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葉繁星并沒有太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畢竟路深已經從春風酒吧辭職, 周小樂和他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平時沒什麽見面的機會。
路深一開始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然而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卻讓他意識到那日周小樂的突然出現，很可能并不只是一個意外。
事情是這樣的, 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在短短半個月內, 接二連三地失去了自己最賺錢的幾個兼職。雖然老板們辭退他的時候，給出的理由乍聽之下都很合理, 但事發時間太過集中, 路深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異常。
當然那時他并沒有往周小樂身上想。直到這天晚上, 他在搬磚回家的路上再次“偶遇”周小樂，并得到了他抛過來的一根待遇十分優渥的橄榄枝，他腦子裏那根始終找不到頭尾在哪裏的線，才終于現出了一點蹤跡。
“我說你小子瞪個眼睛想什麽呢？這酒店經理的活兒，工資高事兒還不多, 別人求都求不來呢，你這還猶猶豫豫的, 怎麽回事？還不趕緊謝過周哥？”
說話的是周小樂的頭號狗腿黃毛。路深回神看了他一眼，終于開口：“多謝周哥的好意，但我只是個高中生，能力有限，又馬上就要高考了, 只怕勝任不了這麽重要的職位。”
“所以我剛才說的是等你高考結束之後，再來給我當經理嘛。”周小樂笑眯眯地說，“現在就先按兼職算。放心，工資待遇方面哥不會虧待你的。至于工作內容，也很簡單，就是有空的時候過來幫我看着點下面的人，別讓他們亂來就行。你也知道我這酒店剛開業沒多久，一切都還在起步階段，活兒不多，事兒也少，不會太耽誤你複習考試的。”
路深看着他沒說話。
黃毛見此有點不爽，啧了一聲說：“也就是我們哥幾個最近在搞別的項目，抽不開空，一時間又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要不這種好事也輪不着你。你啊，就偷着樂吧。”
“為什麽是我？”
天上掉陷阱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路深很清楚，也更願意相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所以面對周小樂和黃毛軟硬交替的“邀請”，他的态度始終都很冷靜。
周小樂見此眼中閃過欣賞，也沒再說那些漂亮虛假的場面話。
“因為你缺錢，而我缺人。”他從兜裏抽出一支煙點燃，語氣樂呵呵的，聽起來很無害，“我查過你，你家裏有個癱瘓在床的老父親，有個才上小學還患有哮喘的妹妹，還有個年邁無力，只能靠撿瓶子為生的奶奶。你一個人要養他們三個，還得賺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身上壓力不輕。不過你的這些壓力，哥哥我全都可以幫你解決，畢竟我這人，窮得也就只剩下錢了。”
路深眼神微冷，卻并不覺得意外，只在沉默片刻後問：“代價呢？”
“我說了，我手下缺人。”周小樂那張平凡無奇的臉藏在缭繞的煙霧後面，看起來有點缥缈，也有點說不上來的詭谲，“你雖然年輕，但挺有膽色，性格也比很多人要沉穩。另外你這天天忙着打工還能考那麽好的成績，說明你腦子也很不錯，我很看好你。所以你要是願意的話，以後就跟着我做事，替我打理打理名下的産業什麽的。放心，我對手下兄弟大方得很，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別說是照顧你的家人了，就是将來你想出國深造，我這也絕對不會有半個‘不’字。”
所以他是想看上了他的“資質”，想拿錢買他的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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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算說得通。
不過周小樂不是伯樂，他的船也不是那麽好上的，路深心裏清楚，聞言也并沒有覺得心動。尤其是想到那晚葉繁星差點中招的事，和自己那幾份莫名其妙失去的兼職後，他的眼底更是飛快地掠過了幾許清明的冷意。
“多謝周哥看得起，但咱們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塊兒去，還是互不打擾地各走各的道兒好。”
路深表完态就走人了——再缺錢他也不會與虎謀皮。
“我操這小子他媽什麽态度啊！簡直就是給臉不要臉！”黃毛一聽這話就怒了，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
周小樂攔住他，細長的眼睛冷冷眯了起來：“急什麽，有他回頭求我的時候。”
“可咱不是沒時間了麽？”黃毛說到這臉色變得焦急，聲音也低了下來，“這些天那些臭條子們的動作是越來越大了，咱得趕緊把手上那批貨給送出去啊，不然萬一哪天不小心透了風，這後果可不是咱能承擔得起的！再說賣方那邊咱也得罪不起……”
周小樂眼神一沉，沒有說話。
“哥，要不咱還是另找人選吧？這姓路的小子雖然膽大心細，性格沉穩，背景單純能迷惑人也好拿捏，是個‘送貨’的好人選。可他畢竟不是咱自己人，咱們對他的了解也沒那麽深，我這實在是有點放心不下。”
“我也不放心，可你倒是說說，咱們還能找誰？”想起自己手下那群近來不是死了就是被警察抓了的心腹，周小樂終于繃不住黑了臉，原本平靜的語氣也變得陰沉，“行了，這事兒我自有辦法，你不用管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盯緊那批貨，那是咱們最後的指望了，絕對不能再出什麽岔子。”
黃毛眼神一凜：“是！”
周小樂這才重新看向路深離開的方向，摸着手上的檀木串珠低低冷笑了一聲。
既然不喜歡吃敬酒，那他也只能讓他嘗嘗罰酒的滋味了。
***
路深是在兩天後的課間操後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的。
電話裏說，他奶奶今早在路邊撿瓶子的時候，被一輛失控的轎車撞成了重傷，現在人在醫院搶救，讓他馬上過去一趟。
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正準備陪葉繁星去小賣部買酸奶的路深猛然一怔，腦中一片空白。
“怎麽了？誰的電話啊？”直到葉繁星發現他的臉色不對，擡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路深才臉色大變地回過神，拔腿往校外沖去。
“路深？”葉繁星一驚，下意識追了上去，“你去哪兒啊？發生什麽事了？”
路深這才深吸口氣停下腳步，語速極快地說：“我奶奶出車禍了，現在人在中心醫院搶救，我先過去一趟，你幫我跟老黃請個假。”
“什麽？！”葉繁星臉色驟變，下意識就想問怎麽回事，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只連忙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快去。然後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問問他中心醫院裏有沒有認識的醫生。你別太擔心，奶奶一定不會有事的。”
路深沒有跟她客氣，低聲扔下一個“好”字就飛快地沖出了校門。
葉繁星心疼又茫然地看着他修長卻略顯單薄的背影，回神後趕緊掏出手機給自家老爹打了個電話。
“喂？爸，中心醫院裏你有沒有認識的醫生啊？……不是我，是路深，他奶奶出車禍了，現在在那邊搶救呢，你要是有認識的醫生，就趕緊幫忙安排一下吧？陳叔叔有個師弟是中心醫院的醫生？太好了！……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車禍，情況應該挺嚴重的……嗯，好，那你快給陳叔叔打電話，請他幫忙跟中心醫院那邊說一聲。”
挂了電話後沒一會兒，上課鈴聲響了，葉繁星趕緊跑去教師辦公室跟老黃說明了一下情況，然後才心神不寧地回了教室。
之後兩節課，老師說了什麽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尤其是一想到老太太年紀那麽大了，萬一有個什麽不測，路深不知道會有多難受，她這心裏就火燒火燎的，怎麽都平息不下來。
就這麽熬到了中午午休，葉繁星再也按捺不住，飯都顧不上吃就沖出校門打車往中心醫院去了。
快到醫院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葉繁星拿出來一看，是她爸打來的。
“喂？爸？”
“剛得到的消息，人已經搶救回來了。不過情況還沒有徹底穩定下來，畢竟年紀大了，抵抗力恢複力什麽的都不比年輕人。不過後續治療方案已經出來，只要聽醫生的話照着做，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葉晉城說到這頓了一下，随口似的說，“就是花費會有點大，也不知道路家承不承受得起。”
葉繁星高懸在半空中的心猛然一落，想都沒想就說了句：“花費不是問題！路深出不起我來出！”
因為女兒之前那個焦急不已的電話，隐隐察覺到了一點不對的葉晉城：“……”
“我、我的意思是，路深救過我的命，現在他遇到了困難，我肯定得報恩啊。再說了，我倆是同桌，他還老幫我補課，我那什麽，肯定不能袖手旁觀對不對……”突然沉寂下來的電話讓葉繁星後知後覺地回了神。她臉上一熱，下意識就支吾着解釋了兩句。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葉晉城的臉徹底黑了。
他揉着眉心沒說話，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行了別此地無銀了，晚上放學後早點回家，咱們好好聊聊。”
葉繁星：“……”
葉繁星下意識就心虛想躲，可轉念一想，自己和路深的事早晚都是要告訴家裏人的，那點心虛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心事被人發現的羞澀。
“我知道了咳，那什麽，我現在還有事，先挂了啊。”
她說完就飛快地挂了電話，葉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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