心情漸漸平複下來,視線總算看到了大青州的人身上。

大青州的人都有着強烈的不安,街道上人少,攤販也少。偶爾出現兩個,都是匆匆來匆匆走。

活着都是活着的姿态,可他們卻又都活着心驚膽戰。

“魔人要将大青州當做定居擴張的地方麽?”紀清泉和蕭天玑說起了正事。

蕭天玑和紀清泉看到的場景是一樣的:“那大青州的百姓,需要搬到新的地方,或者說分散到別的州府去。”

紀清泉覺得也是這樣。

【深淵和武宗遲早都會和悠元合并。這交界的地方如今是有變了,武宗我不清楚,但深淵是可選的。】蕭天玑這樣說着。

紀清泉眼神微動,蕭天玑說到不能讓武宗聽到的話,便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溝通。

【你打算讓深淵選擇哪裏?】

蕭天玑繼續走着:【就在大青州附近,現在最重點的是,怎麽讓深淵給悠元帶來的影響降低到最低。否則即便魔人不出手,光兩個位面融合,深淵都會吞噬掉悠元所有的靈氣。這方面研究我并不擅長,需要你來。】

紀清泉對深淵有些研究,可這個研究僅限于丹藥方面。

他考慮了一下:【行,等我回去就和管陽商量。如果真的能改善魔人的生活狀況,我想魔人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來打擾到悠元。】

兩人一拍即合。

蕭天玑在路過一家玉器店時,腳步停住了。

他走了進去。

紀清泉本還在朝前走的,誰知道走了兩步發現蕭天玑轉了個彎。他停下後轉身茫然看了眼店名,就是一家普通的玉器店,這店名他聽都沒聽所過。

蕭天玑怎麽忽然想要在玉器店買東西?

他跟着蕭天玑進了玉器店。

玉器店連個店小二都沒有,裏面空蕩蕩擺着一些玉,唯一除了他們兩個在場的,還有就是櫃臺後的一個腆着肚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看見有人進門,臉上就是一喜。

可當他看到兩人是修士模樣的時候,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好在他早年經商,早練出了一張臉皮,他克制着由于恐懼而産生的輕微顫抖:“兩位大人需要什麽?”

蕭天玑指了櫃臺其中一個玉簪子:“那個拿來我看看。”

中年人趕忙手拿手帕将玉簪子取了出來。

這玉簪子表面上并沒有多少特殊的裝飾物,做工有點簡單,款式也簡單。說不定到了下一家店,還能挑到一個和這一模一樣的簪子。

蕭天玑并沒有覺得這個簪子醜,他只是拿着簪子遞到了紀清泉面前:“你覺得好看麽?”

紀清泉疑惑看着他。

“之前四個被抓的修士當中,裏面有一位,家裏有妻子。他當初挑選的就是這個款式的簪子。可惜了。”他這樣說着。

可惜了,那個簪子并沒有送到妻子的手上。他跟着蕭天玑出去,卻沒有跟着蕭天玑回來。

紀清泉打量了兩下這簪子問他:“你想買?送那個人?”

蕭天玑點頭:“嗯。”

“你知道麽,重要的不是送的東西。而是送東西的人。”紀清泉沒想到蕭天玑會有這一份心,“他們四個,我們會處理好的。”

蕭天玑放回了這個簪子,覺得紀清泉說得是。

“那你有沒有想要的?我想要送你一點東西,或者你送我一點東西。”蕭天玑問紀清泉。

嗯?

紀清泉看向蕭天玑。

蕭天玑還在看那些個擺放出來的玉器:“不用什麽特殊的。我會在魔人這兒很長一段時間。和你見面的次數總是少的。想要留些念想。”

留點念想?

不用什麽特殊的?

紀清泉跟着看了起來:“有沒有玉佩?”

中年人聽到這話,忙拿出了幾款好的。綠汪汪的色澤光亮得很。

蕭天玑看着其中有一對,愣了下:“這一對?”

那是一對玉佩,卻是上頭只有一個玉的框架,都沒有雕刻什麽東西在上頭。

“這種玉佩是專用來刻名字的,互相交換的。只是……”中年人小聲說了一句,“适合伴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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