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将手術
也許在見到林沉年後受了震撼,石穗的這場重感冒,在從醫院回來後,竟然好了不少。這些日子因為生病而産生那種失落的孤獨感,也因為在見到林沉年後,消失殆盡。
她忽然明白,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多人,在無法抗拒的命運裏苦苦掙紮,她人生中的這點不如意,比起他們來,真是要好上一百倍。
她該對自己擁有的生活感恩。
石穗雖然出生算不得富貴,但從小生活無憂。即使是到如今的二十四歲,她也不需要自己養活自己,父母雙方給她的生活費,加起來和一個普通上班族工資相當,這足以讓她一個學生過得安逸自在。
她唯一一次工作掙錢的經驗,是在前年大學畢業後的漫長暑假,她去一家公司找了份臨時的工作,卻做了不足兩個月,原因是她母親姜惠蓮教授知道後,勒令她立刻辭職。
在姜惠蓮看來,把時間浪費在低級工作上來,不如多看兩本書。
從這一點來說,石穗是富養長大的女孩,迄今為止,從未體會過人間疾苦。
石穗回家後,拿出銀行卡去查了下自己的存款,不過三萬多一點,離十五萬那個數字實在是相去甚遠。
她看了下日歷,今天正好是母親姜惠蓮固定給她打電話的日子,從前這種時候對她來說除了壓力,真是毫無期待,但今日她卻無比盼着家中的電話鈴聲響起。
晚上七點半,電話準時響起。
石穗立刻接起電話喚了一聲:“媽!”
那頭姜教授嗯了一聲,開始詢問她最近的學習狀況,石穗一一認真作答,姜教授聽得還算滿意,快結束時問:“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石穗稍稍思忖,低聲道:“媽,我想問你借點錢。”
姜教授倒是沒多問,只有點譏诮地笑了一聲:“你需要錢就直接跟我說,一個還未完全獨立的女兒問自己母親說“借”字,聽起來很荒唐。”
石穗愣了愣:“因為我需要的數額比較大。”
“多少?”姜教授直接問。
“十二萬。”
姜教授愣了下,立刻拔高了聲音:“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石穗只好硬着頭皮如實道:“我一個朋友的媽媽患了尿毒症,急需換腎手術,但是拿不出手術費。”
她還沒說完,姜教授已經噼裏啪啦開口:“朋友母親手術,怎麽問你借錢,你自己都是一個學生。再說了,你那朋友是什麽人你清楚嗎?你怎麽知道他們以後會不會還錢?你一直在學校,涉世未深,怎麽知道人家是不是在騙你?今天你遇到這個朋友母親換腎沒錢,明天可能就會遇到其他朋友父親換心髒也沒錢,你難道都要幫忙嗎?”
石穗聽得腦仁疼痛,又覺得心裏發涼,幹脆打斷對方:“媽,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在做什麽自己很清楚。”
姜惠蓮也幹脆:“石穗,這個錢我不會給你。不該你管的事情就不要管,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準備申請材料。”
石穗悻悻道:“我知道了。”
挂上電話,石穗失望地靠在椅子上。
十幾萬人民幣對于一個在美國做教授的來說,并不是一個大數字,但是她的母親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這個女兒的請求。
果然是冷漠理智的科學家。
想了想,石穗又撥通了遠在邊疆的父親的電話。
那頭的石父石開林接到女兒的話,聽起來很開心:“小穗,有事?”
石穗道:“爸爸,我想問你借點錢。”
石開林倒沒糾結于她這個借字,只問:“你沒錢花了嗎?”
石穗道:“不是,我需要一筆錢有急用。”
石開林問:“要多少?”
石穗聲音有點沒底氣地低了一點:“十二萬。”
那頭的石開林,只沉默了片刻,便道:“書房寫字臺第二個抽屜裏,有一張銀行卡,裏面大概有二十萬,密碼是你的生日。”
石穗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爸爸,你都不問我要錢做什麽嗎?”
石開林在電話裏笑了笑:“你已經二十四歲,做什麽自己決定好就好,爸爸相信你。”
石穗想到之前母親說的話,又問:“你不怕我被別人騙嗎?”
石開林繼續笑道:“就算是被騙,那也是你的成長經歷,吃一塹長一智也不算是壞事。”
石穗難得有些撒嬌:“那可是十幾萬呢,你得攢好幾年吧。”說着,幹脆同父親坦白,“其實是我一個朋友的母親生病需要錢動手術,我借給他的。”
石開林哦了一聲:“幫助人是好事,如果是這樣,我當然更要支持你。”他笑了笑才繼續,“其實那張卡裏的錢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錢,本來想等你嫁人時再給你。但你現在需要,就讓你先挪用吧。”
石穗鼻子一酸,甕聲甕氣道:“爸爸,謝謝你。”
錢的事情,就這麽順利搞定。
兩天後,林沉年的配型出來,符合要求,可以安排馬上手術。
因為沒有其他親人,林沉年和母親都要進手術室,石穗就成了林家母子兩人的唯一聯絡人。
在拿到配型結果後,林沉年幾乎是激動萬分,立刻跑去病房報告給母親報告好消息,石穗則留在醫生辦公室,詢問詳細情況。
鄭醫生看着她的時候,面帶微笑,淡聲道:“你和他們母子其實沒什麽關系吧?”
石穗愣了下,道:“朋友。”
鄭醫生嘆着氣搖搖頭:“作為一個醫生,挽救生命最重要,我可能不應該說接下來的話,但是我覺得這孩子要給她母親換腎,實在是有點不明智。失去一個腎短期看起來對身體不會有太大影響,但是他才十八歲,這種狀況對他餘後的幾十年生活肯定會有影響。而且我之前和她母親談過這件事,他母親是堅決反對自己兒子給自己換腎的。”
石穗皺皺眉:“您是說,林沉年要給他媽媽換腎,但是陳阿姨并不知道?”
鄭醫生點頭:“林沉年要求我們替他母親保密。他給她母親說的是,醫院找到了合适的腎源。但是不管怎樣,我們應該尊重他的決定,因為他已經年滿十八歲,是一個成年人。”
石穗沉默了片刻,點頭:“鄭醫生,那就麻煩你了。我也只是她的朋友,這一切的決定還是要看林沉年自己。我想他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的。”
說是這樣說,石穗走出醫生辦公室的時候,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鄭醫生說得沒錯,林沉年才十八歲,餘後的幾十年,少了一個重要的器官,生活不可能真的不受影響。
他曾經的夢想,曾經設想過的未來,說不定也會因此而成為鏡花水月。
石穗來到病房,林沉年正趴在床上的陳秀琴耳邊低聲說話,好看的側臉,眉梢眼角都是喜悅。
石穗想,此時對他說,媽媽活下來,大概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林沉年覺察到她走過來,擡頭看向她,臉上喜悅表情裏,滿是感激,抿嘴笑道:“石穗姐,真的謝謝你,等我媽媽出院,我就去找工作掙錢給你還錢。”
石穗輕笑道:“你現在別想這些,等阿姨出了院再說。”
床上的陳秀琴緩緩看向石穗,艱難道:“石老師,謝謝你。”
石穗走過來,握着她伸出的手:“阿姨,您現在什麽都別想,就等着做手術,把身體養好了出院。林沉年只有你一個親人,你身體健康對他來說最重要。”
陳秀琴嘆了口氣:“哎!都是我拖累了小年,如果不是我,小年現在哪會是這個樣子。”
“媽媽!”林沉年打斷她的話,“要是沒有你,我早就不知道在哪裏呢!放心,這次做完手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石穗居高臨下看着這對母子,只覺得心裏有點憋悶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