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明澤說得這麽自然,反而讓李鶴覺得是自己瘋了。他從地上站起來,想要趕緊離開這個讓他不知所措的房間,他大力拉開門,跨出去不到一步,又猛地想起什麽,回過頭去,對着還坐在地上的李明澤吼道:“記住吃藥!”
“砰——”
李鶴把門摔上,邊小聲念叨着“瘋了瘋了”,邊一步跨倆臺階,大步下樓去,一頭紮進熱烈的夕陽裏才剎住車。外頭還熱呢,李鶴走得急,滿頭滿腦都是汗,更是熱得不行,想來想去,拐了個彎進了網吧。
網吧今天的網管是韋正,托着下巴坐在櫃臺,李鶴把身份證拍出來的時候,他才突然驚醒,原來是坐着睡着了。
“你......”李鶴看了看他的臉,問道,“你從哪個動物園逃出來的?”
韋正打了個哈欠,不明所以。李鶴指了指他的黑眼圈:“你沒事吧。”
“沒事,”韋正雖然困,但看上去精神還不錯,“錢的話......”
李鶴忙說:“不着急。幫我開臺機子。”
網吧裏空調開得還挺足,李鶴從冰櫃裏拿了瓶冰可樂,坐在開好的電腦前面,一時不知道幹什麽好。他個人的娛樂活動匮乏到了極致,電視劇什麽的不看,游戲也不打,最多也就在手機上劃一劃開心消消樂。
一閑下來就想到剛才的事了,李鶴神經質地擡起手,用手背在嘴唇上擦了又擦。
男的喜歡男的,這事兒李鶴不是沒聽說過,但也僅限于聽說過,就像他聽說過世界上有鬼,但從沒見過。
“這回真的是見鬼了......”李鶴嘟哝道。
他打開網頁,開始搜索相關的資料,企圖搞清楚李明澤在成長的路上出了什麽差錯。網絡上的說法五花八門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是成長的過程中缺乏父愛,又有的說是因為感情受挫,還有說是因為過度依賴,亂七八糟。
李鶴一路瞎點,點進了一個視頻。
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路上,眼睛蒙着,雙手張開,旁邊豎的立牌上寫着“我是同性戀,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視頻一開始是快進的,除了那個男生站着不動,旁邊人流如織,路過的人打量他,回頭看他,竊竊私語,擁擠的大路上,在他旁邊居然空出了一個無人的圈。
直到過了好久,有一個女孩猶豫着給了他一個擁抱,慢慢地,又有更多人給了擁抱,每一個擁抱,男生都小心翼翼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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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沒看完,李鶴給關掉了,看得心裏怪難受的。
他想了想,開始擔心李明澤在家裏有沒有吃藥,中午只吃了粥,這個點了餓不餓,別待會兒病暈在家了都沒發現。想到這兒,李鶴連忙把電腦關了站起來,在前臺買了一包奶糖,拿着糖回家去,順道又打包了一碗白粥,一碗螺蛳粉,粥是病號的,粉是他自己的。
一路拎回去,開門前還做了下心理建設,繃緊了臉,誰知道屋子裏已經收拾好了。桌子好好地擺回去,藥放好,看上去是都吃過了,打碎了的杯子也收拾了,李明澤躺在床上睡着了,縮成一團,像個蝦米。
李鶴把吃的輕輕放下,輕手輕腳地翻出厚一點的被子給他蓋上。才蓋上,李明澤就睜開眼,可能是睡迷糊了,沒說話,嘴唇上都是幹皮。李鶴給他倒了杯熱水,硬邦邦地說道:“醒了就起來,喝水吃粥。”
其實李鶴一進房間,李明澤就醒了,主要是螺蛳粉的味道太沖,之前有人在宿舍偷偷煮過,第一口都還沒吃,馬上就被宿管老師敲門了,用邱昊的話說就是,跟煮屎似的。李明澤特別讨厭這個味兒,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李鶴是故意買的螺蛳粉。
兩人對坐着吃飯,李明澤一口一口吃沒有味道的白粥,李鶴嗦粉嗦得滿頭大汗。
兩個人都沒說話,像是彼此對站着在顫顫巍巍的跷跷板上,危險地保持着平衡,誰先說話就會打破平衡,就要摔下去了。
最後打破這個僵局的是李鶴,他抽了張紙巾,把嘴巴上的紅油擦幹淨,清了清嗓子,特別認真嚴肅地說道:“我很理解你。”
李明澤:“?”
“可能是你成長的過程中缺乏了父親的愛,”李鶴開始瞎背查到的資料,“導致你對我太依賴了,所以你才會......”
李明澤垂着眼看自己的粥,把噎在嘴巴裏的那一口吞下去,說道:“我查過了,同性戀大多都是天生的,天生的我就喜歡你,基因決定的。”
李鶴瞠目結舌,壓根沒想到李明澤能把這種話說得這麽信手拈來,愣住了,臉上一陣熱,拿起水杯,猛地灌下去大半杯水,重新把臉繃住。李明澤又吃了一口粥,冷不丁地問道:“哥,你覺得同性戀惡心嗎?”
李鶴壓根沒這麽想過,回答道:“你都說這是天生的......”
“那我親你的時候惡心嗎?”
“......”
李鶴沒回答,将吃完的一次性餐具全部收進垃圾袋裏,狠狠地打了個結,仿佛勒的是李明澤的脖子,拎起垃圾,出去之前說道:“你喜歡男的女的,都是你的自由,我不覺得惡心,別人要是說惡心,你就揍他。你喜歡哪個男的都行,但我是你哥,你不能打我的主意。”
李鶴說完就出去扔垃圾了,李明澤不緊不慢地吃完自己的粥。
剛才他一個人對着滿屋子的狼藉,一點點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在他很小的時候。那是他剛來的時候,也是發燒了,渾身上下都燙,比現在還燙,他以為自己已經不記得了,原來還記得。
他躺在陌生的地方,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都仿佛看不見他,任由他躺着,只有李鶴搭理他,給了他一杯水。
收拾完之後,他累得躺在床上,那一瞬間他想明白了,如果李鶴就這麽走了,不理他了,不要他了,那他就死心了。如果李鶴還回來,還扔不下他,那他就可以死皮賴臉地繼續貼着。
李鶴說錯了,男的女的他都不喜歡,他就喜歡李鶴一個人而已。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鶴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搞張新的床板,在這尴尬而混亂的一天快結束的時候,他們還得擠在一張床上。李鶴故意磨磨蹭蹭,在天臺上料理一下早就死得差不多的花草。他邊用手指撥弄一下幸存的一小棵蘆荟,往屋裏瞅了瞅,覺得李明澤應該吃了藥睡下了。
“唉——”
李鶴嘆口氣,煩惱地抓了抓頭,撐着膝蓋站起來,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床上隆起一塊。他悄悄走過去,李明澤睡在外頭,他小心翼翼地跨過去,屏住呼吸,一點點躺下,等躺好之後,差點把自己憋死了。
誰知道,一轉頭,發現李明澤睜着眼,正看着他,差點把他吓得魂都飛了。
“我、我操......你睜眼幹嘛,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不!”
李明澤趕緊閉上眼睛,乖得不行,好像和下午嚣張的他不是同一個人。李鶴在黑暗裏瞪他一眼,沒好氣地問道:“還發燒嗎?”
李明澤閉着眼睛說道:“不知道。”
李鶴想要伸手去摸他額頭,手伸到一半又縮回去,假裝無事發生,趕緊閉上眼睛催促自己入睡,數羊數到兩百了還沒睡,睜開眼嘆口氣,發現李明澤還睜着眼看他。
“......”
李明澤趕緊又閉上眼睛,說道:“真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