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波未平
????李竹的話像一枚枚軟刀子,一下下地割着三人的臉皮。有些人就是這樣,不管自己做的事多不地道,但被人當面說出來,還是覺得丢臉丢份子,還是會惱羞成怒。
李大富是個火爆脾氣,在家除了自個老娘,他是想罵誰就罵誰。哪裏能容忍他一直不當人看的小女兒這般譏諷他。
李大富額上青筋暴露,眼瞪得比牛眼還大,他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去扇李竹,“孽女,我打死你算了!”
楊家這麽多人看着,自然不讓他動手。楊老實一把扯住李大富,急聲勸道:“他舅,你大老遠來就是為了揍孩子?你越揍孩子越不跟你親近。”
李大富一張黑臉漲得通紅,指着李竹罵道:“我今兒把話撂到這兒,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好臉,好聲勸你不聽。你是我閨女,你的命是我給的,我就算把你打死都不犯法。”
李竹冷笑着看着他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在我沒出來前,你打死我是不犯法,現在,你做夢吧。你有種就把我塞回去。”
李大富向前跨出一步,擡腿去踢,卻被楊老實死死摁住。
李竹趁機跑了出去,林子旁邊有幾個村在這兒乘涼。
他們一見李竹慌裏慌張地跑出來,趕緊問她怎麽回事。
李竹低着頭,悶聲說道:“我爹娘來向大姑要錢,還要我回去。”
衆人了然,有的婦人就好奇地問道:“那你願意回去嗎?”
李 竹搖搖頭:“我不想回,我舍不得姑姑姑父,我在楊家集過得很好,不但沒人罵我是掃把星,還有人說我是福星。以前在村裏只有小翠小青幾個跟我玩,在這裏大家 都喜歡來找我。我每天不再是苦挨日子……”女人家心軟,李竹這話說得那問話的婦人也不由得跟着難過,同時又有些驕傲,他們村可不像李家村的那樣。
“沒事的,你不想回就不回。你姑肯定也舍不得你。”那婦人安慰李竹。
她們這邊正說着話,就聽見從楊家傳來一陣吵罵聲。
李大富在跟楊老實楊墨争執,肖氏和劉氏在跟李大姑争吵。
李大富氣哼哼地出來,大聲說道:“勸個屁,我打死這個孽種算了,就當沒生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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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墨拉着李大富,高聲說道:“舅舅,你要打就打我吧。”
楊老實也被惹怒了,硬氣地說道:“他舅,這孩子如今可不是你家的,不能你說打就打。你當初可答應得好好的,孩子歸我家,她是死是活,是窮是富跟你老李家無關,你現在咋又反悔了?咱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唾沫是個釘,人不能拉出來再坐回去。”
李大富被楊老實噎得啞口無言。
肖氏立即上來跟丈夫助陣:“哎喲,他姑父,話不能這麽說,人這誰沒個想差的時候。當時不過是孩子淘氣,我罵了幾句,結果被你們撺掇,就奔了你家來串親戚。你說孩子走親戚,住個十天半月的,也是應當的。可也不能一直住下去啊,我們今兒個就是接孩子回去的。”
李竹趁機跟衆人說道:“我說我不想回,結果我爹就要打我,幸虧姑父和表哥攔下了。”
這些人紛紛又說李大富太狠。
李竹不願意回,楊家人也不放。李家堅持要人要錢,事情就僵持到這兒了。
“汪汪。”小白走過來挨着李竹站着。
李竹低頭摸摸小白,自言自語道:“小白,你說我怎麽辦?”
“汪汪。”咬啊跑呀。
李家三人跟楊家人争執了好一陣,仍沒結果。那李大富已經愈發不耐煩。他一看瞥到李竹正在若無其事地逗狗玩。胸口蹭地一下竄起一道怒火。
他黑着一張臉,怒氣沖沖地向李竹這邊沖來。
衆人見他臉色不善,不由得替李竹擔心起來。
李大富忍着沒動手,他沖過來拖着李竹就往前走:“走,給我回去,在別人家住着算啥事。”
“我不回,不回。你會打死我的。”李竹拼命掙紮。
楊老實和楊墨看到李大富在搶人,急忙過來阻攔。
那劉氏就地一坐,抱着楊老實的腳,鼻涕一把淚一把,“女婿啊,你就忍心讓你弟弟一家骨肉分離啊。你要是動手,就踏着我這把老骨頭過去吧。哎喲歪,我那當家的,你好狠的心,你咋就這麽撇下我們孤兒寡母走了也。你睜眼瞧瞧,你的好閨女好女婿要打人了。”
楊老實黑着臉,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肖氏正在跟李大姑拉扯,楊墨趁機沖過去攔李大富。
李大富跟楊老實一樣,身材高大,又常年做農活。楊墨哪裏是他的對手。
他用力把楊墨扒拉到一邊,粗聲粗氣地說道:“阿墨,你別惹我生氣,我是你舅,我動手打你那是天經地義,你要敢給沖我動手,你就是對長輩不孝道。”
楊墨死活拉住李大富不放:“舅舅,你打我吧。”
李大富愈發暴躁。他扯着李竹繼續往外走去,李竹的細胳膊被他攥在手裏,險些折斷。
小白嗚嗚叫着,逮準機會,往上一跳,沖着李大富的胳膊就是一口。
“啊——”李大富慘叫一聲,胡亂甩着胳膊。李竹趁機逃離了他的鉗制。趕緊躲得遠遠的。
李大富徹底被激怒了,他擡腿去踢小白,小白左躲右閃,像貓玩耗子似的,敵進它退,敵退它進。
李大富累得汗流滿面,愣是追不上小白。
這時,楊墨沖李竹喊道:“阿竹,你趕快離開, 別再惹舅舅生氣了。 ”
李竹明白,楊墨是在提醒她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李竹也知道這種情況很是複雜,這是他們的家事,村民只會圍觀不會幫忙。要是真動起手來也不太好。何況還有個劉氏在那兒。不管她怎麽樣,輩分終窮在那兒擺着。
李竹也只能躲出去了,她在前面跑,小白在後頭跟着。
李竹沿着河邊跑了一陣,身後的喧嚣聲越來越遠。他們不可能在這兒長呆,估計再鬧一會兒就該離開了。
李竹坐在竹林邊的石頭上沉思,小白卧在她腳邊。
李家這是先禮後兵,這次用“禮”和“兵”都不行,會不會真去告官?告就告吧,她樂意奉陪。
“小竹?”李竹正想得入神,忽聽到一個聲音在叫他。
李竹擡頭一看,來人正是同村的楊大林。她放鴨時老看到他。
大林穿着灰布短褂,一張臉曬得黝黑發亮,一雙眸子清亮有神。
楊大從放下背簍,看樣子他是去摘菜了。
他從背簍裏找出一個香瓜遞給李竹,憨憨一笑:“你嘗嘗,可甜了。”這菜、瓜都是自家地裏長的,不稀罕,鄉下人家時常互相贈送。
李竹也沒跟他客氣,笑着接了過來。 楊大林又問道:“聽說,你爹娘來接你回去?”
“是來了?”
“那你回去嗎?”楊大林的神情有些緊張,好像生怕她回去似的。
李竹搖頭:“不回,我在這兒挺好。”
楊大林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小鳳她們肯定舍不得你的。”
兩人正說着話,就見前面的小路上走過一個婦人。
楊大林撓撓頭,背着竹簍說道:“那我先走了。”
楊大林剛離開,那個婦人也到了李竹跟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楊蓮花,她也是去摘菜的。這楊蓮花自從捉奸之事發生後,低調了許多。好久沒見她蹦跶了。據她娘朱氏說,楊蓮花正在家裏安胎呢。她這會兒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吧。
楊蓮花跨着菜籃子,一看到李竹不由得放慢腳步。滿臉堆笑道:“這不是阿竹妹子嗎?你怎麽在這兒啊。”
李竹敷衍一句:“乘涼。”她跟這人沒什麽好說的。
楊蓮花卻不這麽認為,她自來熟地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來。捶着腰說道:“我整天在家怪悶的,婆婆和相公看得緊,不讓我幹活。像摘菜,都是我硬要來的。”
李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以前的楊蓮花李竹也見過,那會兒,她臉皮白淨,打扮得幹淨清爽,不像現在,臉面膚腫,穿得邋裏邋遢的,手上布滿老繭子,又粗又糙,估計沒少幹活。她點點頭:“是嗎?你真是好福氣。”
楊蓮花曬完幸福,又提起了楊雲:“阿雲怎麽樣了?你說她都那麽大了,還沒定親了。唉,真替她着急。”
李竹話裏有話:“沒事的,我雲姐一點都不急,我姑說了女孩子家要矜持,要有吃相,不能像蒼蠅見着腥似的,沒臉沒皮地撲上去。到時,連累自家和家人名聲受損。”
“呵呵。”楊連花幹笑幾聲,豈能聽不出李竹的話中話?
楊蓮花扶着腰站起來,看着李竹說道:“不是你說她不急,她就不急。我能明白她心裏苦的。我也知道她氣我恨我。但我真的沒辦法。畢竟何郎心悅的是我,婆婆也喜歡我。你勸勸她,別讓再想着何郎了,趁着年輕趕緊尋門親事吧。”
李竹簡直被她的自以為是氣笑了,她懶得再跟這人牽扯,站起身說道:“楊蓮花,你這種想法和做為,就你一只鑽在糞堆裏的蒼蠅,你就覺得糞好吃,別人不跟你搶,你也不信。”
楊蓮花氣得臉色發青,挺着肚子說道:“你這人怎麽這麽不知好歹,我好心關心阿雲,反被你辱罵。小心你将來嫁不出去。”
李竹頭也不回地說道:“嫁不出去沒關系,我可以像你一樣去撬別人的牆角。”
“你、你給我站住。”楊蓮花氣呼呼地李竹身後緊追不舍。
李竹實在不忍心看一大肚婆追她,只好停下來無奈地說道:“你還想說什麽?”
楊蓮花喘着氣人,盯着李竹問道:“我問你,那天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哪件事?”李竹一臉疑惑。
“竹林裏的那件事,你說是不是你?”
李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那件啊。我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我哪知道你們的事。再說當時,也不是我一人在場,我是跟着人群進去看熱鬧的。”
楊連花一臉狐疑,事發時,她沒往這方面想,但事後,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了解楊雲,她是沒這個心機的。楊老實更別提。想來想去,她就将目标鎖在了李竹身上。何況那天,她确實在場。
李竹反過來安慰楊蓮花:“如今你的目的也達到了,就別再瞎想了。當初我是挺讨厭你,可是我雲姐說幸虧你把何仁義那家夥收下了,這是老天爺在幫她,她都想開了,我有什麽理由再恨你?回去吧,別再送了。”說完這番話,李竹快步離開。小白緊跟着她。
一人一狗回家時,楊家已安靜下來。肖氏劉氏三人已經離開了。聽楊雲說,鬧成那樣子,三人也沒忘了把提的東西拿走。
“吃飯吃飯。”李大姑一邊收拾屋子一邊說道。
衆人坐下來默默地吃飯。
李大姑想了想,對李竹說道:“阿竹,你爹臨走時放下狠話說,說要告官。你表哥找的狀師也回話了,說縣太爺很看重孝道,這事有些難辦。”
☆、第35 一辯成名
????楊墨細細給家人分析了這件事情:“錢狀師說,這種血緣是斷不幹淨的。給了生養費也沒用。除非是買賣人口,但是那樣還得登入奴籍,這個不可取。”
楊墨這話,讓楊家諸人一個個唉聲嘆氣。
李大姑看着李竹說道:“要是你爹娘上道,你回也就回了。我就怕他們把你當搖錢樹,搜刮你去供養李寄。等大些,胡亂許個人家再賺筆彩禮。”不用說,這正是李家人的打算。
楊墨安慰衆人:“我去請個狀師,說不定還有點用。”
李竹此時已想明白了,心中也有了頭緒。她說道:“狀師就不用了。我為自己申辯就行。”
“你要為自己申辯?”楊墨有些吃驚。
李竹堅定地點點頭。李竹在前世時,曾有一陣子迷上了辯論賽。那她現在就用這點為自己辯一場吧。
鄉下沒有秘密,楊李兩家争女的事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李竹再次成為楊家集的焦點。走到哪兒都有人打探。小夥伴們也紛紛來安慰李竹。
李竹仍跟平常一樣,幹完活後,找到村口的豬肉鋪子,對張屠戶說道:“張叔,你明天給我留一個豬尿脬和三斤豬血。”
張屠戶笑道:“你要豬尿脬幹啥?”
李竹笑道:“給親戚家孩子買的,他沖了氣當球喝踢。”
張屠戶笑着答應了。
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蔡青。蔡青看着她,溫聲問道:“要我幫你找個狀師嗎?”
李竹搖頭,說她要自己上堂申辯。
“那有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李竹再次搖頭:“沒事,我早就等着這一天了。”
一般百姓都怕見官,李家這麽做,也說明他們是黔驢技窮,沒法可想了。
蔡青陪着她走了一段路,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如果官司輸了,你也不要灰心,熬上兩年,很快就會雲開日出。”
“好。”李竹笑着回道。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沒幾天,不但楊家集的人知道了這個消息,就連縣裏的一部分也知曉了。太平年月,人們閑來無事,古代娛樂甚少,一般人也就看樂聽聽新聞,傳傳閑言,看看別人的笑話,偶爾也被別人笑笑。
還有的閑漢閑婦專門繞路來看李竹這個當事人。不管怎樣,鹵肉攤的生意倒好不少,這也是意外之喜。
這些日子,李竹也從楊墨那裏了解到古代的斷案詳情。李竹知道,本縣的知縣姓白,年過四十,沒甚能幹,與本地的幾個大鄉紳關系不錯。他不是清官,但也沒貪到人神共憤的地步,總而言之,是一個各方面很平庸無功無過的庸官。
他上任幾年,清河縣也沒發生什麽大案,無非是些民事糾紛之類。
這時的案件除了大案或是有傷風化的案件外,都允許民衆旁聽,這樣一來,也順便進行了普法教育。
衆人打聽今日升堂,紛紛摞下手中的活計,擠到衙門門口旁聽。
楊家集和李家村的人也來了不少。
威嚴肅整的縣衙內,一班衙役手執棍杖站立兩旁,縣令、師爺依次堂上就坐。白知縣身穿官服,一臉嚴肅,一拍驚堂木,高喊:“升堂”。殿內靜寂無聲,殿外的人扭長了脖子往外看去。
“咚咚”擊鼓聲不負衆望地響起來了。
白知縣高聲命令:“帶擊鼓者上堂問話。”
衙役領命上前,帶着肖氏進堂。
很快地,其他衙役也帶着李大姑、楊墨和李竹上堂。另一撥皂隸則帶着劉氏和李大富、李寄上堂。
兩家人上堂後,分列兩邊,跪了下來。
白縣令端坐堂上,一拍驚堂木,高聲問道:“原告何人?有何冤屈?細細訴來。”
肖氏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她看向劉氏和李大富,那兩人也跟她差不多。
肖氏強作鎮定,顫聲說道:“民、婦肖李氏,要告的人是我的大姑姐一家,他們拐帶我的閨女李竹,騙取我家的鹵肉秘方。懇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讓我們一家團聚。”
白知縣問道:“被告楊李氏,楊老實。”
李大姑和楊老實一起答道:“民婦、草民在。”
白知縣問道:“李肖氏說的可是實情?李家的女兒可是在你家?”
李大姑答道:“她女兒确實在我家,不過,民婦并沒有拐帶她。當初我弟媳難産,加上女孩康健,男孩子瘦弱,那天又電閃雷鳴。他們一家就認定我侄女是不詳之人。平日裏對她非打即罵,對男孩寵得上了天。
民 婦看侄女可憐,就時常接濟。後來民婦弟弟一家因為缺錢,為了三十兩将她賣給一個三十多歲、生過兩個婆娘的男子,侄女氣得一病不起,再三懇求,我才求了當家 的,把侄女接回家來。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的事,民婦借錢給了弟弟十五兩銀子,這是當初的斷親契書,有裏正和衆鄉鄰作保。請大人過目。”
衙役接過李大姑手上的契書呈給白知縣。白知縣和師爺看罷,沉吟片刻,突然一拍驚堂木,說道:“百善孝為先,本朝以孝治天下,血脈親緣豈能是一紙契書買斷?被告李竹何在?”
李竹立即應聲:“民女李竹見過青天大老爺。”
白知縣打量一眼李竹,朗聲說道:“李竹,你的親生父母要你回家,你可願意?”
李竹回答:“回知縣老爺,民女不願意。”
白知縣眉頭微皺,喝問道:“為何不願意?”
李竹不疾不徐地說道:“因為我不願意被人随意打罵,不願意給哥哥當牛做馬,不願意去拿掃把星。民女懇求大人成全。”
李竹話音一落,劉氏不等知縣發話,就接道:“我的好孫女,奶奶和娘都知道錯了,以前聽信那道士的話錯怪了你,只要你肯回去,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人定會好好待你。”
劉氏說完,趕緊向上叩頭:“民婦無狀,不等傳話,情不自禁接話。請大人責罰。”
白知縣見劉氏一把年紀,并沒有責罰她,反而問道:“老人家,你還有何話說?”
劉 氏一聽這話心中暗喜,稍一醞釀,便哭着說道:“大人,以前民婦一家聽信讒言錯待了孩子,她有怨我不怪她,只希望她能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回到李家。民婦丈 夫早逝,辛苦拉扯幾個孩子長大,如今歲月無多,沒有別的奢望,只盼兒子滿堂,一家和樂。一想到民婦家中骨肉分離,民女的孫子被人戳脊梁骨,民婦寝食難 安。”
劉氏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不知情的人聽了頗為動容。連知白縣和李師爺也有些動容。
李大姑氣憤地接道:“你們若真有心認錯,為何孩子到我家幾個月不提,反而是在賺了點錢交了時運才趕緊過來要人”
李大姑将李家以前做的事說了一遍,并伏在地上說道:“大人,民婦所言暗暗屬實,大人若不信,可傳李家村的村民作證。”
今日到場的村民不少,白知縣傳了幾個上堂,大家所言差不多,李大富夫妻倆确實愛打罵孩子。對此,劉氏肖氏也供認不諱。
劉氏話鋒一轉道:“大人,俺們鄉下人家粗俗,孩子都跌來打去的,不像城裏頭的孩子嬌貴,不光是民婦家,村裏誰家都是這樣的。如今民婦一家也知道錯了,俗話說,人非聖賢誰能無過,俺們這些做長輩都給她這個小輩賠禮道歉了,她還想怎麽着?”
肖氏這會兒不由得暗暗佩服婆婆,姜還是老的辣。門口聽衆的風評愈發地向李家一家人傾斜。
李大姑和楊老實心中焦急。
楊墨看了看二人,正要開口。
就聽李竹朗聲說道:“大人,民女有話說。”
白知縣點頭應允。
李竹問道:“大人在上,身為大燕子民,民女自認為無愧于天,一向與親人鄉民為善。民女為何單單對自己的父母這樣?為何寧肯鬧到公堂上人,還是不願意歸家?大人可知曉為什麽?”
白知縣不辨喜怒,說道:“繼續說下去。”
李竹繼續說道:“這是因為民女被傷透了心,從民女記事起,就有受不完的虐待、打罵、挨餓,民女生而為人,也有脾氣秉性。民女的心不是泥捏面揉的,想讓怎樣就怎樣,它雖稱不上貴如寶玉,卻如瓦礫一般,被打碎了就再也不能複原了。
因 此民女的奶奶和母親說再多的話也沒用了,這些話她為什麽去年、前年大前年不說?他們的悔悟為何我等了十二年都沒等到?為何在民女得到福星之稱,得到陳觀陳 公子的二十兩賞銀時就突然悔悟了?大人,您覺得民女能相信他們的話嗎?大人,人們都說您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你斷案如神,明察秋毫,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 過一個壞人。民女泣血懇求大人還民女一個公道。”
衆人被李竹這番話震了一下,誰也沒想到這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能清晰明了的說出這樣的辯白。
李竹這話一出,雙方便進行針鋒相對的辯駁。楊家衆人拿李竹被虐待的事和契書說事。而李家人對于前個事實痛快承認。而關于這種私人契書,着實沒有法律效益。因此,即便加上李竹的辯白,楊家一方還是處于劣勢。
白 知縣和師爺小聲商量幾句,啪地一聲将驚堂木一拍道:“肅靜。本案中,被告是原告李竹之親祖母親生父母。先前因為誤會,原告三人對被告有虐待行為,念其有心 改正,因此着被告三日內回歸本家,又,楊家對被告李竹有養育之恩,又系親戚,楊李兩家當和睦相處,不得再有糾紛。”
劉氏肖氏還有李大富均是一臉的喜色。楊家剛好與他們相公一臉憂色。
李竹不等知縣結案,大聲呼喚:“民女不服!”
白知縣耐着性子問道:“被告因何不服?”
李竹說道:“大人,民女十二年受的苦難怎麽了結?就因為有血緣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白知縣心中有些惱怒,覺得這女子太不知好歹。
他面沉似水,肅聲說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他們偶有犯錯,也是情有可願,且已知悔改,為何你仍抓住不放?烏鴉尚知反哺行孝,羔羊尚會跪乳報恩,畜生如此,人何以堪?本官念你年幼,暫且饒你咆哮公堂之罪。再有此狀,定打不饒。”
楊墨終于有機會插話道:“大人,拙妹年幼無狀,請大人饒恕。不過,草民聽聞,古時聖人斷案,定能令雙方心服口服,草民的妹妹不服,實是因為其愚鈍,大人可以再行教導便是。”
白知縣見楊墨長相幹淨,聲音清朗,一看就是個讀書人,氣便稍稍消了些。
楊墨給李竹使了個眼色,李竹做出一副悔悟的模樣,順着楊墨的話說道:“民女早聽哥哥的先生和同窗說大人博聞強識,學富五車,民女就本案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大人。”
白知縣點點了頭,準許她發問。
李竹問道:“民女請問大人,這天下的人全是好人嗎?”
白知縣像看白癡似的看了李竹一眼,仍然耐着性子答道:“當然不是,人有善惡好壞之分。”
李竹高聲說道:“大人所言極是,人有善惡好壞,除了極個別人,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會結婚生子,其中也包括這惡的壞的。難道這些壞人惡人因為做了父母就立馬立地成佛改邪歸正了既然如此,這又有何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一說?豈不是與大人所說矛盾?
白知縣眉頭緊皺,正要厲聲喝止。就見後堂一個小厮探頭進來,給旁邊的師爺遞了一張紙條。白知縣一看,立即端正坐姿,聲音也陡然變得和煦起來人,和顏悅色地說道:“被告還有何話說?”
李竹微微一笑,昂然說道:“大人所說的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之事,民女都聽說過。可是想問,大人可曾看到過烏鴉的父母會偏心公烏鴉讨厭母烏鴉?可曾看到母羊因為自己過得不如意而說小羊是掃把星?可曾見過老虎的父母會虐待小老虎?至少民女沒看見過也沒聽說過。
請問大人,為什麽父母要子女孝順時就拿畜生說事,對待子女時卻連畜生都不如?聖人言,見賢思齊,難道我們生而為人,連向畜生看齊都不行嗎物且如此,人何以堪?民女愚昧,百思不得其解,請大人為民女解惑。
旁聽的觀衆先是怔了一會,接着情不自禁地出聲喝彩:“說得好。好口才。”
趁着群情激憤時,李竹悄悄瞄了一眼門口的觀衆,觀衆正自覺地讓出一條小道,一個白衣老者手搖扇子正往前擠來。那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錢老太爺。
李竹心裏已有了計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今日的事,她一定要鬧得更轟動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