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人将将吃過早飯,柯窠剛把餐具收進洗碗池,燕歸的手機就震了一下:‘我到了,直接去你寝室找你嗎?’
丁一來取他的電動車了。
看見這條消息,燕歸才想起來早上跟丁一商量的時候忘記了告訴他自己不在宿舍。他連忙給丁一發了個定位,讓他到新一號樓下,又翻開備忘錄簡單打了幾句話,拿給柯窠看。
柯窠雙手剛沾滿洗滌劑的泡沫,看見燕歸舉着手機湊過來,也沒伸手接。他有點小近視,平時不怎麽影響生活,但是稍遠一點距離看手機備忘錄裏面那麽小又密的字,還是有些吃力。
于是他擡了下手,示意燕歸拿近一點。
然而燕歸很少跟別人靠的這麽近,一下子把握不好尺度,微紅着臉,一個用勁過猛,送的有些過近了,近到手指幾乎能感覺得到對面的人溫熱的鼻息。
柯窠并不以為意,垂着眼看手機上面的內容,燕歸卻感覺自己臉頰到耳根都像被人澆了熱油,放了火,迅速的燒了起來。
一目十行的掃完上面的內容,柯窠加快速度把手裏的餐具洗完,又随意的在自己的家居服上擦幹淨手,從客廳玄關放鑰匙的小籃子裏找出地下室的鑰匙,示意燕歸跟他一起下樓。
丁一不愧是外賣小能手,人肉活地圖,在N大老校區找個新一號什麽的完全不在話下,當兩人下樓的時候,他已經等在樓下了。
他一上來先比劃着問燕歸的手怎麽樣了,燕歸一只手受傷,沒辦法用手語回應,就只是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丁一看着燕歸打了石膏的手臂,心裏卻并沒有把他的搖頭當作沒事。
柯窠在一旁默默看他們兩個人比劃了半天,終于在丁一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有機會出了個聲:“丁一是吧?初次見面,我叫柯窠,是燕歸的學長。”
丁一聞言只覺得對方是個自來熟,居然直接報昵稱,于是笑着點了點頭:“我是丁一,燕歸發小,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順手的事兒,你電動車在地下室呢,你等一下我去推出來。”柯窠示意了一下,轉身進了地下室。
燕歸其實腦子裏還在想早上的那個小烏龍,這會兒臉倒是不熱了,手指卻癢癢的,仿佛來自柯窠的氣息在上面烙上了什麽隐形的印記。
剛剛兩人對話的時候,燕歸的眼睛一直掩飾性的在他們身上來回轉,等柯窠一轉身,他就忘了還有丁一在場,眼神默默的追着柯窠的背影遠去了。
一旁的丁一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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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燕歸的性格很難說有什麽朋友,這麽多年了,每次接受自己的好意都不盡坦然,然而這次他卻“麻煩”到人家家裏來了,看來是真的把這個學長當朋友了。
雖然丁一打心底裏是為燕歸開心的,只是想到自己認識他這麽多年,總以為已經算是最親近的人了,沒想到燕歸真的有了朋友,自己甚至完全不知情,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意難平。
這邊兩人各懷心事,那邊柯窠已經把電動車推出來了。
丁一大體檢查了一下,因為昨天燕歸其實沒用多長時間,所以這會兒電量還是足夠的,他急着跑外賣,這邊燕歸看起來也不用他操心,就跟燕歸示意了一下有事聯系他,打算先走。
燕歸雖然有心補償丁一,但是看他着急要走,而且現在他一只手也交流不便,就想着以後有機會再說不遲。
看見燕歸點頭應了,丁一就騎上車走了。
送走了丁一,剩下兩人相對無言,在樓下默默站了幾分鐘,又一起回到了901。
柯窠自己是個宅,平時有時間除了補覺就是打游戲、配配音,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現在的大學生周末還能有什麽其他活動。
他把燕歸領到沙發前坐下,開了電視,又幫着準備了茶水和小零食,這才想起來燕歸壓根聽不見電視裏面的聲音,正手足無措的時候,燕歸摸到手機又給他打字:
‘我可以看電視的,老師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特地照顧我。’
柯窠腦子裏還惦記着買新床的事情,見好立馬就收了,看到燕歸一直在看自己,就直接說到:
“我出去辦點事情,你先自己看會兒電視,有事微信聯系。對了,你的藥在桌子下面的抽屜裏,記得要吃。”
燕歸點點頭,俯身從柯窠說的那個抽屜裏拿出藥,柯窠又給他倒了一杯白水,看着他把藥吃了,才換好衣服,拿着鑰匙開門出去了。
柯窠開車去了離家最近的一個家具城,當熱情的導購小姐詢問他需要多大的床時,他才發現自己忘記量尺寸了,無奈,只好選了一張客卧肯定放得下的單人折疊床,放在車裏運回去了。
柯窠停好車,扛着那張小床到了新一號樓下,又想起來不能讓燕歸發現,于是轉頭把它先放在了地下室,準備等晚上趁燕歸不備再悄悄地運上去。
大大咧咧活了二十五年,柯窠也是從沒這麽小心翼翼的對待過任何人,只覺得自己這兩天簡直要把自己從出生到現在攢的所有細心和耐心一口氣用完了,卻非常神奇的……并不讨厭這種關心一個人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在他這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被遇到過燕歸這樣的人,所以在面對燕歸時候,他總是不可避免的保護欲爆棚。
柯窠走了以後燕歸就一直在對着電視機發呆,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看電視是什麽時候了。電視上兩個人嘴巴開開合合,燕歸完全沒有注意他們在說什麽。
N城九月的陽光透過陽臺照到他的身上,仿佛也變得不那麽毒辣辣的,26攝氏度的微風按照設定的程序一下一下的拂過,燕歸第一次覺得,周末是這麽的美好。
然而那些煩心的事情越不去想,它就越是會刻意的跳出來。
眼下燕歸最犯愁的事情,就是沒有錢。現在燕歸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先完成學業,因此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合适的賺錢方法。
而昨天的事情已經能證明,以自己的識圖本事,送外賣看來是行不通了。
上次去學生工作處咨詢的時候,老師好像說過有其他辦法,但是自己當天狀态太差,基本完全沒有聽進去,等老師回來正好可以再問一問。
眼看快十一點了,燕歸想着白白住在老師家裏實在是內心不安,又想到早上柯窠在廚房的表現,決定做點午飯來抵消一些心中的負罪感。
所以當他看到柯窠拎着大大小小的打包盒出現在廚房門口的時候,簡直要尴尬到恨不得自己能當場消失。
因為他只有左手方便行動,早上的煎蛋又太容易操做了,給他造成了錯覺。所以這會兒想要施展大工程的時候,折騰了大半天,廚房果然變成了事故現場……
饒是柯窠平時自己一個人折騰慣了,當他乍一眼看見廚房裏面的場景也是吃了一驚。
角落裏的燕歸窘迫的用眼睛餘光小心的觀察柯窠的反應,當他發覺柯窠明顯愣了一下的時候,燕歸恨不得扒開窗戶從九樓跳下去。
可惜新一號的高層窗戶出于安全考慮,并不能被完全打開。
燕歸只能紅着臉等柯窠給他宣判,就像一個等着老師當衆公布他不及格的考試成績的小學生。
然而柯窠愣過之後卻像完全沒有看到廚房裏的慘狀一樣,對燕歸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飯菜,招呼燕歸出來吃飯。
燕歸本來稍稍松了口氣,他覺得自己這一年的drama都應該在這幾天透支了,沒成想生活處處有驚喜,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又出了一點小意外:
柯窠今天點的飯菜,非常不适合燕歸這樣右手受傷,左手還完全不會用筷子的人……
但是燕歸已經不好意思再麻煩柯窠了,只好左手持勺,默默地、艱難地跟面前的一份炒面做鬥争。
在他第三次嘗試用勺吃面失敗以後,對面埋頭苦吃的柯窠終于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
因為前兩頓吃的都是米飯或者面包這種可以用勺,甚至直接用手拿着吃的主食,以至于燕歸右手不方便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完全暴露出來。
這次柯窠一時頭腦發熱,居然買了炒面,就造成了眼下這種尴尬的局面。
柯窠想了想,還是起身又去廚房拿了一雙筷子,端過燕歸眼前的那份炒面,用新筷子夾了一點,在燕歸有些難以置信的眼光中,把手中的面徑直送到了他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