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柯窠看到那四個字的一瞬間腦子都是空白的。在他預想的劇本裏,就算是四個字,那起碼也應該是“無以為報”吧?這樣他才可以順水推舟,讓燕歸來個以身相許……
可現在……
“如兄如父”是什麽意思?
可憐柯老師二十六歲的人生中沒有談過戀愛,“好人卡”發的倒是挺溜,就是不知道“親人卡”應該怎麽接。
所以……是自己會錯意了嗎?難道燕歸那些反應只是單純的害羞?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燕歸居然不喜歡他?
燕歸怎麽能……不喜歡他……
柯窠在心裏嘆了口氣,可笑之前李主任還說什麽怕自己“挾恩望報”,真是一語成谶。
此刻的柯窠感覺自己就像是一位跋山涉水的旅人,本以為終于可以一步登頂,誰知道到頭來才發現,一步錯步步錯,結局竟是跌落萬丈深淵。
他直覺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卻是連一個微笑都差點保持不住,只能沖燕歸點點頭,起身就往足球場邊走。
燕歸雖然驚訝于柯老師的反應,當下也沒有時間細想,只好趕緊起身去追。
事故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
他們兩人一個神思不屬,對一切外界聲音充耳不聞,還有一個是真的聽不見,等旁人的驚呼終于落在柯窠耳朵裏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連忙轉身,把燕歸牢牢地護在懷裏。
所以那個飛向觀衆席的足球,就那麽呼嘯着、帶着十二萬分的氣勢重重的砸在了柯窠的後腦勺上,力道之大,甚至撞得柯窠和燕歸一起又跌回了座位上。
這下柯窠是真懵了,一時間腦子裏都是巨大的耳鳴聲。燕歸被他箍在雙臂之間,想要看一下柯窠的傷勢都動彈不得,他也不敢強行掙脫,舉着手臂顫抖了半天,終是輕輕地放在了柯窠的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哥們兒沒事吧?要不要不去醫院?”場內踢足球人見傷到人了,趕緊跑過來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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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窠趴在燕歸的身上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沒事了,直起身子剛想回應,結果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燕歸的眼睛當時就紅了。
幾個踢足球的見狀趕緊架起柯窠,往校醫院那邊跑。
好在校醫院就在體育場邊上,幾個人匆匆趕到,卻發現值班校醫在醫務室門上留了個條子,吃飯去了,他們又手忙腳亂的把柯窠放到走廊的椅子上,開始給條子上留的號碼打電話。
柯窠自己覺得吐過之後好受一點了,就是後腦勺有些疼,他看着燕歸兔子似的眼睛,剛想開口安慰他幾句,結果又吐了一口。
這下燕歸是真的要哭了。
好在校醫接到電話很快就回來了,幾個人連忙把柯窠扶進醫務室,醫生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學生打架鬥毆,登時就有點氣不順,又嫌他們一群人妨礙病人呼吸,擡手就要把他們一股腦趕出去。
燕歸急得雙眼通紅,心裏慌的不行,他想留下來陪着柯老師,卻又手忙腳亂的不知道怎麽跟醫生交流,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柯窠,自己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
就在醫生即将把門掩上的那一瞬間,他看見病床上的柯老師擡起手,對着他比了幾個動作,燕歸眼框裏的眼淚登時就下來了。
柯老師剛才用手語告訴他,“不要怕”。
燕歸安靜的站在醫務室的門口低頭平複了一下情緒,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災星轉世,本以為把老師當作兄長已經是對彼此足夠安全的答案,沒想到老天連這一點僥幸的機會都不給他。
還能怎麽辦呢?
燕歸自诩不信神、不信佛,但是這一刻他也想臨時抱佛腳,祈求一下各路神明,能不能給他一個例外?
自己餘生怎樣都沒有關系,只是柯老師,能不能成為一個例外?
然而滿懷絕望的燕歸沒有等到諸位神佛的回應,他的柯老師先給了他一個救贖。
不知過了多久,醫務室的門打開了,燕歸擡頭就看見病床上坐着的柯窠,兩人對視的那一剎那,柯窠終于對着燕歸露出了一個笑容:
“燕歸,你得對我負責。”
柯窠看着燕歸紅着眼進來,連忙起身想安慰他一下,結果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身子剛微晃了一下,就被飛奔過來的燕歸接住了。
于是柯老師嘴角的笑容愈發加深了,他手臂一折,又把燕歸圈在了身前。
剛剛他躺在床上冷靜下來之後想了半天,雖然想的越發頭疼,卻越發覺得燕歸不可能不喜歡他,此刻美人在懷,頭暈目眩的柯老師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既然如此,就看他怎麽撬開小孩兒的嘴讓他點頭承認了。
校醫雖然表示他只是輕微腦震蕩,頭疼頭暈嘔吐都是正常現象,好好靜養幾天就沒事了,但柯窠覺得這次為燕歸受傷是個天賜的好機會,必須好好把握。
作為思想、行動方面的雙料巨人,柯老師耍起無賴簡直人神共憤。
他拒絕了那一堆男生的一切補償以及送他回家的請求,明其名曰“創傷後遺症,暈足球運動員”,點名只向燕歸同學一個人索要報答。
燕歸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最終只能一個人扶着柯窠,兩個人慢慢的往新一號走。
柯窠看着燕歸像老太監扶着慈禧太後一樣的小心翼翼的攙着自己,忍住了沒有笑出聲。他想提醒燕歸,自己只是頭受了傷,手腳還是好好的,卻又覺得有點享受燕歸這樣小心翼翼的伺候,沉吟了半天也沒開口。
兩個人就這麽龜速踱回了新一號,燕歸把柯窠扶到沙發上坐好,又給他倒了杯水放在面前,才摸出手機打字:‘老師感覺怎麽樣?’
柯老師摸出手機,慢慢解開鎖屏,看了一眼上面的對話,然後虛弱的動了動嘴唇:“暈。”
他不敢說後腦勺還一跳一跳的鈍痛,怕吓壞了小孩,又怕說的太輕了,燕歸對他不上心,只好斟酌着,故作虛弱的說了個不那麽吓人的症狀。
哪知是不是演技太過高超,對面的燕歸看到以後幾乎從沙發上跳了過來。
燕歸看着柯窠這副樣子,想檢查一下他的情況,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急得團團轉,等過了一會兒燕歸終于反應過來,開始摸手機。
柯窠以為他要跟自己“說話”,結果等了半天自己的手機都沒有動靜,他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燕歸在百度:‘如何照顧腦震蕩病人’……
柯窠擡手遮住燕歸手機屏幕,在小孩兒擡頭看他的時候說到:“別看那些沒用的,我就是有點頭暈,不能操心,你聽話一點,我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不要讓我動腦子就行了。”
真正的現在不會動腦子的燕歸早就六神無主,看到柯窠這麽說,忙不疊的點頭,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柯窠,等着下一步的指令。
柯窠微微掀了掀嘴角:“也不用你特別做什麽,想想你手臂受傷的時候我是怎麽照顧你的,加倍報答就行了。”
燕歸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時也想不起來當時柯窠到底是怎麽照顧他的,只記得剛才老師受傷以後吐過兩次,于是打字問他:‘老師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柯窠其實說頭暈是真的,這會兒還有一點點惡心,但是他真的看到燕歸這麽擔心,又有點于心不忍,于是想了想說,“吃東西就不用了,你幫我熱點牛奶吧。”
燕歸點了點頭,忙不疊的轉身去冰箱拿了一袋牛奶,然後去廚房用微波爐熱了。
柯窠看着小孩兒忙碌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呢?雖說想趁着這個機會讓自己跟燕歸的關系更進一步,但是他是真的狠不下心逼他去做什麽決定。
燕歸的性格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只希望自己溫水煮青蛙,可以有朝一日得償所願。
柯窠喝完熱牛奶,燕歸又拿了校醫院給開的一點消腫的外敷藥來幫柯窠上藥。這會兒距離燕歸受傷住到901不過短短一個月多,兩人的身份卻正好掉了個個兒,無縫銜接,真是天意弄人。
上完了藥,燕歸就緊張的催促柯窠趕緊去休息,但是柯老師表示一低頭就頭疼的厲害,最後只能由燕歸絞了熱毛巾來給他擦臉。
柯老師享受着燕歸的細心服務,笑得嘴角差點要從毛巾邊緣咧出來。
煮青蛙是不可能溫水煮青蛙的,柯老師出爾反爾的想,加點柴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