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轟動
????白知縣看到的那張字條并不是錢老太爺寫的,而是白知縣的夫人吳氏寫的。
因為此事鬧得很大,吳氏的貼身丫頭和白府的小厮也擠在人群中看熱鬧。他們正好看到了錢老太爺。
錢老太爺當時對旁邊的嘆了一句:“這個白進斷案還是老樣子啊。”當時人群鬧哄哄的,別人沒注意到這句,吳氏的貼身丫頭卻聽到了。白進正是他們家老爺的名諱。
那丫頭聽罷這話,趕緊悄悄擠出人群,将此事禀報給夫人。吳氏是知道錢老太爺的。他雖然賦閑在家,但門生故吏遍天下,更遑論京城錢家的勢力,錢老太爺的評價說不定會影響白進将來的升遷。
所以吳氏趕緊提醒白知縣要注意影響。
白知縣看罷紙條,心裏也頗為矛盾。他本以為這是個簡單的案子,哪知卻如此棘手?
李竹的那番話是讓他心頭為之震撼,但并沒有動搖他的認知。白知縣出身貧苦家庭,父母親族合力供他念書,他對父母親戚都十分孝順,平日裏就看不慣那些不孝的人,像李竹這樣的女子在她看來,雖然辯才極佳,勇氣可贊,但卻有些大逆不道。
而 李家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大膽上告。當然這些消息都是李寄打聽到的。吳成材在中間也沒少幫忙。吳成材自那天回去後,又被父親禁足,暫時沒法出來興風作浪, 但不妨礙他見朋友,李寄就是經人牽線上攀上他的。雙方因為楊家的事很快就“一見如故”。砸楊家的攤子就是李寄提的頭,吳成材負責行動。上告官夫這事是兩人 共同合謀。
白進再次拍了驚堂木,對李竹進行諄諄教誨,無非是勸她要體諒父母的不易,不要揪着過去的事不放。同時又對李家衆人加以斥責。
因為錢老太爺在場觀看,白知縣就不能像先前那樣簡單粗暴的斷案。他想使出全身解數讓雙方滿意。
白 知縣斟酌了片刻,最後說道:“古有闵損蘆衣順母,最終得到父母的疼愛。上古有聖人舜對虐待他的父母堅守孝道,後世人人頌揚。如今你的親生父母已有悔改之 意,你以後只要順從父母,一家人一定能和睦相處。但念在楊李氏對你有養育扶持之恩,又是嫡親姑母,因此李楊兩家都要孝順。不過,楊李氏和楊老實自有兒女孝 順,因此你要以親生父母為本。”
白知縣最後這番話一說出,門口圍觀的人再次小聲議論起來。
有的老人說道:“青天老爺判得挺合理。誰家的孩子沒挨過打,既然父母已經悔改,作兒女的怎麽還不依不撓?”
有個男子撇嘴說道:“這女孩口才雖好,可性子太烈,連知縣老爺都敢頂撞,将來哪個男人敢娶?”
這時,人群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淡淡瞥了那個說話的人一眼,冷冷地說道:“呵呵,說得你們這種男人想娶,人家就願意嫁似的。人家天鵝怎樣,輪得你這等癞蝦麻評價?”
那男子被堵得啞口無言,氣得直翻白眼,瞪眼罵道:“老子又沒說你,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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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針鋒相對:“人家的事又關你屁事,你能說別人,為何我就不能說你?”
“你,你吃飽撐的多管閑事——”
“你沒吃飽不照樣管?
“噓,肅靜肅靜。再吵誰都沒法看了。”
兩人只好暫時休戰。
卻說李家衆人聽到此判決,不禁面露喜色,肖氏卻惦記着楊家的錢,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大人,那銀——”
她說沒說完,就被劉氏被瞪了回去。
劉氏扯着兒子兒媳婦孫子當即不停地磕頭謝恩,大呼青天大老爺。
楊家幾人雖然極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
劉氏肖氏心中得意洋洋不提。
此 時的李竹臉色蒼白,她緊緊攥着拳頭,她錯估了自己的形勢。她以為經過自己的争取,知縣或許會判她将來每月給肖氏和李大富一筆錢,這是她的底線。沒想到結局 卻是這樣,兩家一起孝順。呵呵,想得美,他們害死了原主,想把她當成生蛋的金雞,他們會悔改?她還不如相信狗會改了吃翔呢。這個判決一旦生效,她以後會有 數不盡的麻煩。憑什麽讓這樣的人渣占到便宜?
李竹跪得筆直,語氣激越地說道:“大人,民女還有話說。”
白知縣只好準她說話。
李竹聲音清晰,侃侃而談:“大人說到聖人舜被父母虐待不改孝心的事,民女有些異議,舜是千古聖人,而民女只是一介女子,還尚是個孩子,大人怎能要求一個民女能和聖人比肩
聖人曰,父慈子孝。父慈排在前面。做為父母做為長者,自己做不到慈祥善良,有何面目要求被虐待的兒女去孝順?
民女先前已死過一回,也就是那一回讓民女徹底心冷。民女好容易跳出火坑,幸得姑姑姑父不棄,得蒙收留。
上堂之前,聽說大人是青天老爺,不想大人竟做出此判決。民女不敢置疑國法,不敢質疑大人,只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在這個家中。”
說到這裏,李竹的話裏帶了一絲決絕。
衆心低呼:“她、她這是要做什麽?”
“噓,別嚷嚷。”
只聽李竹繼續說道:“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還父母的精血骨肉,母親生我時幾斤幾兩,我還她幾斤幾兩! 對于大人的判決,李家的要求。
我只有一句話:要孝順沒有,要命我奉上!
白知縣萬沒想到李竹的性子竟然如此剛烈,他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咆哮公堂。”
李竹猛然擡起頭,坦然無懼地說道:“我生不得自由,死還不讓我自由地死嗎?”
衆人驚訝地張大嘴巴,半晌沒合上。
話音一落,李竹像離弦的箭一樣往外沖去,兩班的衙役趕緊舉起棍棒阻攔。
李竹被衙役阻攔在門裏,攤軟在地上。
李大姑放聲大哭起來,楊老實也是不停向上磕頭。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狗吠聲。
小白嘴裏叼着一把刀,前腿趴在門檻上。
李竹再次往前沖,衙役沒阻攔住,她一把抓過小白口中的匕首,先割了自己的左臂一刀,再舉刀對準自己的腹部捅下去,鮮紅的血濺得她滿臉滿身都是。
她冷然看着已經吓呆了的李家衆人,陰測測地說道:“爹娘,我欠你的血已還,欠你的肉你們自個割吧。我寧願下輩子托生成豬狗也不願生在這樣的家裏!”
“這、這……”肖氏吓得不知所措。
白知縣和師爺,還有堂上的衙役,以及圍觀的衆人全都被這一幕吓住了。
整座大殿靜寂無聲。
“嗚嗚。”小白凄厲的叫聲響了起來,它像一道白影飛過李竹身邊,衙役攔都攔不住。
李竹适時暈倒。
李大姑大叫一聲也暈了過去。
白知縣臉上冒汗,不知是熱還是氣的。
他沉聲吩咐:“來人,擡入後堂請大夫醫治。”
當下有衙役應聲,誰知那小白卻死死護住主人,誰靠近就咬誰。
有些心軟的抹淚感嘆:“真是條好狗。比人都強。”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性子也太烈了。難道回家比死還可怕嗎?”
“那是肯定的,不然誰不想活着啊。”
堂上鬧哄哄的,劉氏伏在地上哭天抹淚,肖氏被吓得半晌沒緩過神來。
李寄盯着李竹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麽,剛要開口,就聽到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擡到我家。”
衆人循聲向兩人望去,見這兩人分別是一個白衣老者,一個是青衣少爺。
白知縣抹抹額上的汗水,佯作才瞧見錢老太爺,他趕緊下堂來,一臉驚訝地說道:“原來是錢老,學生有失遠迎。”
錢老淡淡一笑,說道:“你有公務在身,不必客氣。我閑來無事是來看熱鬧的。”
然後他一指李竹:“這女孩曾救過老朽一命,我可否帶回府裏照料?”
白知縣只好點頭同意。
他當着衆人總結陳詞:“被告先在楊家養傷,以後等她回心轉意再回李家。退堂。”說罷,趕緊退回內宅去了。
知縣一走,衆人便放開膽子和聲音大發議論,這些人大體分成兩派,一派以老人為主,他們感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年輕人越來越不聽老人話。打罵一頓就要死要活的。
一派以年輕人為主,說做父母的也不能随心所欲啊,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啊。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女孩說得對啊,要孝順時一會拿聖人說事,一會拿畜生做比,對待兒女時連畜生都不如。人家寧願死都不願意回家,這還有啥好說的?
不管怎樣,李竹的那場申辯和今日的舉動,是徹底讓她出了名。很多年輕人覺得她那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觀點新奇。
衆人争論不休,錢府的下人從縣衙裏擡了塊門板,兩個婦人幫着把李竹擡上去,就這麽一路往錢府走去人。小白一直凄凄慘慘地叫着,緊跟着主人。李大姑也被人叫醒,攙扶着一起去錢府。
這時李家四口人也懵懵懂懂地出來了。
他們剛離開衙門,就被衆人圍住了。
李家四個人面面相觑,這都叫什麽事?眼看着都成功了,怎麽突然出了這檔子事?
這時,李寄一直不停地說道:“她肯定是裝的,是裝的。”
衆人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這四人臉上的破綻。
“你們看,親閨女親孫女都成那樣了,這幾個人一點也不傷心?”
“還真是的也,孩子的大姑都暈過去了。他們一個個都跟沒事人似的。”
“要不,人家小姑娘怎麽連死都不怕,卻怕回家呢。”
“這裏頭肯定有緣由。”
“那姑娘你們認得嗎?”
“我不認得,我小姑子的七表姨的老姐妹認得人,人挺和氣的。”
“唉,怪可憐的。托生在這樣的家裏。”
衆人對李家四人指指點點。
李寄滿臉通紅,大聲咆哮道:“她是裝的,她就愛裝病裝暈!”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飛過來,一把抓住李寄的胳膊,李寄啊地一聲大叫起來。
衆人定睛一瞧,原來抓住李寄的正是一個身材矯健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冷笑着說道:“我親眼看到刀子割在她的手臂上,要不,你也來裝一裝?你這種人,心裏有鬼,別人都是鬼。”
李寄大聲罵道:“關你屁事,你給我滾開。 ”
肖氏和李大富也沖上來幫助李寄。
俊美少爺一腳踢開李寄,李寄趔趄幾下險些摔倒。
少爺擡着下巴,輕蔑地睨着李家四人,輕輕吐出一句:“一群狼心狗肺的。”
“你罵誰?”肖氏插着腰質問道。
“罵你。”
“你你——”
少年沒再理會他們,飄然離去。
兩個丫環緊随其後,在他身後叫道:“小、公子啊,您要去哪裏?”
少年回眸一笑,“走,去錢府看看,難得有個讓我感興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