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葉繁星對路家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這個時候的她剛吃完早飯, 正準備出發去學校。
沒想剛上車坐好, 就見自家老爹也打開車門坐了進來。
葉繁星：“？”
“我送你。”葉晉城前幾天出差去了, 昨晚半夜才回來, 這會兒臉色還有些疲憊。但身為一個常年都在加班出差搞事業的工作狂，這點疲憊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很快, 他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對葉繁星說, “順便聊聊你那個同桌，路深。”
葉繁星：“……”
葉繁星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劫, 但沒想到自家老爹會這麽迫切。她有點兒別扭地看了他一眼, 嘀咕：“這事兒什麽時候都能聊, 幹嘛非得現在啊……你那什麽，還是趕緊回去補覺吧，眼袋都挂下來了，醜。”
她這話說得并不好聽，但葉晉城卻從中聽出了難得的關心。他怔了一瞬, 眉眼變得軟和，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了一下。然而一想到路深, 那笑又很快凝固了。
“我都一把年紀了，醜不醜的不重要。”葉晉城偏頭看着不知不覺中已經從小女孩長成大姑娘的女兒，心裏什麽滋味都有。他頓了頓，盡量放緩了語氣說，“倒是你, 年紀還小，應該多看看多挑挑，別見着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就不肯往前走了。”
換做以前，他肯定會板起臉直言說“你和路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們以後不要再往來了”，如今竟學會了含蓄……？
葉繁星有點意外又不是那麽意外——溫卓宇事件後，她老爹就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當然，改變的不止是他，她的心态也沒有以前那麽尖銳了。加上童美麗的居中調和和時間的沖緩，他們之間終于一改曾經的仇怨疏離，有了一點父女的感覺。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葉繁星是喜歡這種改變的。又想到這一切裏頭也有路深的功勞，她心中複雜之餘驀地一甜，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你說得對，我年紀還小，以後還可能遇見很多更優秀的男生，可是怎麽辦呢？別人再優秀，我也只喜歡他啊。”
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地坦然承認自己心意的葉晉城：“……！！！”
他的臉一下就黑了，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繃起了嘴角，“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麽叫喜歡！何況就那小子那樣的條件，根本配不上你。”
他的女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人。路家小子品行是不錯，可家庭條件太差，心中負累太多，短時間內根本給不了另一半安逸富足的生活，他怎麽舍得讓女兒跟着他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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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人年紀都還小，心性未定，思想也還不夠成熟，誰知道路深對他女兒是不是一時興起？會不會辜負她一片心意？
想到女兒和她母親一樣驕傲要強的性格，葉晉城頭疼不已的同時心下一陣發緊。偏偏又不敢像以前一樣冷硬地給她下命令，讓她斷了和路深之間的往來，免得她一個生氣，父女倆之間好不容易修複了一些的關系再次出現裂痕……
“是我跟他談戀愛，他配不配得上我，只有我說了才算。”就在葉晉城倍感棘手，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勸服女兒的時候，葉繁星噘着嘴巴說話了，“再說了，人家路深除了家庭條件差一點，其他方面哪點輸給我了？長相、性格、成績、人品……這也就是我眼神兒好外加出手得快，要不他這麽優秀的男生，還不一定能輪得到我呢。”
葉晉城：“……”
葉晉城被這話刺激得額角突突直跳。
他原本以為，女兒就算喜歡路深，也還只是停留在對他有些好感的階段——畢竟她轉學去二中時間還不長。哪想她已經整顆心挂在他身上，且聽她這話裏的意思，兩人很可能都已經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了！
這事兒完全出乎了葉晉城的意料，他用力揉了揉額角，才勉強壓下了“好不容易養大的白菜被豬給拱了”的心痛與憤怒說：“你們在一起多久了？他都對你做了些什麽？！”
葉繁星早就想好該怎麽應付自家老爹了，這會兒也沒猶豫，眼睛一轉就擺出了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說：“我們還沒在一起，不過我向他表白了。一開始他覺得我們倆不合适，拒絕了我。但我不肯死心，一直纏着他，後來他被我纏得不行了，就說要等高考結束之後再給我答複。這就是為什麽我最近這麽努力學習複習的原因——我想跟他考同一所大學，這樣一來，就算他高考結束之後拒絕了我，我也能繼續纏着他了……哼哼，反正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麽一番話的葉晉城愣了愣，整個腦子都空白了一下。
不是，搞了半天他閨女才是非要拱人家白菜的那頭豬？？？
……呸呸呸，他閨女才不是豬！
“我長這麽大，從來沒這麽喜歡過一個人，爸，你可千萬別拖我的後腿啊，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葉繁星飛快地瞄了自家老爹兩眼，繼續說，“而且人，尤其是我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逆反心理很重的，我現在只是想趕緊追到路深，跟他談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分手的戀愛。你要是不肯，非要攔着我，那沒準我這逆反心理一上來就非君不嫁了，到時候上大學，我一手拉老公一手抱兒子……”
“！夠了！”葉晉城臉色漆黑地瞪着自家越說越不像話了的閨女，好半晌才擠出一句，“我可以不攔你，但你得答應我不許亂來！”
什麽老公兒子，非君不嫁的，葉晉城真是想想就要爆炸。
葉繁星目的達成，心情甚好，她眨了下眼睛，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說：“放心吧，我就是想亂來，那也得人家配合啊。您都不知道，他躲我躲得多厲害，之前有段時間竟然連家都不回了……”
她似真似假地抱怨了起來。因為要維持任性嬌蠻的人設，語氣中難得地透出了幾分親昵。
葉晉城聽在耳中，心情別提有多複雜了。
好歹是混跡商場多年的人，就算一開始被葉繁星的出其不意唬了一下，可回過神後，他哪兒還能看不出她是故意這麽說，好讓自己放松對路深的警惕的。
因為這，葉晉城本就沉重的心情一下更加沉重了，但他并沒有再說什麽勸她放棄，不要喜歡路深的話——女兒的态度已經讓他意識到，她有多麽喜歡路深。他要是再反對下去，只會傷了父女之情卻解決不了問題。
再者，她說的也不見得都是假話，至少路深曾拒絕過她，并為此躲着她好長一段時間這些事應該都是真的，不然她不會說得這麽詳細，語氣中的委屈也不會這麽真實。
這麽一想，葉晉城覺得路深還算有自知之明的同時，又矛盾地有些不爽。
他女兒這麽漂亮這麽優秀，主動放下身段追求他，他竟然還不領情？那姓路的小子別是眼神兒有什麽毛病吧！
……算了，這事兒還是徐徐圖之吧，總歸還有時間。
事業上遇到再大的困難，心裏也沒這麽亂糟過的葉總沉着臉糾結了好半晌後，終于認命地看了還在喋喋不休，試圖把他的注意力從路深身上轉到自己身上去的閨女一看：“好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只是……”
想起抑郁而亡的前妻，葉晉城欲言又止片刻，輕嘆了一口氣，“答應爸爸，再喜歡那小子也不許做傻事，行嗎？這世上沒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男人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依然沒有多少表情，但幽深的眼睛裏卻閃爍着點點似無奈似寵溺又似擔憂的光。
本來正暗暗得意成功忽悠住了他的葉繁星一怔，忽然就明白了什麽。她心頭一顫，驀地湧起了一股陌生卻酸暖的熱流。
“……行。”
她不大自在地別過頭看向窗外，緊繃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
跟自家老爹聊完之後，葉繁星就去路家接路寧上學了。
葉晉城沒有攔着，半道下了車，打車回家了——他下午還有幾個會要開，得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星星姐姐你來啦，早上好呀！”
“寧寧早上好，這是你的早飯，這是你爸爸的，你快拿進去給他吧。”
“好，謝謝姐姐。”路寧像前幾天一樣接過葉繁星遞來的早餐盒跑進屋，把它放在爸爸床邊的保溫小鍋裏，然後就飛快地抱着自己那份跑出去，坐着葉家的大奔上學去了。
她不想讓星星姐姐和王叔叔久等，所以跑得很快，也因此并沒有看見窗簾後自家哥哥的身影。
“星星姐姐咱們走吧！”
“好，你爸爸醒了嗎？”
“還沒有，爸爸早上醒得晚，不過我和哥哥都跟他說過的，早飯就放在床邊那個小鍋裏……”
一大一小的聲音逐漸遠去，這個點應該在醫院的路深沉默片刻，無聲地從窗簾後面走了出來。
“事情就是剛才說的那樣了。爸，我需要你。”
聞言，床上假寐的中年男人也在猶豫了一會兒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看着床邊高大挺拔卻有些削瘦的兒子沒有說話，許久，才似緊張似茫然地垂了一下眼睛說：“我一個廢人，怕是會給你拖後腿……”
“你不會，”路深看着他搖頭，“因為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不僅是因為他有英雄的體魄，更因為他有一顆英雄心。這是我小時候，你跟我說過的話。”
路紹山心頭一震，擡起了眼睛。
“爸，我信你，你幫幫我吧。我一個人……”路深艱難地扯了一下唇，“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少年語氣很輕，卻似有千丈大山壓頂，透着說不出的沉重和疲憊。路紹山愣愣地看着他隐隐有點發紅的眼角，麻木死寂了多年的心，突然就被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紮了一下，泛起了尖銳的疼。
又想到那天在屋裏，聽到他語氣冷靜卻克制地跟他奶奶說，自己只把繁星那姑娘當朋友，對她沒有別的意思的樣子，路紹山藏在被子底下的雙手也緊緊握了起來。
繁星那孩子這麽好，他怎麽會不喜歡她呢？不過是受他拖累，不敢去喜歡罷了……
路紹山亂七八糟地想着，渾噩了多年的心卻終于在這一刻恢複了些許清明。
他忍着鼻酸深吸口氣，半晌，空茫一片的眼睛裏到底是漸漸出現了一點神采：“好……你說吧，你想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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