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憶篇1.0

“這次期末考,咱們班有一個雙百分,大家猜猜是誰?”班主任面帶微笑的看着臺下一張張稚嫩的小臉。

“于洋!周易!靜靜!”孩子們争先恐後的喊道,仿佛誰先猜出來也一樣光榮似得。只有周易一個人安靜的坐着,有些緊張的悄悄捏緊了手,眼裏滿是期待。

喊于洋的人占大多數,老師笑笑,“對,大家是不是都不用猜了啊?回回都讓于洋考第一,你們跟他争一争嘛。不過周易考的也很好哦,就是數學有些馬虎啦,98分,大家給他們掌聲。”

周易的眼睛瞬間黯然了下去,漸漸松開了緊握的手指,咬着嘴唇沉默的收拾座位。而其他孩子們大方的鼓着掌,眼裏只有明天就放暑假了的興奮。

“唉?于洋又跑哪裏去了?”老師拿着卷子環視了教室一圈,只少了于洋一個人。

“報告!”那時個頭還不高的于洋一臉髒汗的出現在班門口。一邊沒心沒肺的沖老師笑,一邊拿髒兮兮的手抹着臉。

這群學生裏,讓老師又愛又恨的就是這小家夥,屬他最機靈聰穎讨人喜歡,也屬他最淘氣頑皮不讓人省心。常常玩兒到上課了還不見他回來,就算坐在教室裏也不怎麽聽課,不是在草稿本上塗塗畫畫就是拿草編螞蚱。7、8歲的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他折紙玩兒的時候其他同學眼睛都盯着他看。

數學老師讓他認真聽講,他眨巴着眼睛說,“這些我會了。”

數學老師無力反駁,因為這次學校推薦幾個學生去參加市裏的“小學生奧數大賽”,于洋是唯一一個1年級的,也是唯一一個拿了二等獎的。

“那你不聽課也不能影響別人吧?”數學老師無奈的看着他。

于洋放下手裏折了一半的千紙鶴,揚起小臉兒,乖巧的眨巴着那黑亮的眼睛,認真的小聲道:“那…那我出去玩…?”

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些事後來被數學老師講給全辦公室的老師聽,其他班的老師眼淚都笑出來了,“哎呦你們班這個于洋啊…可愁死人了。”

“是啊,”數學老師也笑,“小家夥還一臉認真的。我說你一個人出去跟誰玩啊?再說,你一個人在外面玩其他同學還聽的進去課嗎?人在我這兒心不都跟你跑了啊?他就沖我笑,唉,他一笑我就沒有抵抗力,根本嚴肅不起來。”

聰明,開朗,長得好看,老師偏袒,同學喜歡…周易看着門口玩的一身汗臭,被老師批評還呲着牙笑的于洋,收拾書包的手一用力,不小心把那本就有些老化的拉鎖給拽了下來。心中對于洋的讨厭更深了一分。

他學習也不差,卻總是差于洋那麽兩分,同學們總是喜歡圍着于洋轉,老師對于洋也不那麽嚴厲…于洋像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霸道的遮住了他所有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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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的路上,他一個人走在前面,身後不遠是于洋和幾個同學,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聊什麽,惹人心煩。

突然,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他牛逼什麽啊?考的又沒你高!”

周易踩到了一塊石頭,踉跄了幾步差點跌倒,他咬着嘴唇抓緊了書包帶,默默加快了步伐。那個“他”并沒有指明是誰,但周易就是知道,一定是在說他。

于洋看到走在他們前面的周易突然加快步伐走了,雖疑惑但也沒太在意,剛才說話的同學還在替他憤憤不平,“不就是六年級嗎,六年級他奧數也沒你考的高,還好意思說呢…”說着也看到了走遠的周易,納悶道,“诶?周易怎麽突然走那麽快?尿急啦?”

“啊,可能是。”于洋呆呆的點頭,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就在他前面。

周易步伐匆匆,快到家門口時,就看到他媽在門口站着,巷子裏還有很多人,有警察,還有幾個身上有可怕紋身的男人,都帶着手铐。

他不由的放慢了腳步,再走近一點,可以聽到他家隔壁院子裏傳來老人撕心裂肺的哭聲…那是于洋家。

“怎麽了?”他走到門口,拉了拉他媽的袖子,他媽還穿着圍裙,顯然是正做着飯就跑出來了。

“小孩子別管!回屋寫作業去!”他媽眼睛朝那邊看着,伸手把他推到了屋裏。

那天于洋回到家是什麽表情他沒看到,他只聽到晚上他媽跟他爸悄悄說,“老于好像砍死人了…今天巷子裏圍的都是警察,唉——老太太那哭聲你是沒聽見,也不知道這得怎麽判…”

周易捏着被角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興奮。他只知道,這是他頭一次,這麽期待開學,這麽期待看到于洋的表情。他心裏想的居然全都是,老師和同學們如果知道于洋他爸是個殺人犯…

那年秋天,于洋升二年級。當他背着書包走進班裏時,正看到一個人背對着他坐在桌子上,同學們圍在他周圍。

“于洋他爸殺人了。”那人說,周圍頓時一片驚呼。

“真假的?你不會騙…”有同學不太相信。

“愛信不信,我家就住他家旁邊,那天巷子裏全是警察,都是來抓他爸的。”

這時有人看到了門口的于洋,趕緊扯了扯那人的袖子,同學們也都看了過來,然後紛紛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坐在桌子上的人轉過頭來,看見于洋的時候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然後立馬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坐在椅子上裝模作樣的看起書來。

這座城市不大,沒過幾天,聞瑾他爸砍了人的事不用周易說也傳的沸沸揚揚了。

後來,同學們再不會圍在于洋身邊看他編草螞蚱,于洋也再沒調皮搗蛋。但他依然是從未被超越的全班第一,老師們依然很喜歡他,他也依然對人溫和。哪怕是周易,他都從來笑臉相迎。

數學老師說:“這很正常,男生長大了嘛,就不會像小時候一樣瘋玩兒了。”

只有周易知道,于洋不正常。

放寒的前一天,班裏有個富二代把他爸送他的生日禮物拿出來嘚瑟,是個名牌的錢包。結果放學的時候錢包就丢了,他一口咬定說一定是人偷了。

班主任很生氣,一邊責怪丢錢包的同學“小小年紀帶那麽多錢到學校幹什麽?”,一邊問大家,“大家有看到張三的錢包嗎?”

大家都說沒有,迫不得已,只能要求大家挨個打開書包查看。結果,居然在周易書包裏。

周易看着莫名出現在自己書包裏的錢包,着急的臉頰通紅,“我不知道…”

老師也很吃驚,看着周易的眼神有些複雜。這孩子不愛說話,也不太跟人來往,但成績一直很好。她知道周易他媽沒工作,他爸擺地攤養活一家人,家裏條件不好。

“周易,你跟老師說實話,是你拿了嗎?”老師看着他的眼睛。

“肯定就是他!他家那麽窮!一根鉛筆用禿了都舍不得扔!”丢錢包的同學激動的指着他大喊,被老師罵了回去。

而周易聽到這話,整個人像被刺了一樣,頭低到不能再低,肩膀微微顫抖。

這時,于洋突然走過來,摟住了他的肩膀,“老師,周易家裏條件雖然不好,但他不會做這種事的,我跟他家是鄰居,我相信他。”

這時又有同學不服氣的喊了起來,“你爸是殺人犯!你說的話不可信!”

立馬走人附和,“是啊,這麽說來他家還和殺人犯家是鄰居呢,肯定是他偷的!”

後來這幾個同學都被老師狠批了一頓,老師跟他說了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大概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吧。

可他永遠忘不了當時他擡頭偷偷看到的于洋的眼神,那麽平靜,那麽冷漠,即便聽到有人說他爸是“殺人犯”時也沒有一絲波瀾。

周易突然渾身一抖,轉過頭去看他。于洋還攬着他的胳膊,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在他轉頭的時候也轉過來看着他。  于洋對他笑笑,眼睛裏沒有溫度。

是你放我包裏的嗎?這話周易沒敢說。

周易給他媽說想跳級,他媽同意了。最後這事兒就這麽不清不楚的過去了,有人認定了是錢包是他偷的,沒臉在班裏呆所以跳了級,有人覺得既然于洋說不是老師不追究那就不是吧,也有人權當看了熱鬧,出門踢了場球便抛到腦後。

總之,不久後他爸的小地攤開成了店,他們退了租的房子搬了家,他和于洋再沒見過面。

直到上了高中。

于洋高一開學典禮代表新生致辭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他,還是那麽陽光,還是那麽驕傲,還是那麽眼裏含笑看着比誰都好相處的模樣…

典禮結束,他從廁所出來的時候于洋和同學打鬧說笑着迎面走來,彼此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只那一眼他就知道,于洋一點都沒變,戴着面具逢場作戲的樣子還是那麽讓人惡心。

“哎!你聽我說話沒啊?”付祎暴躁拍着他的桌子,陡然将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嗯?”周易茫然的看着她。

付祎無語的對天翻了個白眼,“你聽沒聽我說話啊…我跟你講半天了。”她興沖沖的搬了個椅子坐到他對面,“我說,你,認不認識,高二那個于洋。”

周易一怔,表情冷了下來,“不認識。”

“不可能,肯定認識,他有女朋友嗎?”

周易突然火了,“說了不認識!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你看看你上次月考那點成績!還有幾天高考自己心裏沒數嗎?!”

付祎從來沒被他這麽吼火,愣了一秒後也火了,“你有病吧?我什麽成績用你操心?兇什麽…”說着一把推開椅子就要走。

轉身的時候周易拉住了她的手腕,手裏突然多了個東西。抽回手一看,是一條巧克力。

“對不起。”他聲音低低的,和往常一樣帶着無奈和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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