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情愫生
紀清泉原先還覺得時間算是充足的, 只要他們一步步來，這一輩子一定會比蕭天玑上一輩子預料的要很多。
可他沒有預料到，這一輩子蕭天玑的存在成了變數。
這變數牽引着無數的事情，最終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變數。
他還沒有成為聖人。
三個位面要融合了。
這該怎麽辦？
他驚恐着，無助着，渾身失去了動彈的力量。
他詢問着該怎麽辦，卻恐懼着夏褚先一步說出：恐怕需要你用生命來祭獻。
如果說曾經的他對于世界已沒有了多少的期待, 他遍體鱗傷，覺得将生命還給這個世界是最好的選擇。
那現在的他，不是那麽想的。
他周邊的人都在努力将整個世界的美好展現給他看。他身邊的人, 每一個都在用友善的，美好的情感，在和他形成自己的羁絆。
為什麽偏偏突然的，就要宣告結束了呢？
夏褚大概也是預料到了這一個情況, 他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出口：“在沖撞開始的那一瞬間, 在兩個位面的接觸點……你需要出現在那裏。我們會有人将你的境界沖到你的體內，到你所能想象的極致，然後需要你來幫助兩個位面的正常融合。”
“我，會死麽？”
夏褚：“……”
古大海第一個憋不住話了：“他死了難道我們不會死麽？”
方宏中卻是猜到了什麽：“……如果他融合在了兩個位面裏, 他就是永恒的存在。那麽他受到了什麽傷害就不會再影響到我們所有人。”
原來這才是紀清泉的使命。
這才是，紀清泉為什麽會形成和他們的聯系。
一個人的生命，和兩個位面的生命想必，孰輕孰重呢？
對于夏褚來說再清楚不過。
對于紀清泉來說, 他也清楚。
紀清泉明白了夏褚的意思，他緩緩扯出了一抹笑，和當年他離開自己家鄉，踏上帝都時的表情一樣：“早點把那個位置告訴我。”
夏褚沒有正面回答紀清泉的話，卻是給了他一個許諾：“悠元位面的人，我會幫你守着。”
他們相識了的年數，只算這一輩子，比紀清泉和蕭天玑還要久一點點。
紀清泉從椅子上完全站了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較為散漫的衣服，走向了門外。
蕭天玑的話，會選擇什麽呢？
他和夏褚都是以天下蒼生為自己畢生使命的。
他會選擇……什麽呢？
這距離他最近的人，仿佛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讓在掙紮的他想要抓住，又不敢抓住。生怕一用力，那稻草就斷了。
紀清泉走出了房門，走到了隔壁間，沒有敲門，直接推開走入，再将門給關上了。
蕭天玑剛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只穿了裏面的薄薄一層內衣，茫然又不解看着突然進來的紀清泉。
此刻的紀清泉，一身衣服雖說整過一下，卻還是由于剛才才從椅子上下來，顯得略帶淩亂。他臉色白到恍若透明，微紅的眼眶搭配着純色的黑眸，下一秒仿佛就能飛升到天上成為仙人。
他臉上微微帶笑，卻不像是實質該存在于這個世間的人。
一眼看去太過虛幻。
蕭天玑看着這樣的紀清泉，喉嚨有點發緊。
這樣的紀清泉，讓蕭天玑想要在他飛升的瞬間，拽住他的腳踝，往下一拉，拉入自己的懷裏，然後兩人雙雙墜入到地下，落在實地上。
他的眼神有點咄咄逼人，可面前的人卻完全沒發現一樣。
“怎麽了？”蕭天玑壓抑住自己奇怪的感覺問着紀清泉。
紀清泉只是走到了蕭天玑的面前，說着：“我就看看你。”
【出現意外，武宗和悠元要提早進入沖撞融合階段。】
他這話一出口，蕭天玑就明白過來紀清泉想要說的是什麽。蕭天玑怎麽可能還不懂紀清泉為什麽會這個狀态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呢？
這人分明是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來不及想出辦法活下去，他無論如何都沒法自私到讓兩個位面死傷無數，心中做下決定了。
這就像是臨終的告別一般的，正常的對視，卻讓所有看見的人禁不住心中哀嘆。
沒有人能說出勸慰的話，沒有人能夠有資格去說勸慰的話。
蕭天玑那沉默的樣子，倒是沒有讓旁人覺得奇怪。
他站在那兒，沒有覺得自己只穿着貼身的衣袍看着不妥當，反而任由紀清泉看着，從頭到腳，徹徹底底，完全坦然。
【是因為我……加快了兩個位面的沖撞麽？】
紀清泉不知道，他只是這麽猜測着。
【能具體告訴我是什麽情況麽？我們想想別的辦法。你現在還不是聖人，你承受不了那麽大的力量，沒法成為祭獻品。】
蕭天玑這樣傳音着。他想要尋找着能夠共贏的方法。
哪怕是一個人在他面前要去用生命替換所有人的生命，他都想要尋找一個……
【我現在境界比你高，如果是我代替你去……】
紀清泉原本沒再說話，也沒再傳音。
在聽到蕭天玑說要代替他時，他總算是有了反應，嘴唇輕顫着，上前兩步踉跄抱住了已比自己高上一頭的青年。
紀清泉很少哭。
他一直以來都很少落淚。
他怕傷害到那雙來自于他娘親的雙眼，哪怕那雙眼睛在秘術下，是完全沒有任何的排斥的問題的。
可就在蕭天玑說出那些話後，他的眼淚控制不住，一顆顆如滾珠砸落，在雙方擁抱下，完全砸到了蕭天玑的脖頸中，濕透了他的衣服。
紀清泉雙手環着蕭天玑的胳膊，将整個腦袋側在了蕭天玑腦袋邊上。身高的差異讓他不得不踮起了自己的腳尖。
他不覺得這個姿勢有任何的不适宜。
他只顧着哭了。
太難過。
怎麽會那麽難過。
心髒仿佛被抓緊了，連帶着肺部，根本透不過氣來。他哭不出聲，只知道雙眼的淚腺在這一刻已然失控。
真的知道自己将要失去這個世界，他才明白自己對這個世界有多少的依戀。
蕭天玑看不到紀清泉的臉。
他能感受到自己脖頸處的溫熱，衣服衣領處完全被打濕。環着自己的那人，哭得幾乎沒聲，卻顫抖着，整個人都失了控制。
他記憶中無論是以前還是後來，紀清泉都沒有這樣的狀态過。
紀清泉一直都是那樣如谪仙一般，如畫中、詩歌中、書中所描繪傳唱的那般，沒有太多的七情六欲，在某一天就忽然成了聖人。
那是該高高在上讓無數人崇敬，讓無數人拜服，讓無數人在多年後說起時，只餘下欽佩和慨嘆。
那是一個多麽高尚的人。
沒有人問過那個如此高尚的人，在做出那樣抉擇時，在內心深處，哪怕是只有一丁點的，對這個世界有着他的不舍和留戀。
他說不出任何的語言去寬慰懷裏的這個人。
蕭天玑将雙手環到了紀清泉的腰上，試圖用着最簡單的擁抱，來告訴這個人，他永遠不是一個人。
這個人的身後有着無數的，渴望他最終能夠在這個世界繼續生存下去的存在。
這些存在中，有自己。
體溫透過單薄的衣物，讓雙方透徹感觸到了對方。
蕭天玑過了很久很久，感受到那顫抖震動微微和緩了，才開口說着：“有什麽想說的？”
他們就連對話，都在另一個位面的視野中。
如今紀清泉如此的失控，也不知道武宗會是何種感受。
“其實早就有了預期，沒想到真到了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是一點都不像一個已跨入修真之路的人。”紀清泉輕聲開口。
他的聲音裏還帶着輕微的哭腔。
哪怕這人想要掩飾，都難以克服這對于他很難得有一次的特殊生理情況。
“我也一樣。”蕭天玑這樣說着。
他也一樣的。
哪怕他活了幾百年，當他看到自己曾經的戰友們一一戰死在前方，他一樣是崩潰的。他從來沒有比紀清泉好上多少。
“三個位面很快就要融合了。你回深淵記得早點回來。”
紀清泉松開了蕭天玑，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有着輕微的微妙。
他看着蕭天玑濕了大塊的衣服，尴尬到不敢開蕭天玑的雙眼。
而蕭天玑卻是一點不在意，他擡起手，用很輕柔的動作抹去了紀清泉臉上還殘存的淚水：“境界動蕩，要不在我這裏打會兒坐。”
細膩的觸感，讓兩人心頭都有了異樣。
紀清泉沒有退開，他對于這些全盤接受了，喃喃說着：“好。”
倒是蕭天玑得了這個話，放開了手：“那容我先換個衣服。”
他們兩個早先就住在一個宿舍。深淵給蕭天玑的條件也沒好到每時每刻都照顧着。
所以他一點沒有在意還有另一個人在房間內，當場便準備換了衣服。
紀清泉這會兒剛發洩完情緒，整個人反應比往常都慢了一些，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換衣服有哪裏不對的地方。
直到那大片大片，屬于成年的赤.裸的皮膚展現在了他的眼前，紀清泉才後知後覺想起……
好像這一幕，全武宗的人都看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 噠噠噠，今年的最後一天。一如既往的愛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