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the past

我不知道這之後發生了什麽,因為黎明将至的時候,我又被拉到了另一個場景裏。

這裏應該是皇宮的機甲訓練場,那時候還沒這麽先進,訓練場看起來有些荒蕪,一只流線型的星艦降落在草坪上。

我看到帕爾諾站在空地上,降落的氣流吹起了他的額發,他看起來成熟了不少,英俊的臉龐有一絲憂郁,更多的是期待和喜悅。

星艦上陸續下來從戰場上歸來的軍校生,軍服沾滿了灰塵和血跡,風塵仆仆,臉上卻洋溢着勝利的喜悅。

約翰和蒙特沃爾走了下來,約翰還好,蒙特沃爾臉上一片死灰,似是受了不輕的傷。約翰停在了帕爾諾面前,冷冷道:“怎麽,在等誰?”

帕爾諾硬邦邦的頂了回去:“反正不是你。”

約翰看了他一會,忽然湊近輕聲道:“我知道你在等誰。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你的心上人是個會用邪術的惡魔,你要是看到她在戰場上的樣子,絕對不會像這樣傻逼兮兮的喜歡她了。”

帕爾諾沒說話,因為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星艦裏出來了,他徑直跑向了她。

我沒跟過去,反而仔細聽了聽約翰和蒙特沃爾的對話。

似乎道謝對他來不是什麽易事,誇獎人也從不常做,約翰的聲音有些不自在:“這次,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不能這麽完完整整的回來了。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我絕不回絕。”

蒙特沃爾嘴唇動了動,我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了,但那句話終于還是被他咽了回去,最終只有一句平淡的誓言:“我只想跟在你身邊。”

約翰似也有些動容,許久才說:“我不會虧待你的。”

從這位高傲的王子的眼睛裏,我能看出來,蒙特沃爾已經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

現在的他還不知道,這份信任給他埋下了怎樣的隐患,又為他帶了了多少被背叛的怒火和悔恨。

另一邊,帕爾諾跑到了安吉莉娅面前,又猛的剎住了腳步。因為她看起來疲憊又蒼白,心事重重。

安吉莉娅發覺被什麽東西擋住了,才擡起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帕爾諾。

我屏住了呼吸,看到她給了帕爾諾一個輕輕的擁抱,沙啞道:“我回來了。”

帕爾諾簡直又驚又喜,立刻緊緊回抱住了她——這是我從安吉莉娅輕微皺眉的表情裏看出來的:“歡迎回來。”

直到安吉莉娅推開了他,他還是那副高興壞了的樣子,自然而然的拉住她的手:“走,帶你看看亞連去。”

聽到這個名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我心髒狂跳起來,撞擊着胸膛,幾乎到了疼痛的地步。安吉莉娅也是一愣:“亞連?”

帕爾諾沒說話,拉着她的手飛跑起來,他們跑過長長的走道和門廊,跑進了帕爾諾的寝宮裏。

一個小小的嬰兒床在窗邊緩緩的搖晃着,帕爾諾趴到了搖籃邊上,叫了聲:“亞連。”

小小的嬰兒柔軟的還看不出眉目,卻第一時間睜開了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望向了帕爾諾。他伸出不及帕爾諾一根手指長的小拳頭,咿咿呀呀的叫他。

安吉莉娅呆呆的看着這個嬰兒,說:“這是……這是那個卵?”

帕爾諾皺了皺眉,牽着她的手伸到嬰兒面前:“不是卵。安吉莉娅,他叫亞連,是你的孩子。”

他說的極溫柔,安吉莉娅動搖了,慢慢的伸出了纖長的一指,嬰兒似乎對她的氣息有種本能的親切,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五指又軟又小,一下子就能掰開。

“亞連……”安吉莉娅說。

“是。你看他多喜歡你。”

“他背後還有個小小的胎記,是魚尾的形狀。”

“克勒斯開心死了吧?”

“是啊,哈哈哈……”

兩人就這麽趴在嬰兒床前逗着小小的嬰孩,搖籃咿呀咿呀的響着,我看着這一幕,眼眶漸漸濕潤了。

如果,如果一直能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這到底是是怎麽回事?”安吉莉娅問。

“戰事太急,你們一夜之間都走了。父親讓我留在這裏輔助朝政,有了克勒斯的幫助,我每晚都溜進亞特蘭蒂斯裏看他。過了三個月零一天,克勒斯就抱着他浮出了水面。”

“我……我對父親說他是我的孩子,讓他不要追究。”帕爾諾的臉紅了,而安吉莉娅則是一聲高喝:“什麽??”

“你別生氣!嬰兒出生後就要吃奶,要暖和的床褥,要換尿布……我沒法把他留在那裏!”帕爾諾辯解道,“我只是想好好照顧他,并沒有……”

這時候,嬰兒咿咿呀呀的小嘴裏終于吐出了兩個不甚清晰的字來:“……爸……爸……”他伸着手要帕爾諾抱。

帕爾諾尴尬的停下了話頭,安吉莉娅也默默的看着他,看到他的臉紅到要爆炸的時候,才說:“帕爾諾……你,是把他當成你的孩子養了嗎?”

帕爾諾低下頭去,磕磕巴巴的半天,忽然下定了決心似的,大聲道:“是!”他擡起頭來,灰眼睛灼灼發光,竟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我說是,你願意嗎?”

安吉莉娅看了他一會,移開了目光,看着抱着她手指啃的嬰兒,狀似随意的說了兩個字:“好啊。”

這兩個字直接把帕爾諾石化成了一具雕像,安吉莉娅不緊不慢的逗着嬰兒,但我看到她的耳垂有點紅。

兩個人就這麽默默無語的坐了很久,各自消化着心裏的悸動和喜悅。

之後的日子過的很快,且不說帕爾諾有了孩子這件事給皇宮帶了了多大的變化,單說約翰看他弟弟的臉色,就足夠叫人笑上一天了。

安德魯不再經常跟在主教身邊,他似乎接受了別的祭司的指導,常常來找安吉莉娅,和她商量将能力用于軍隊的事情,他還是個一腔熱血的少年,遠沒有之後那副不茍言笑的冷硬樣子,每次說到激烈處,恨不得把整個心剖開來獻給帝國。

可是安吉莉娅的态度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按照以前的情況,她絕對是會附和安德魯的,可是這幾次,她什麽也沒說。安德魯每次都失落的離開了,次數多了,也不來找她了。

相反的,我在約翰出現的地方,更經常的看見了他的身影。

安吉莉娅回來後,且不說國王和主教的争吵愈發激烈,聖殿內激流暗湧,各自站隊,單說約翰和蒙特沃爾這邊,兩人日漸和睦,這位不常敞開心扉的王子對蒙特沃爾付出了全部的信任,任由他随意翻閱機密文件,甚至,對他敞開了衣櫃裏的密道。

如我所料,那密道就是和祭司聯系的橋梁,約翰的背後有一位主戰的祭司,巧的是,這位祭司正是現在教導安德魯的那位。年少的小祭司和王子,就這樣開始了頻繁的往來。

訓練場裏揮汗如雨過後,一向注重禮節的王子也精疲力竭的倒在了草地上。

一瓶冰涼的水貼上了他的臉頰,約翰被冰的一激靈,本來昏昏欲睡的臉上立刻充盈了怒火,看到是蒙特沃爾才倒了回去,理所當然的接過了水。

蒙特沃爾在他身邊坐下,也擰開了一瓶水灌了口:“這是你加訓的第一百三十二天了。”

“嗯。”

“為什麽這麽拼命?”他灰藍色的眼睛俯視着悠閑的躺在地上的王子,“無論是機甲還是格鬥,理論還是實操,你都已經是第一了。”

“我想要的不是這個。”約翰眯着眼睛道。

“你想要什麽?”

約翰把手伸到空中,五指慢慢握緊成拳,那是一個充滿野心的動作。

“所有。”他狂妄的說。

“不只王位。”他毫無顧忌的說,“帕爾諾那傻子争不過我,王位對我來說索然無味。我要的是,所有。”他又強調了一遍。

蒙特沃爾沒有回答。

約翰卻說的有點興奮了似的,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和蒙特沃爾臉對臉,堅定的說:“我要做帝國歷史上最有成就的國王,我要帝國的軍隊布滿星河的每一個角落,我要這宇宙的每一寸,都完完全全的屬于我!”

蒙特沃爾看着他,眼底有輕微的波動。

約翰說:“到那時候,我允許你站在我身邊。”

蒙特沃爾的眼底露出些笑意,我弄不明白他是嘲諷還是高興,或者單純的覺得有趣:“真的?”

那雙狂妄的灰眼睛裏卻毫無芥蒂,看着高遠的藍天,許下了最輕易的承諾:“嗯。”

“雖然你是平民,可是身後沒有任何背景,倒也幹淨。平民學生并不缺能力,缺的只是一個機會……只要有一點可能,他們就會像見到肉的狗一樣兩眼發光的撲上來。只要給你這個機會,我再護着你點,你就能爬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約翰并不介意直言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即使這對皇帝來說是大忌。我曾懷疑他除了狂躁症和控制狂之外腦子裏還少了條筋,那條顧忌別人感受的筋。

他從展望未來中回過神來,笑了笑:“放心,只要你忠誠于我,我會讓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給你前所未有的榮耀。”

他偏了偏頭,似乎在等着蒙特沃爾的回答。

蒙特沃爾眼底的笑意消失了。他定定的看着約翰,眼睛很深,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他也許下了最輕易的承諾:“好。”

這一切風起雲湧,又悄無聲息的變化讓整個皇宮籠罩在重重不安的疑雲下,敏感的人們從空氣中嗅出了變革将至的訊息,仿佛知道暴雨将要到來一樣。

而另一邊,一直過着溫馨的養孩子生活的帕爾諾和安吉莉娅,也受到了影響。

起源于帕爾諾苦笑着說:“安吉莉娅,亞連越長越像你了。他和你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要是父親起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

安吉莉娅這一天都皺着眉頭,憂心忡忡的,心情很差,聽到這話渾身的刺忽然豎了起來:“你想怎樣,和你父親坦白?還是不想養了要還給我?”

“我沒……”

“還是說。”安吉莉娅冷酷的笑了一聲,“你想和你父親說娶我做王妃?我以為你早就打消了這個可笑的念頭。早在那封情書的時候我就拒絕了吧。”

帕爾諾什麽都說不出來,張口結舌的看了她一會,眼眶忽然就紅了,轉身就要走。

安吉莉娅說出那些話後就有些後悔,這時候當然把他拽了回來,帕爾諾一回頭眼眶裏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安吉莉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怎麽……”

帕爾諾也似覺得丢臉,紅着眼睛別過頭去,聲音卻還有些哽咽:“我,時常想……你到底怎麽想的,我喜歡了你這麽久,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說一句好,我就可以高興幾個月,但是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是不是我理解錯了……是我自作多情……”

他說着,眼淚又要掉下來。

安吉莉娅斬釘截鐵道:“我喜歡你。”

帕爾諾睜大了一雙被淚水浸透的灰眼睛看着她,她似乎有些無奈,敗下陣來似的:“我喜歡你,行了吧?真的。”

我知道她那個表情,她看不得我哭。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我笑起來,淚卻要掉下來似的。

帕爾諾看着她笑了,臉紅紅的,臉頰處還有些淚痕,那笑容太傻了,眼神也太喜悅太溫柔了,讓人心軟的一塌糊塗。

安吉莉娅有些艱難的解釋:“對不起,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只是……”她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我……在戰場上上失控了。”

“我們本來處于劣勢,但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戰場上全是火,很多人慘叫,掙紮,哭着求救……甚至包括我們的人。”

“沒有人能救他們,我那時候才知道,龍息燒起來就難以停止。我眼睜睜的看着火焰終于熄滅,所有人,不分敵我,都被燒成了一捧灰。風一吹就散了。”

“我們輕易取得了勝利。軍隊裏有人避我如蛇蠍,有人奉我若神明……可我開始睡不着覺,整夜整夜的想着那些慘叫。”

帕爾諾默不作聲,專心的聽她講話,安撫的摸着她墨黑的長發。

“帕爾諾,”安吉莉娅有些痛苦的說,“我開始明白我奶奶的話了。她說,這種力量是神賦予的,不可以用來戰争。以前,我總是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但是現在我開始恐懼,萬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怎麽辦?總有一天,我會把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都燒光。他們說的沒錯,我……我就是個怪物。”

帕爾諾輕聲,但堅定的說:“你不是怪物。”

安吉莉娅嘴唇有些顫抖:“現在每到黑夜,我就開始做噩夢,夢裏全都是那些被我燒死的人,有求我饒了他們的敵人,也有仇恨的瞪着我的戰友。我開始問自己,我有什麽資格去審判那些人呢?”

“戰争本來就難分對錯。”帕爾諾輕聲道。

“沒錯。”安吉莉娅擡起頭來,猶帶稚氣的臉上有些迷茫,“我們也不總是正義的不是嗎。但當這種壓倒性的力量握在手中的時候,我們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帕爾諾不說話,只是用那雙灰眼睛柔柔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回憶池的原因,之後的時間好像忽然被按了快進鍵,亦或是命運的洪流勢不可擋的襲來,卷着所有人朝最終的那個結局避無可避的撞去,慘痛而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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