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太子長琴 (2)

思細膩的原随雲把她的失态和季閑珺剛剛的失神聯系到一起,頓時……這眼神大有深意起來。

經過蠱蟲這等防不勝防的手段,要說原随雲相信季閑珺的手段連一個店老板都比不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那麽問題來了,他們兩個剛剛說什麽去了?

居然還需要偷偷摸摸的!!!

面對原随雲一下子危險起來的目光,孫秀青頓覺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連師兄那一臉的“你倆不會有事吧?”的欠打表情都不感到動搖,犀利的直指出這兩方勢力絕對不可能友好收場的現實。

“咳咳,聽你們說,整件事的幕後之人極可能是青衣樓的當家,而殺手組織更有可能是希望原随雲活着的勢力,他們兩個的目的彼此沖突,不太可能到最後還能好好合作,極有可能在當前階段虛與委蛇,撕破臉只是時間問題,所以我覺得這應該是個機會。”

在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人們足以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來守護住自己僅有一條的小命。

孫秀清見原随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收回目光,心裏不禁重重松了口氣。

差點兒就這麽完蛋。

砰砰砰——心跳速度從快得吓人,到恢複正常搏動頻率,孫秀青不免憤憤的瞪向罪魁禍首一眼。

明明和她一樣尴尬卻沒有遭遇任何追問的季閑珺眨眨眼,沖她露出溫柔的笑臉。

孫秀青:……

這特碼一定是歧視!

天邊紅日一點一點自雲海盡頭升起,萬丈光芒一瞬間綻開,土地與城市一同在晨光中蘇醒。

空寂的街道上開始出現行人,來往的馱馬“咄咄咄”的踏過地面。

早早趕到城門前的行商點頭哈腰的迎接守城官的檢查,還有些家在附近村莊裏的農人。

提着草籃,背着柴火,早早來到這裏,為的是在等會兒的集市上占個好位置。

Advertisement

宵禁解除之後,整個城鎮跟着活了過來,夜晚緊閉的門戶敞開小門,鑽出來的人們則搓着手拉開繩索,扯下招牌。

客棧梁下的燈籠雖然燒光燭油,可是不妨礙開門剎那洩露出的鮮活人氣。

楚留香他們在老板趕人之前預備出發,發間落下清爽的晨露,不禁深呼吸一口早晨的清澈空氣。

“真舒服啊。”

門口拉車的馬敏感的晃晃腦袋,脖子上的鈴铛叮鈴作響。

張英風領着一群滿臉困倦的師弟師妹們,沖楚留香抱拳作輯。

“楚香帥,既然昨夜已經說清楚了,那麽咱們就此別過,祝你們一路順利。”

楚留香當仁不讓的回道:“你們也是,路上小心。”

張英風聞言爽快道:“我相信回山路上遇到的宵小,我們師兄弟幾人還是能處理得掉的。”

楚留香飒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言了,這兩天多謝你們的幫助,以後有機會,楚留香定當前往峨眉拜訪。”

“香帥言重,我等妄做他人手中之刀才是羞愧,何來幫助一說?翌日香帥來時早早說一聲,我張英風掃榻煮酒,以備君臨。”

張英風嚴肅道:“請!”

楚留香:“請!”

遙遙看着他們的人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以外,楚留香轉身回眸,一身疏懶不桀慢下樓梯的季閑珺沖他揚起眉梢。

“人走了?”

楚留香颔首:“原随雲呢?”

季閑珺忍下到嘴邊的哈欠,蹙眉歪頭,一手掩住鼻息,語調愈發懶散。

“我怎麽知道?”

楚留香抽抽嘴角,這個時候季閑珺已經走下最後一級臺階,在掌櫃警惕的注視之中來到大堂門口。

這視線有點兒刺激季閑珺沒怎麽休息好變得不耐不少的脾氣。

“……你不會生氣吧?”

直覺敏銳的楚留香在事情不可收拾前輕聲勸解:“別和他們一般見識,餓不餓,要不要先吃幾塊點心墊墊肚子?”

然而這其實是他神經過敏,季閑珺還不至于沖一介平民百姓動手,神色恹恹的掃他一眼,搖頭:“沒胃口。”

“怎麽了?”

終于發現季閑珺狀态萎靡的十分奇怪,楚留香面帶疑惑與關懷的問道:“可是有哪裏不适?”

“這倒不是。”

季閑珺顯然對自己的異常閉口不談,轉而提道:“他們就這樣走了?”

楚留香:“嗯,師命在身,峨眉派大師兄比看起來分得清輕重。”

季閑珺戲谑道:“他那些師弟妹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楚留香神色平常:“昨日我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此行兇險不下于火中取粟,尤其是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壓根就是在等,他們留下難說不會被當成針對我們的弱點,離開反倒能保障他們的安全。”

“我倒不是覺得你們安排的不好,不過……無聊些。”

季閑珺語氣輕飄的說完,視線已經落到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只差沒在臉上明白寫着——“您老能玩點兒安全的嗎?”

季閑珺低低笑起來,不怎麽愉快的心情因為逗弄一下楚香帥變得舒适,察覺到他周身氣息變化的楚留香不着痕跡的松下口氣。

正好門外鈴聲響起,青衣長襟,身形舒然的高挑男兒跳下馬車,楚留香這才分出一分注意力放在剛剛便停在客棧門口的車馬上。

“原随雲,我還以為你幹什麽去了!”

青衣男子擡起頭來,赫然是原随雲的面容,他嘴角噙着笑意,漫不經心的回敬道:“楚香帥以為在下去幹什麽了?”

楚留香故作狹隘道:“比方說,去布置百八十個陷阱等我跳下去之類的。”

原随雲輕笑一聲,不卑不亢道:“不巧,在下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布置百八十個陷阱。”

楚留香誇張的做出安心的表情,然而原随雲下一句已道:“三兩個還是有這個餘暇的。”

楚留香的表情頓時僵住。

季閑珺:“呵呵,故意逗我笑是吧?”

聽到他開口,一起裝模作樣的兩個人紛紛收起那副一來一往的默契。

原随雲一步兩個臺階的邁上客棧門前,快步走進大堂裏,帶着一身的露水和清晨的涼意。

“車架準備周全,現在就可出發。”

楚留香摸摸緊窄的腰身,當着原随雲的面轉頭問道:“季公子可有腹中難耐?”

原随雲雲淡風輕道:“不用擔心,我已備好幹糧。”

楚留香立刻義正言辭,表現的比誰都要來得積極。

“那咱們出發吧。”

季閑珺:“哈。”

兩個會逗笑人的小家夥。

等到坐穩車馬,駕車的楚留香咬着噴香的大餅,鞭子一甩,車輛開始緩慢移動起來。

季閑珺在馬車裏微微阖眸,支點着額頭回想起昨日夢境。

可能是老天看他真心太閑的關系,昨夜一閉眼,人已進入另一個世界。

阖目之時,有老者歌曰。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號曰太子長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是處榣山,始作樂風。”

耳畔樂聲泠泠如秋波,水韻重彩濃于筆墨,恍惚中,他好像看到有一白衣公子手持巨大毛筆,一重一輕間,勾勒出漫山千水。

他遵從本能的在不斷變大的琴音中睜開眼睛,一眼穿過千年幻境,直直抵達榣山古境。

榣山在書中是一處風光秀麗的仙境,巨大的湖泊圍山聚攏。

早有雲海直達青天,午有湖光波光粼粼,晚有金烏自西邊回轉湯谷。

湖上景色由遠及近,眼前之景也從燒紅樹梢的火紅再到溫暖人心的黃澄,其間微妙之處流露出的詩意,仿佛是誰不小心打碎了那一盞水彩,又不忍心讓它就此埋沒,遂發自肺腑的歌出一首流轉千年的小詞。

詞中意境深遠,一旦有人放開身心去品味其中纖細,定會受其引誘,榮獲其柔美的內在。

然而不巧的是,季閑珺在夢中“醒來”之時不是感情豐富的傍晚夕陽,而是露水沾衣,晨光隐隐的蒙昧之時。

“這是……?”

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身上這件和醒時不同的衣物,要說相似,雖有細節之處的差異,但大體還是更像敬天宗主每月朝會時的打扮。

紫底龍紋,冕冠旒珠,身帶重色,以玄為尊。

季閑珺穩重的挑起眉梢,眼中稍微閃過驚訝的神色,進而轉為玩味,視線不禁停在除自己以外的另一個人身上。

從剛才起,耳邊的琴聲就沒有停過。

好像卷起怒濤惡浪的琴聲陣陣凜然,一聲聲争鳴铿锵有力,宛若控訴這命運的不公。

彈琴之人的心聲在這琴曲中一覽無餘,分明是仙人之姿卻效仿前人逆天而行。

季閑珺無意做一名路過的行客,那麽便尋一處平整的地界落腳,安安靜靜的當起傾聽者來。

湖光山色,佳人美景。

作為一個夢來說,已是極好。

白衣男子披散長發,琴聲越發激烈之際,他也專注的恍若就此乘着晨起的水汽飛天離去一般,仙氣缥缈不似凡人。

盡管在季閑珺看來,他身上穿戴的服飾華美瑣碎,沒有一樣出自尋常人之手,但這并不妨礙他用一雙妙手奏響天籁,奏響戰曲,于此時此地鼓動留名,使這萬方水原時光倒轉,剎那間滄海桑田。

季閑珺一直當一個靜默的聽衆,不知不覺彈琴的人累了,琴上根根顫弦失去撥亂的手,終于連最後一根也沒有嗡鳴的力氣。

男子緩緩擡起他的頭,黑發如瀑,兩縷則從額角順下,面龐俊似美玉,雙眸則沉靜如明星。

季閑珺在他眼中讀出一絲倦怠和新鮮的好奇,不得不說,這十分奇妙,乍看起來仿佛這個人體內有兩個靈魂一般。

一個早已蒼老,一個還正活躍。

“你是誰?”

終于,這個男人開口說話了。

季閑珺并不意外的道:“我是季閑珺,你呢?”

我?

男人似乎遲疑一陣,才用那道清冷華美的聲線報出自己的名字。

“我……還是太子……長琴吧……”

季閑珺神色平靜的對這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确定的琴師說:“不确定嗎?那麽要不要換個身份試試?”

自稱太子長琴的男子遲疑的看過去。

季閑珺笑道:“你的琴聲讓我很滿意,要知道這世上能讓我心甘情願坐在這種地方聽曲的琴師可不多了,你榮幸的正好是其中一人。為自己的琴藝自豪吧,你的琴無疑能代替以往任何身份,它正是你的價值所在。”

太子長琴猶疑的道:“你是……什麽意思?”

季閑珺看他的眼神仿佛再看一個不懂自己優勢之處的愚人,雖然不明所以,但太子長琴覺得自己本能不喜這樣的視線。

“請說清楚……”

“我的意思是……”季閑珺打斷他的話,“你要不要做我的專屬琴師?”

太子長琴:“……啊?”

季閑珺微笑道:“你對自己的懷疑,對天命的不甘,對自我的憐愛,讓你不确定自己是誰。可如果你握住我的手,那麽你就只需要彈琴,把你的情感發洩出來,我保證在這一刻,你毫無疑問是存在的,誰也無法消除你在這一刻做出的影響,天道也不行。”

太子長琴心中震動,眼中光芒閃爍。

“荒謬,這是我聽說過的最荒謬的話語,可是……”

心動。

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季閑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欣賞姿容如玉人兒一般的琴師再一次撥動琴弦,他的身心迅速沉浸在琴曲之中,跳躍在指尖的殺氣不知為何散去些許,呈現出曲調中本身的大氣磅礴來。

季閑珺孜孜不倦的在琴師休息時勸誘他乖乖進碗裏,那幾千年不見一次的殷勤姿态,能讓系統吓得死一次。

要是你對任務對象也這麽用心該多好啊!

系統的滿心血淚,季閑珺從來看不見。

穿着帝服比誰都要來得威嚴霸氣,可季閑珺愣是能越湊越近,最終在琴師旁邊和他共賞美景。

“真的不考慮一下,待遇從優。”

“下一首,十面埋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