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the pat

主教死了。被其他祭司殺死的。

她固執的不肯讓聖殿出戰,國王早已極惱她,但是沒有辦法,主教的力量太過強大。她是被同伴在背後捅了刀子——只有同類才能殺死同類。

她的羽翼和同僚被緩慢的架空和除掉,她意識到這必将到來的悲劇,卻從未讓安吉莉娅踏足其中。

直到她周圍所有的庇護都被清除,祭司們動手了。這一切終于還是發生了,然而令我感到一絲複雜的慶幸的是,我沒在這群人中看到安德魯。

祭司們離去了,老主教癱在地上粗重的喘息着,那聲音像是粗重的風箱,又像是怎麽也不甘願死去的厲鬼,拼了命也要撐到最後。

不知過了多久,安吉莉娅才哼着小曲走進聖殿,她心情很好,完全沒有意識到悲劇的逼近,所以可以想見的,當她看到這幅可怖的場景時,會是一種怎樣的反應。

我難以形容她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破碎的崩潰。

“奶奶!”她撲了過去,顫抖着手要觸碰老主教的痛苦的面容,“是誰!誰敢這麽對你!我要殺了他們!”她從胸腔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美麗的臉上全是悲痛和狂怒。

主教幾乎渾身都燃着火,千瘡百孔的身體讓人不忍直視,但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用還好的那只手死死抓住了安吉莉娅,被火燎壞的嗓子裏發出來可怕的,瀕死的嘶嘶聲:“別……去!安……吉……莉娅……帶走……永恒之石……”

安吉莉娅咬着牙,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奶奶,是不是那群總是和你作對的祭司傷了你?!我要報仇!我……”

“別……犯傻……”主教痛苦的說,“……聽……話……”她一口氣卡在了嗓子裏。

安吉莉娅似乎這才明白這位尊敬的長者已經瀕死的事實,秀美的臉上出現一絲茫然和驚慌,語無倫次道:“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奶奶……別生氣,別丢下我……”

然而主教只重複着這一句話:“帶走……永恒……之石!它是……亞特蘭蒂斯的力量……源泉,也是……祭司們的……帶走……它!”她面目猙獰的宛如惡鬼,揪住安吉莉娅的領子,目光卻帶着一絲懇求。

像是明白了自己肩上承擔着什麽,安吉莉娅把哭聲壓在喉嚨裏,說出一個字來:“好。”

主教安心的松開了手,力氣盡失的倒在了地上。一直被壓制住的龍息忽然暴漲,瘋狂的吞噬了她,幾秒之內,地上只剩下一捧骨灰,風一吹就散了。

安吉莉娅呆呆的看着地面,忽然站起身來,瘋狂的跑向了帕爾諾的宮殿。

她滿臉淚痕的抓住了帕爾諾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嘴裏迸出兩個字來:“幫我。”

帕爾諾的回答就更簡單了:“好。”

他很快就做好了一切,擦幹安吉莉娅的眼淚,吩咐保姆照顧好嬰兒,命令他的聖騎士除了他和安吉莉娅誰也不準進入宮殿,并讓聖騎士對安吉莉娅效忠。

因為能飄在皇宮裏,我看到了祭司向國王禀報主教已經被處理掉了的嘴臉,看到了國王吩咐約翰去抓捕安吉莉娅,看到了怔楞的安德魯,也看到了蒙特沃爾隐忍抿緊的嘴角和痛苦的眼睛。

帕爾諾和安吉莉娅進了亞特蘭蒂斯,大門被緊緊關上了,獨角獸和穴怪頂着門,嚴陣以待。

安吉莉娅跪在池邊,早已混熟的白鴿落滿她肩頭,可她只看着浮上來的克勒斯,淚如雨下。

“你想要什麽,我的安吉莉娅?”克勒斯看着她,眼神淡淡,“你知道我從來不會拒絕你的。”

“克勒斯……”安吉莉娅壓抑着顫抖的聲音,“我需要永恒之石,我不能讓國王把聖殿的力量用于戰争……奶奶已經死了,我……”

“永恒之石是亞特蘭蒂斯的力量源泉。我們也是亞特蘭蒂斯的一部分。”克勒斯道,“你真的想要拿走它?”

安吉莉娅哽咽難抑,但她最終還是說:“是的。我要……永恒之石。”

克勒斯看了她一會,不知什麽意味的微笑了下,轉身潛入水底,那一瞬間,整個亞特蘭蒂斯都動搖了起來,原本澄澈的天空陰雲密布,烏雲壓境,似是末世将至。

所有的色彩飛快的從亞特蘭蒂斯褪去,原本落在她肩上的鴿子撲棱棱飛入了雲層之中,安吉莉娅惶惑的看着這一切,直到克勒斯重新從水中浮了上來,把一塊灰色的石頭交到了她手上。

“給你。”他說。

但是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浮出水面的軀體還是完好的,可黑水湧動之間,下面的魚尾已成白骨。這腐蝕以可怕的速度蔓延上來,轉眼間,美麗的動人心魄的人魚已經化為了一攤倒在池邊的骷髅。

“不!!!!”

安吉莉娅撕心裂肺的喊着,猛地嘔出一口血來,帕爾諾也落下了淚來,但到底還是清醒的抱住了她,急道:“走吧!安吉莉娅,走吧!”

旁邊的世界之樹原本蒼翠的枝葉也慢慢從根部被灰色侵蝕了,但是憤怒的古樹意識到了什麽,忽然狂亂的擺動起了枝條,蔓延到亞特蘭蒂斯半個穹頂的枝葉群魔亂舞,天地都為之撼動!

“糟了!”帕爾諾扶起還在呆愣的安吉莉娅,沾到地面的手忽然一縮,果然,皮肉都被那灰色腐蝕掉了。

“別碰這裏的東西!”

他拉着安吉莉娅向門口跑去,可古樹的枝幹在後面窮追不舍,漫天的細枝粗枝都交織在一起,仿佛布下了一個天羅地網,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枝葉都化為複仇的兇器,靈蛇一般縛住他們的手腳,幾次被帕爾諾揮劍斬斷,安吉莉娅也回顧神來,催動龍息,但鋪天蓋地的枝條燒也燒不盡,世界之樹發瘋般要拉着他們陪葬。

兩人且戰且退,不過片刻,身上都挂了大大小小的傷,皮膚被腐蝕的厲害,渾身是血,越打越艱難。世界之樹的力量,豈是兩個少年人能對抗的。

眼看兩人已經好不容易跑到了門邊,我的心緊緊揪了起來。擋門的獨角獸和穴怪早已化為一堆白骨,安吉莉娅剛要推門,一根粗大的枝條忽然朝她身後襲來,安吉莉娅回過頭,瞳孔驟縮,卻已是避無可避。

我隐約預感到了什麽,但是當帕爾諾擋在她身後的時候,一陣剖心剜骨般的痛意還是貫穿了我全身,好像那樹枝是穿過我胸口了一樣。

血色四濺,安吉莉娅黑色的眼睛裏映着帕爾諾慘白的面孔,張了張口,卻顫抖的連慘叫都發不出了。

她的眼淚已經先一步落了下來,可手上仍不放棄的瘋狂的抓着那枝條拉扯……但已經來不及了。

腐蝕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帕爾諾的臉上已經一片灰敗,他雙手青筋暴露的攥着當胸穿過的樹枝,喘了口氣道:“冷靜,安吉莉娅。”他的視線移向被樹枝纏住的胸口和手臂,安吉莉娅也看到了,那裏,已經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

他索性放開了樹枝,艱難的伸出手去,遮住她的眼睛:“別看。”

但那手指也漸漸什麽都擋不住了,他才無力的垂了下去。

“不……求求你……不要……”安吉莉娅死死盯着他,紅着眼睛,拼命的搖着頭,“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帕爾諾,……我喜歡你!”

帕爾諾的聲音帶着些顫抖,我不知道這種同時被腐蝕和刺穿的痛苦下要花多大力氣才能不慘叫出聲,但是他的聲音還是一樣溫柔,帶着些喜悅:“我也是。安吉莉娅,我也是。”

他像是撐不住了,灰眼睛一點點黯淡下去,嘶啞道:“走,安吉莉娅,聽話,快走!帶上亞連,快走……”

安吉莉娅渾身都在顫抖,頭深深的埋了下去,手掌中永恒之石尖銳的棱角劃的她滿手是血,直到帕爾諾的聲音低下去,她也沒擡頭再看一眼,忽然轉身,沖出了大門。

亞特蘭蒂斯的最後一抹綠色消失了。世界之樹終于停止了瘋狂的蔓延,化成了一具灰色的雕像。而帕爾諾,也完全變成了一具嵌入樹中的白骨。

我渾身都在顫抖,也許是帕爾諾的那一點血液在身體裏作祟,痛的像是要死去了一樣。

之後的事情就像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飛快的轉過,被世界之樹瘋狂的枝幹擋在亞特蘭蒂斯外的侍衛們在安吉莉娅出來的瞬間一擁而上,約翰恨極的狂吼:“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我弟弟在哪?!!”

蒙特沃爾攥緊了拳頭,看着渾身是血的安吉莉娅,止步不前。

帕爾諾的聖騎士們及時趕到,護送着安吉莉娅一路打回了寝宮。

“王妃,請快點抱走小殿下,我們快要撐不住了!”

我看到安吉莉娅跌跌撞撞的跑進去,把那熟睡的嬰兒從搖籃裏抱了出來。她手中還緊緊攥着那塊灰撲撲的石頭,手掌中燃起了烈烈紅焰,她把那燃燒的永恒之石往嬰兒眼皮上一抹,手心裏已是空空如也。

“亞連……亞連……”她跪在地上,泣血般一遍遍叫着這個名字,像是這世界上只剩下這一點慰藉。

嬰兒似有所覺的睜開眼睛,露出一雙灰色的眸子。

我胸口大恸,心神俱震,終于被拽離了這個夢境。猛地睜開眼睛,倒抽了一口氣,我才發現我躺在回憶池旁邊,一切已經結束了。

死寂的亞特蘭蒂斯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我慢慢走到了門邊那具被嵌入樹幹的白骨前,看着那裏愣神。

永恒之石被取走了,亞特蘭蒂斯沒了靈魂,層層枯枝封鎖了這裏。但我還能進入回憶池,甚至看到了記憶中的白鴿,還有那個匪夷所思的謎語……那個念謎語的清朗男聲。

好像時間出現了偏差,幾十年前的記憶和現實的軌跡重合,出現了一個本不可能的交點,我踏上了這個詭異的點,窺見了塵封的過去的一角。

如果知道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在現實中聽到他的聲音,我一定不會那麽漫不經心,那麽在意謎語的內容,我會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聽他和我說話,聽他給我講謎語,再把那聲音深深刻進腦海裏。

骷髅空蕩蕩的眼眶和我對視着,沒有那雙明亮溫柔的灰眼睛,沒有溫熱的血肉,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麽消失了。

除了在回憶裏,再也見不到了。

門被頂開時骷髅就被擠壓的厲害,這下更是連呼吸都經不起了,我只稍微湊近,它就像完成了最後的使命般,嘩啦啦散了一地。

我雙腿一軟,分不清是摔還是跪的跌在了地上,伸出手去,手指卻抖的厲害,攥緊了好幾次才勉強抑制住,在那堆骨頭中翻找。

骨頭都被樹枝絞的碎的差不多了,抖着手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截還算完好的小手指骨。

我把那截骨頭慢慢攥進掌心,淚水終于滾滾而下。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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