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聞瑾再次看到于洋,已經是半個月後了,還不是在什麽正經的地方,而是在“金碧輝煌”後門兒外放垃圾的小巷子裏。
“洋哥…錯…錯了…啊!”
蜷縮在地上的男人被血糊了五官,不知是被傷了喉嚨還是被打掉了牙,随着神智不清的告饒,嘴裏不停的噴着血沫子。
而摁着他的人并沒有松手,将人從地上拎了起來按在牆上,臉貼着粗糙的牆壁狠狠的蹭了過去,在牆上留了快一米的血印子。
慘叫聲不絕于耳。
連趙凡這號兒見血腥場面的也忍不住偏過了頭。這一下下去,估計鼻子都磨沒了。
少東家很少自己動手,今兒是真發火了。
那人再度倒在地上,因為疼痛而痙攣,破布似得抽搐着。
“洋少…你…你留我一條命…我老婆手術費還…”
于洋低頭一個一個的摘手上的指虎,沒什麽表情,也沒理那人的哀求,将帶血的指虎放到趙凡遞來的白手帕裏。
“老規矩。”他低聲吩咐。
趙凡也不見平時的吊兒郎當樣兒,臉色不大好的點了點頭,轉身跟身邊的幾個人說了些什麽。
于世山和洪江這些年,什麽都幹,不敢說自己的東西多幹淨。但只一樣,是于世山的大忌,誰都不能碰,也甭跟他提這方面兒的生意。
這人辦事兒利索,合于世山的眼,跟了他們快一年。但前段時間趙凡懷疑這人跟王彥明有來往,于洋讓他先跟一段時間,結果,今天正好抓住他給人“交貨”,還他媽是在店裏。
于洋冷冷的往角落裏又看了一眼,用手帕随便擦了擦手,轉身往回走。剛一擡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站在側門的垃圾桶旁邊同樣看着他的聞瑾。
他可能是出來透氣兒的,不知道站了多久,手裏夾着的煙都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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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對視了兩秒左右,于洋身後猛的響起了凄厲的嚎叫。
那人只喊了一聲便沒了聲音,也許是昏過去了,也許是死了…正條巷子陷入了可怕的寧靜。
聞瑾遲疑的偏了偏腦袋朝于洋身後看去,卻猛的被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于洋大步走到了他身邊,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覆着他的眼睛,語氣是情人般的體貼:
“別看。”
他半摟半推的将人送回門內,才松開了他。這個側門通向“金碧輝煌”的廚房,他們此刻就站在嘈雜的廚房門口。
于洋右手揣在黑色的西褲兜裏,一如既往地溫和的看着聞瑾,嘴角含笑,“怎麽出來了?”
聞瑾沒說話,指間的煙不知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于洋低頭看了一眼,伸出左手,準确的從聞瑾褲兜裏摸出煙盒,然後依然是左手,食指伸進煙盒內,将一根煙拉出半截兒後,舉着煙盒将煙遞到聞瑾嘴邊。
聞瑾沒接,擡頭看着他,然後猛的拉出了他揣在褲兜裏的右手。
除了之前戴指虎的地方,幹涸的血染紅了整只手,連白襯衫的袖口都髒了一圈。
于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本能的想抽回手卻被聞瑾狠狠拽住了。這只手暴露在空氣中,他幾乎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鐵腥味兒。
“我還以為,你這手是用來畫畫的呢。”聞瑾抓着他血跡斑斑的右手看了一會兒,平靜道。
于洋抽回手,“也畫畫。”
聞瑾又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拿過自己的煙盒揣回兜裏,轉身走了。
于洋站在原地沒有動,看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
“微波爐,謝謝。”聞瑾說。
“記得熱飯吃。”于洋慘白着臉笑笑。
聞瑾走後,于洋去洗手間認真的洗了手,用了快半罐兒洗手液。然後趴在洗手池上吐了半天。
他還是不習慣見血,總覺得能聞着血裏的鐵鏽味兒,止不住的惡心。
他用水洗了把臉,身邊突然有人遞紙過來。
“謝謝。”于洋接過紙巾擦了擦臉。
趙凡站在旁邊幫他拍背,“我那天百度了一下,你這就是暈血…”
于洋輕輕推開他的手,直起身來深吸了口氣,壓下喉嚨的一陣陣抽動。
“你聞哥呢?”他剛吐的太用力,現在眼睛都紅了。
“就在店裏呢。”趙凡道。
于洋看着他不說話,趙凡想了想又道:“…聞哥跟人喝酒呢…”
聞瑾和劉子期的小酒吧裏人不少,因為連着京城第二大的夜店。
已經快要零點,金碧輝煌的舞池裏DJ開始熱氣氛,電音越來越嗨,舞池裏的男男女女互相往身上噴啤酒和香槟,脫*衣舞娘一身亮片從舞池頂上的升降機上緩緩下降,人群沸騰再次達到頂峰。
舞池外,卡座裏,吧臺前,到處是人。
音樂聲震耳欲聾,于洋費力的穿過人群,終于走到了聞瑾面前。
而聞瑾沒看到他,因為他正摟着懷中腰細腿長的大波浪卷兒肆意親吻。
身邊哄雜的景象像是熱鬧的電影突然被調了靜音。
于洋立在原地,表情不知是愣怔還是波瀾不驚的看着糾纏在一起的兩人。看着聞瑾游走在“大波浪”腿上的手,看着聞瑾曲線優美的下颚線,看着“大波浪”的假發在動作下轟然掉落,露出男生的寸頭。
而聞瑾并不在意,兩人嘴唇分開時他看着對方的臉笑着說了些什麽,然後伸手将對方的“板寸頭”粗魯的按到自己面前,繼續堵上雙唇。
神情是于洋從未見過的邪魅。
于洋這才恍然大悟,甚至忍不住想大笑——原來自己一直都提防錯了人。
怎麽就忘了呢?他從一開始就喜歡男人。
直到舞池裏的人換了一波,劉子期帶着幾個朋友回來休息,聞瑾和“大波浪”也早已分開,于洋才回過神來。
可能是看于洋臉色不善,幾個人都疑惑又小心的看着他,卻沒人敢說話。
還是聞瑾松開了懷裏的人站起身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洋哥,'金碧輝煌'的少東家,我和老劉這店也是洋哥投資的…”
聞瑾說着走到他身邊,剛要伸手去摟他的肩膀,卻被他側身一避躲開了。
大家還未完全展開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聞瑾也愣住了,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別他媽碰我。”于洋啞聲說。
聞瑾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刻明白了于洋這樣的反應,眼神漸漸沒了溫度。
他收回僵在半空的那只手,沖其他人笑了笑,“哦,忘了洋哥恐同,最惡心咱這樣兒的同性戀。”
剛穿女裝和聞瑾接吻的男孩似乎還挺善解人意,秀氣的遮着嘴笑了笑,邊笑邊觀察其他幾人的表情,“這…這樣啊,其實也可以理解的…畢竟咱們這樣的人是少數…”
他話還沒說完,于洋已經轉身走了,走的時候還煞氣沖天的帶倒了一排空酒瓶,稀裏嘩啦的碎了一地。
保林兒吓得捂住了嘴。
劉子期看聞瑾還站在那兒沒反應,只好打圓場,“洋哥今天可能喝多了,走路不穩…”
保林兒眼淚花在打轉,巴巴的看着聞瑾,手裏還拿着可笑的大波浪假發。而聞瑾一直看着那人離開的方向。
于洋天快亮醉醺醺的回到家,碰到了同樣醉醺醺的于世山。
父子倆很高興,決定再喝一頓!開了瓶紅酒卻誰都沒有再說話。
于洋不知道于世山醉沒醉,但他知道自己其實沒醉。他不想喝了,他坐這兒只是想有個人能陪他一會兒。
于世山應該也沒醉,在北方男人裏他都算是好酒量。此刻他正盯着酒杯的眼神悠長,嘴角還挂着不易察覺的笑意,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好事情
直到天邊微微泛起白光,家裏的鬧鐘響了一次,于洋才緩緩開口:
“…爸,你有那種很好的朋友麽?”
“廢話,當然有了。”
“不是洪叔那樣的,”于洋頓了頓,“是那種…”
是哪種呢?他想了半天卻也說不上來,只好又換了個問題。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友情,應該是怎麽樣的?”
這回于世山卻笑了,他掏了掏兜,摸出根煙來,用那個老舊的快生鏽的火機點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才眯了眯眼低聲道:
“男人間的友情啊…是那種你落魄時喝了人家一杯熱酒,到時候得拿命來還的…”
于洋愣住了,他沒想到于世山小學畢業的文憑,居然能說出這麽漂亮的話來。
其實這只是于世山最近看的一本熱血冒險小說裏的話。
這書是洪江推薦給他的,他本來也只覺得這是個有點文采滿口瞎話的人寫來哄小孩兒的東西,畢竟他一把年紀了沒那麽多熱血和夢想。可當他看到書裏一個配角說出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暗罵了這個無良作者兩句——混蛋玩意兒,居然騙起老年人的眼淚來了。
于洋愣怔着看着他,像是在咀嚼他剛才說的話。
可于世山又搖了搖頭,“不過不值得…”
“為什麽?”于洋反射條件的問了一句。
于世山哈哈大笑,“因為老天不長眼!收錯了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啦
你們最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