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其實早前國慶節剛一放假的時候,丁一就聯系過燕歸,問他要不要一起回老家。但是燕歸當時一是決定要勤工儉學,二是實在沒有什麽心情去過這些阖家歡樂的節日,索性就借故推脫了。

而往年丁一也都有邀請他,但是鮮有成功,偶爾實在推不過去,燕歸才回去跟他們一起過一次節。可是這樣一來,燕歸自己心裏不好受,丁一他們一家為了顧忌燕歸的感受也是小心翼翼,因此燕歸後來索性就決定不去了,這樣大家彼此都好過一點。

今年燕歸選擇留在柯老師這裏過節,是因為他天真的以為柯窠跟他一樣大過節的孤家寡人,就想着跟他互相做個伴,卻忘了柯窠早就說過父母都是本校的老師,就算是在新校區,那也不過是坐校車半個小時直達的距離,又怎麽會不一起過節。

可笑自己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不管是以前的丁一還是現在的柯老師,他們終究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阖家團圓都是他們的,孤獨只是燕歸自己的。

然而今天柯窠的父母出現的太過突然,燕歸當時的姿勢又有點奇葩,所以一時之間他內心的羞恥占了上風,慢慢冷靜一點之後,局促不安才一點點的攫取了心神。

燕歸沮喪的想,早知道是這樣,那他還不如答應丁一去他家。

因為即使他明知道自己和柯老師兩個人不可能,燕歸還是希望能給柯窠以及他的家人留下相對好一點的印象。而跟他們适當保持距離,做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文字符號,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印象。

此刻這個希望被迎面撞破,燕歸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的覺得應該招呼一下二老,但是又轉念想起他們才是這家的主人,于是更加不知該如何是好。

于是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還好柯窠的父母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笑着主動打了個招呼:“你好啊,你是叫燕歸吧?我是柯窠的媽媽,小柯跟我們提起過你,你的傷怎麽樣啦?住的還習慣嗎?”

燕歸這兩天右手手掌和手指的擦傷漸漸愈合,而且因為這幾天天氣依舊比較熱,老包着傷口出汗也不好,索性今天就拆了紗布。現下猝不及防和別人對話,他下意識的就用手語回應,比劃到一半又想起他們應該看不懂,于是就只能局促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也算打過招呼了。

李主任見狀也是在心裏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柯窠當時聯系他們的時候之說家裏收留了一個生活不方便的學弟,卻沒想到會有這麽不方便。好在她做了這麽多年N大學生心理健康中心的主任,也是見慣風浪的,表面上一點沒顯山露水,很自然的跟燕歸結束寒暄,招呼着落座。

三人坐定以後不久,玄關處就傳來開門的聲音,柯教授跟李主任兩個人齊刷刷的回頭去看,燕歸看見他們的反應,猜測應該是柯老師回來了,連忙起身去迎。

于是就出現了之前那一幕。

柯窠無奈的看看沙發上安坐的父母,決定還是優先照顧一下燕歸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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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廚房把手裏的剩餘的購物袋交給燕歸,一邊囑咐他把買來的東西分類收拾一下,一邊明目張膽的觀察燕歸的反應。還好小孩兒看起來就只是有點害羞,他松了一口氣,轉身出去了,柯窠決定留燕歸自己一個人先待一會兒平複一下,于是他出去之後還貼心的把廚房門虛掩了。

柯窠剛一踏進客廳,李主任就注視着他,對着廚房那邊擡了擡下巴,臉上卻是一種難言的興奮。

“老實交待,什麽情況?”

柯窠無奈的搖了搖頭:“沒什麽情況,您快別擱這兒吓唬小孩兒了,八字兒沒一撇兒呢。”

李主任了然:“哦~那看來你是想有情況啊。”

“那您是希望我有情況還是沒情況啊?”柯窠嘆了口氣。

“我可管不着您,有沒有情況都跟我沒關系,但是有一點,你不能挾恩望報,人家如果真對你沒有那個意思,您也別太激動。”

柯窠笑了:“我是那樣的人嘛?您老就放心吧。”

“咳嗯。”

兩個人剛巧談到一個節點,一旁全程保持緘默的柯教授突然有些刻意的清了清嗓子。

于是柯窠和李教授都默契的轉換了話題。

“我看看你都買了些什麽,”李主任邊說着,邊示意柯教授跟她一起站了起來,“來給我搭把手,給你們做大餐去了。”

燕歸看着夫婦兩人往廚房這邊走,忙給他們讓道,柯窠見狀對他招了招手。

于是場面就瞬間轉變成了老兩口在廚房忙的熱火朝天,兩個小輩在外面喝茶看電視安靜如雞。柯窠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坐的巋然不動,可是燕歸卻有點如坐針氈,但是以他的性格,也就只能默默煎熬着接受。

所幸柯窠他們一家都是非常好相處的人,今天二老更是對燕歸格外上心,所以這個難忘的中秋節,燕歸從提心吊膽開始,後來也終于慢慢的開始參與和享受。

那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家庭關系,今天有幸窺見一二,燕歸已經覺得無憾了。

不管日後生活會是什麽模樣,至少他曾經那麽接近過幸福。

吃過晚飯,四人一起看了一會兒中秋晚會。

等到月上中天,柯窠打開了窗戶,外面涼風習習蟲鳴聲聲月色皎潔,索性就又在陽臺支了一攤,喝茶賞月吃月餅。

李主任還覺得不夠,又去廚房蒸了大閘蟹,調了姜醋,熱了黃酒,決定就着月色再來一頓。

N城地處內陸,大閘蟹向來是罕物,燕歸長這麽大還真沒吃過,何況他右手确實沒好利索,正撚着那只紅澄澄的東西不知所措,柯窠已經利落的拆好了另一只,殼肉分離,整齊的碼在小碟子裏,然後在二老的注視下,徑直放在燕歸的面前,換了他手裏那只整蟹。

燕歸的耳朵不出意外的又紅透了。

他這邊掩飾性的連忙低頭吃蟹,那邊夫婦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齊刷刷的拿眼神揶揄柯窠,饒是柯窠號稱臉皮夠厚,也有些控制不住的紅了臉。

酒足飯飽,柯窠開車送二老回新校區,臨走前特意囑咐燕歸不用急着收拾,等他回來再說。燕歸當面點頭應了,剛送走他們就開始撸袖子幹活。

他不想自己活的像個廢物。

柯老師一家都對他太好了,好到讓他惶恐。無以為報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怕自己會沉淪。

從來由儉入奢易,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他經歷了那麽多,靠着一次次的受傷一點點積累起來的防禦,就快要在這些溫柔攻勢面前土崩瓦解了。

但是他沒有資格沉淪,那麽好的柯老師不會是也不該是自己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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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中秋節的關系,柯窠帶着二老走環城高速回新校區的一路上,都沒遇到幾輛車。期間李主任一直試圖打探他和燕歸的關系,柯窠看時間也還早,索性就放慢了車速,開始跟李主任聊天。

他先簡單的介紹了燕歸的情況和他住過來的前因後果,李主任聽着,眉頭越皺越緊。

柯窠從後視鏡裏看見她的表情,瞬間一口氣提了起來。

沒想到李主任聽完之後沉默了幾秒,說到:“他這個情況的孩子,內心一般比較敏感,你大大咧咧慣了,跟他相處一定要多加注意,而且,如果你真的決定要跟他在一起,你要确保給他足夠的尊重。”

柯窠緊張了半天,沒想到等到的是這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您自己兒子還不清楚嗎?我這麽靠譜的人。”

“誰知道呢?之前也沒見你談過戀愛,誰知道你這方面靠不靠譜。”

“沒談過說明我對感情慎重,這還不靠譜嗎?”

“行吧,這點勉強算你靠譜。”李主任說着,慢慢收斂了神色,正色到:“窠啊,那我能不能問問你,你喜歡那孩子什麽?”

柯窠想着,是啊,我喜歡他什麽呢?

從一開始察覺小孩兒對自己有好感,自己的第一感覺是什麽呢?

不讨厭,甚至有點歡喜。

第一反應是什麽呢?

柯窠當時在想,我能不能給他同等的回饋?

答案是肯定的。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為什麽會喜歡燕歸,等他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了。

“我能說不知道嗎?”柯窠笑了笑,“反正愛情這東西,它沒什麽道理。”說着柯窠就沒什麽正形的唱了起來。

李主任見狀,只能笑着搖了搖頭。

一行人說着笑着到了新校區教職工寓,然而他們并不知道,與此同時,獨自一個人留守新一號901的燕歸同學,剛剛下定了什麽樣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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