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回故地

餐桌上擺放着一套白色茶具,客廳中間鋪着羊毛地毯,灰色方形沙發上堆着形狀各異的軟墊,茶幾上放了兩本雜志,那本《環球銀幕》的封面覆了層灰,期刊是五年前的,有些泛黃破舊。

伸手撫摸着雜志封面,薛奕的目光很沉,眼中情緒晦暗不明。他轉身,向着卧室走去。

房間寬敞簡潔,靠近牆邊是排白色衣櫃,中間放着雙人床,床單是白底灰色的長條紋,兩只枕頭放的整整齊齊。床頭是兩個雅致的床頭櫃,擺放着水晶床頭燈。屋裏淺灰色的窗簾被拉開,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明亮溫暖。

薛奕打開衣櫃,裏面的衣物挂得整齊有序。第一個豎格是按顏色深淺排列的西裝,以黑色居多。第二格是風衣和外套,第三格是熨燙平整的襯衣、T恤,深色在左,淺色在右。

所有一切,都是按照他的習慣擺放,就像這些西裝、襯衣是由他一件件挂上去似的,熟悉得可怕。看到這裏,薛奕的眼眸沉了幾分,臉色已然變了,不再冷靜沉穩,不再無動于衷,隐隐帶着震動和失措。

從卧室出來,薛奕走進隔壁的書房。

房間中央是白色的書桌,上面放着臺黑色筆記本,幾本書和紙質文件堆在旁邊,筆筒裏五顏六色的記號筆有些顯眼。

右手邊白色書架占據了整整一面牆,分門別類擺放着各種書籍,都是與影視有關,有《電影元素》、《電影美學》、《電影的創作過程》,最右側還有一本《威爾斯自傳》。

薛奕站在書架前,眼底的震動慢慢消退。他伸手覆在這些書籍上,一本本地劃過去,動作無比輕柔,如對待珍寶般,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有釋然,有懷念,更多的種深深的悲傷。

離開書櫃,薛奕來到書桌前,最上面的文件名,《生死線》劇本初稿這幾個字赫然映入眼中,他的表情更是沉斂。

随手翻開一看,紅色标注密密麻麻,有對分鏡的備注,有對角色心理的分析,還有幾處表演方法建議,薛奕仔細閱讀起來,直到最後一頁,落款是個安字,用紅色記號筆簽的,日期則是3月2號。

而五年前,薛奕所接拍的電影正是《生死線》。

這部商業大制作,輾轉多地拍了4個多月。電影上映後口碑爆棚,票房不錯,憑借純熟內斂的演技,薛奕第二次斬獲金影最佳男主角,風頭正盛。

可惜沒過多久,便傳出薛奕急性胃炎住院的消息,薛奕因此休養了大半年。

往事歷歷在目,卻遺忘了最重要的一環,到頭來也不過是場笑話。

薛奕緊盯着落款簽名,細細撫摸着上面的“安”字,種種情緒如驚濤駭浪般翻湧,眼底不由浮上厭棄悔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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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痛的表情,僵硬的側影,苦痛、絕望緊緊攫住了薛奕的心髒,他整個人被困在黑暗的深淵中,窒息壓抑,看不到一絲光亮。

身形微微搖晃,薛奕撐在辦公桌邊緣,手裏緊攥着劇本不松手。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蒼白到極點。

他緊咬着唇,将頭垂得很低,指甲深深沒入掌心的肌肉裏,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大腦深處直蹿上來,在他的頭部游走,這股刺痛剎那間便席卷了全部神經。

手指劇烈顫抖,痛苦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劇烈,頭痛欲裂。他竭力維持着身體的平衡,不讓自己倒下。視線漸漸模糊,即使如此難熬,他依舊頑強對抗着腦中那股劇痛,不肯向它妥協。

他要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那個人是誰,他忘掉的人到底是誰?

他們之間的過去,他現在在哪裏,都要想起來。時間不多了,他不能到死都不記得,不能……

“光天化日私闖民宅,不怕被抓?”

李若壽從李安琪家裏出來,卻不見薛奕蹤影,在走道喊了兩聲也沒人答應。眼睛瞥到對面住戶的大門居然開了,他沒多想就進去瞧了瞧。

站在玄關處,李若壽環視一圈,屋裏靜悄悄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地板、桌上到處沾着灰,看不見生活的痕跡,看這樣子房子應該沒人住。

可惜了,這麽好的房子,通透敞亮。簡約大氣的裝修風格,還正是他喜歡的,沙發、茶幾還有電視櫃,都是他中意的款式,看來這家主人品味不錯!

在客廳和廚房轉悠了一圈,李若壽暗自點評,不覺露出欣賞的表情,似乎對這裏挺滿意。往裏走,他先是進了卧室,空無一人,又來到書房,竟然發現薛奕的身影。

正納悶薛奕怎麽跑別人家裏來了,卻看到他撐着身體,很難受的樣子,李若壽上前把人扶穩。“那玩意又發作了?”

見薛奕咬緊牙關不說話,身體還在發顫,表情隐忍,李若壽攙扶着人往椅子那走,結果卻被薛奕揮開。

手上一空,薛奕退開半米,兩只手緊抓着辦公桌邊緣,低垂着頭,極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別管我!”

被薛奕揮開,李若壽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後臉色一沉,表情陰郁。

看到薛奕面容扭曲,身體顫栗得更厲害,嘴唇都咬出血,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肯定是忘情蠱又發作了!

“要想起來,一定要想起來……”

薛奕彎着腰,眉頭緊擰,咬牙切齒地說出這話,破碎喑啞的嗓音裏,透着堅韌執着。

可惜,越是努力回想,忘情蠱發作得越是劇烈,撕裂般的疼痛由大腦迅速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所有力氣都被抽走。不能倒下,不能放棄,恢複記憶的想法尤其迫切。

“行了!”

眼見薛奕和體內的忘情蠱頑抗,痛得快昏死過去也不肯服輸,李若壽微一皺眉,陰沉着臉,出聲喝止,卻還是勸服不了薛奕。

“想死是不是?薛奕,給我停下,聽到沒有?”

殷紅的血珠從薛奕鼻腔流出,滴落在白色辦公桌上,很是刺眼。李若壽見狀,上前扶住對方,高聲呵斥着,臉色黑得吓人。

“連命都不要了!”緊緊攥住薛奕的胳膊,力道很大,手背青筋暴起。見對方執迷不悟地折騰,李若壽眼裏怒氣漸盛,狠狠盯着薛奕,渾身散發着壓迫人的氣息。

松開手,李若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腳步帶風。

等走到門口,他忽地停下,嘴唇抿成淩厲的線條,眼裏的陰翳幾乎要溢出來,異常煩躁地咒罵了一聲:“操!”

腳步一轉,李若壽恨恨折返,剛進書房就看到薛奕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緊皺着眉,他跨步上前,蹲在薛奕身邊查看情況。

輕托着薛奕的腦袋,将人扶起,攬在懷裏,李若壽喚了幾聲名字,見薛奕沒反應,掀起眼皮瞧了瞧,看來是昏死過去了。

盯着薛奕毫無血色的臉龐,李若壽一時陷入掙紮,矛盾不已。

他懷裏的人正飽受苦痛折磨,呼吸微弱,一點點地失去生機,連身體都在變冷,感受不到暖意。過不了多久,對方就會呼吸全無,沒了生命特征,就此喪命。

一想到薛奕會死在這裏,李若壽不覺緊了緊手臂,生怕對方從懷中滑落。他的表情忽然變得複雜,太多情緒在眼裏翻騰。像是有根針一下下地刺進心髒,說不出的難受和隐痛。

太奇怪了!明明薛奕就要死了,他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反而很難過。這是怎麽回事,他究竟是怎麽了?

難道真心軟了,他舍不得薛奕死?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可是陰間鬼差,對付上千個厲鬼兇魂,眉頭都不皺,絕不會心慈手軟的,如今竟然會對一個凡人……而且還是要引魂的凡人心軟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不能心軟,現在還來得及,讓一切重回正軌。只要薛奕死了,只要他回到局裏,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他繼續做鬼差,過逍遙日子,把這裏的一切忘得幹淨。

思緒紛亂,緊盯着薛奕的臉,李若壽陷入痛苦中。心裏不斷否定他對薛奕的真實感覺,好像這樣,就能改變某些東西。

殊不知,這世上最難測、最難控的便是感情。

而這時,薛奕突然睜眼,直直望着他。嘴唇動了動,他想要開口說話,卻噴出一口血,随即徹底陷入昏迷。

“薛奕,醒醒,薛奕……”

意識到薛奕此刻情況無比危急,李若壽難得有些慌亂,不再掩飾他的焦急擔憂。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又松開,眼底閃過掙紮之色。

像是做了重大決定,他深吸一口氣,表情帶着些許釋然。垂眸,李若壽凝視着懷裏的人,認命般嘆氣。

1748,我看,你才是不要命了。救了薛奕,你該清楚會有什麽後果!

上輩子是不是欠了薛奕的,怎麽就栽他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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