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天後, 路深找上門, 那時周小樂正陰着臉給黃毛包紮傷口。

黃毛胳膊上被劃了長長一道, 這會兒鮮血直流, 看着很是吓人。他臉色慘白, 牙關緊咬地忍着疼痛，等傷口處理得差不多之後, 才虛脫般往沙發上一靠，抹了抹自己滿是冷汗的臉說：“沒想到連大狗他們都栽了, 這他媽要不是老子跑得快，今兒也得完犢子……”

大狗是周小樂和他談好的那位“賣家”中間的聯系人, 黃毛去找他是因為最近情勢太過緊張, 周小樂想跟對方重新約個交易時間, 好降低行動風險。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大狗早就已經被警方盯上了，要不是黃毛及時發現不對，又拼着一股狠勁逃了出來，這會兒他已經跟大狗等人一起被一鍋端了。

“老大,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先不說大狗那群人會不會把咱們供出來，就說我今兒在那些臭條子面前露了臉, 咱們的處境就已經不安全了。我看這交貨時間咱也別改了，就照原來說好的那樣，趕緊把事情辦了走人吧！”

黃毛行動前做過喬裝打扮，不然也不敢一脫身就來找周小樂。但畢竟是在警方面前露了臉，他心裏不安, 更不敢大意，因此語氣十分急切。

周小樂倒還算冷靜，只是那緊皺的眉頭和難看的臉色，也透出了他內心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淡定的事實。

“也只能這樣了。”他扔下手裏的紗布去衛生間洗了個手，然後才看着外頭陰雲密布的天說，“這段時間你就在這屋裏養着，哪兒也別去了。手機什麽的也別用，有事就讓前臺給我打電話，他們知道該怎麽做。”

兩人所在的這家名為王朝的酒店，就是周小樂前不久剛開的。這裏也是他近來活動的據點。

黃毛聞言點了一下頭，想說什麽，周小樂的手機突然響了。

周小樂随手拿起來一看，眼睛倏地眯了起來。

“怎麽了哥？誰的電話？”生怕又聽見什麽不好的消息，黃毛如臨大敵地直起了身體。

“一個我們等了很久的人。”盯着屏幕上跳動不停的“路深”，周小樂沒有動，由着手機響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重新往沙發上一坐，不緊不慢地按下接聽鍵，“喂？小路啊？今兒怎麽有空給哥哥我打電話？”

“有點事情想找周哥幫忙，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見我一面？我現在在王朝酒店門口。”

少年恭敬客氣，一改之前疏離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黃毛心下一松，臉上露出了喜色。

這是終于頂不住現實的壓力，決定向他們低頭了？

很好，來的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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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樂緊繃的眉眼也稍稍舒展了一些。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語氣爽朗中夾雜着些漫不經心地說：“當然可以，正好我這會兒就在這。不過我手頭上還有點事要忙，你不介意的話就在大廳裏稍等一會兒？我這邊完事了給你打電話。”

“好，麻煩周哥了。”

周小樂于是挂了電話。黃毛不解，問他為什麽不讓路深馬上上來——他們時間不多了，早點搞定路深，也能早點開始計劃不是？

“慌什麽，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越要穩得住，不然自己先亂了陣腳，還怎麽幹後邊的大事？”周小樂說完冷笑了一聲，“還有樓下那小子，骨頭硬着呢，不讓他着急着急，體會一下求人辦事的難處，感受一下走投無路的絕望，他怎麽會乖乖聽話？”

黃毛明白了：“老大英明！”

路深的出現讓周小樂心情好了不少，他拿起茶幾上的香槟抿了一口，這才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說到這，姓侯那小子怎麽樣了？”

“地下室裏關着呢。”黃毛回神說，“我讓小五他們幾個好好招呼了他一頓，他這會兒跟只死狗一樣，爬都爬不起來，別說是跑了。另外我也親自檢查過了，他身上就那個跑路的時候吓得掉馬桶裏報廢了的手機，別的什麽也沒有，所以也不用擔心他會偷偷報警什麽的。”

周小樂滿意點頭：“悠着點，別弄死了。”

“知道，還得拿他壓着路深那小子呢。”黃毛說着嗤笑了一聲，“也是這小子運氣好，攤上了路深這麽個兄弟，不然老子早就給他兩刀送他去見閻王爺了。”

周小樂手上也沾過人命，聞言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只随口道：“等事情結束之後再找個機會送他一程吧。”

猴子聽到了太多不該聽的，為絕後患，周小樂不可能放過他。如今還留着他，不過是為了确保路深會乖乖聽話罷了。

黃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咧嘴一笑說：“行，這事兒就交給我了。”

***

在酒店大廳裏等了三個多小時後，路深終于接到了周小樂讓他上樓的電話。

“等急了吧？不好意思啊，這酒店剛開業，雜事多得很。來來來，跟哥說說，找我什麽事兒啊？”

懶得跟他打太極，根據周小樂的指示找到他所在的房間後，路深幹脆利落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猴子失蹤了，周哥人面廣，我想請您幫我找到他。”

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只以為他是來借錢的周小樂笑容一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他就眼睛微眯，做出了驚訝的樣子：“什麽？猴子失蹤了？什麽時候的事？”

“三天前我就聯系不上他了，”路深揉了揉眉心，神色憔悴，語氣疲憊，“但那時我以為他是有事在忙，就沒有多想。後來是他同事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他這幾天都沒去上班，我才意識到不對……”

“這兩天我一直在找他，但他始終沒接電話也沒回家……我本來想報警的，但今早他有個朋友跟我說，他失蹤前去過中南路那邊一家酒吧。我去那附近問了問，總算問到了點東西——那酒吧對面的超市老板說，三天前的晚上，他看見一個跟猴子長得很像的年輕人，被一群人看起來不大好惹的社會人帶走了，不過他也不知道具體是出了什麽事，那些又是什麽人，所以我才厚着臉皮來找周哥，希望您能幫忙打探打探消息。”

周小樂聽完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在腦子裏将路深的話細細過了一遍，确定沒什麽可疑的地方後，才神色遲疑地說：“聽你這意思，事情有點棘手啊……”

“是，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冒昧地來找您幫忙了。”路深苦笑着朝他鞠了個躬，“我一個窮學生，沒錢也沒人脈，唯一認識的大人物也就只有周哥您了。還請您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兄弟吧。”

“行行行，你先別急。我這就幫你打電話問消息去，你坐這等會兒。”周小樂一臉爽朗地說完，拿着電話去了陽臺，然後一邊裝模作樣地“打電話”，一邊給負責看守猴子的小弟發了條信息，讓他拍一段猴子的慘狀發過來。

小弟很快照做，周小樂看着手機裏猴子鼻青臉腫，滿身傷痕的樣子，嘴角滿意地勾了起來。

雖然路深來找他不是為了借錢，但只要他有所求，計劃就還是行得通的。

而且，求命的人比求財的人更好掌控……

周小樂這麽想着，就一臉沉凝地拿着那段視頻回了屋：“問了一圈，找到人了，只是猴子得罪的那個人來頭很大，我出面也沒好使，只勉強要來了一段視頻，你……要不要看看？”

路深心口一跳，刷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怎麽樣？！”

“小命還在，但情況看起來不大好……”周小樂面露不忍，路深不等他說完就一個箭步沖上去搶過了手機。

看清視頻中猴子那張腫成豬頭的臉時，路深瞳孔猛然一縮，雙拳死死握緊。但随即，懸在心頭好幾天了的大石頭就猛然落了地。

雖然理智上知道周小樂不會在達成目的前滅猴子的口，但假裝到處打探消息的這幾天，“萬一”兩個字總是盤旋在他腦海中，怎麽都揮散不去。他是真怕，怕猴子等不到他去救他，就先出事了。

還好……

還好一切都跟他想的一樣。

路深閉上眼睛暗吸口氣，穩住了自己的心神。然後才一臉驚怒地擡起頭說：“猴子怎麽得罪他們了他們要把人打成這樣？！還有，現在可是法治社會，他們這樣暴力傷人，就不怕我報警？！”

“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警察管不了的。”正常人遇到這種事，第一反應大多是報警，周小樂沒覺得意外，只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不是？”

路深一下窒住了，而後才眼角微紅地咬着牙說：“是……還請周哥幫我問問對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放了猴子。他是我最好的哥們，我不能讓他出事。”

周小樂就等着他這句話呢，聞言眸子一閃，按着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這話我剛才就幫你問了，對方說他們也不是不能放過猴子，但是吧，你得幫他們做一件事。”

路深“一怔”：“什麽事？”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夥人平時幹的都是些走私的勾當，我估摸着他們這是想找個背景幹淨又面生的新手，開辟新路子呢。”周小樂壓着聲音，半真半假地說，“當然這都是我猜的，你要是願意，我就幫你聯系他們，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路深的答案當然是“願意”。

不過在這之前，他“遲疑”了好一會兒，還問了周小樂很多諸如“對方走私的是些什麽東西”，“萬一被抓了我會怎麽樣”之類的問題。

周小樂沒覺得不耐，反而因為路深這樣的反應，徹底對他放了心——性格再沉穩，膽子再大，這小子也不過是個二十歲不到，平時生活簡單平凡的高中生。驟然遇到這樣的大事，怎麽可能不緊張不害怕？

不過再放心他也不可能暴露自己，周小樂不動聲色地垂了一下眼睛，繼續假模假樣地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才對路深說：“對方說了，只要你按照他們的吩咐，幫他們把手上那批貨送出去，他們就會放猴子回家，以後也不會再報複他。”

路深沒說話，半晌才下定決心似的開了口：“好，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周小樂：“什麽要求？”

“他們得先把猴子放了。”路深眉頭緊擰，神色憂憤道，“猴子傷得不輕，必須趕緊就醫，不然萬一落下什麽病根，我沒法跟他爺爺和死去的爸媽交代。”

周小樂一愣，心說你在想屁吃，我他媽要是把那小子放了你還能聽我的？

只是不等他開口，路深就又補了句，“我不會出爾反爾的，畢竟除了猴子這個兄弟，我還有癱瘓在床的老爸，重傷在醫院的奶奶和年幼無知的妹妹要照顧——我想他們比起猴子來說，應該更能讓那些人放心吧。”

這倒是。

哥們和血親，自然是血親更重要的。

周小樂挑眉看了他一眼，到口的話停在嘴邊，而後變成了：“這主意确實不錯，不過這樣一來，猴子是沒事了，可你家人的生活怕就要受到打擾了。”

路深沉默了一瞬，點頭：“如果他們不放心，可以在這件事結束之前派人住進我家，24小時盯着我家人，我會對外說那是我鄉下來的親戚。”

本來是打算把路深的爸爸和妹妹帶走關起來的周小樂心頭一動。

直接把人帶走省事是省事，但動靜太大，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确實不如直接找倆人住進路家，就近看着他們。反正路家現在也只剩下一個癱瘓在床的糟老頭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而已，掀不起什麽風浪。

再者，距離約好的交貨日期還有幾天，這期間他也是要派人盯着路深，以免他暗中報警或是搞事的。現在他自己願意24小時被盯着，總比他強行往他身邊放人好……

這麽想着，周小樂就慢慢點了頭：“行吧，我幫你跟他們說說。”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另外疫情還沒結束，大家不要掉以輕心，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保重身體呀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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