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回、除妖

差不多是要睡到了近晌午,白清迩的房門被樊物秋叩響,白清迩這才醒了過來。

自然,待樊物秋進屋之際,衛塵便消失了蹤影。

「清迩,起來罷。已經近晌午了。」

白清迩點了點頭,迷迷糊糊地起了床自行穿衣洗漱。連日來這些事情其實都是衛塵為他做的,此刻全由他來,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清迩。」

「嗯?」

「你昨天……」

白清迩轉身看向樊物秋,只見他欲言又止,樣子看着奇怪得很。

「我昨天怎麽了?對了,說起來真奇怪,也不知怎麽的,我昨天居然一覺睡到了這個時辰,你們怎麽都不來叫我的?昨天有事發生麽?」

樊物秋濃眉緊皺,嘴唇輕抿,良久才搖了搖頭。

「……我也是……同你一樣,沒能醒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待會兒待與仇師兄彙合了再商讨如何解決罷。」

自然不是不知道的白清迩連連點頭,面上裝成一副糊塗樣兒,拾掇好了便與樊物秋一道出了屋子,随着下人一道去到了飯堂。

還未進飯堂,白清迩便遙遙地聽見了仇翊然調笑女婢的聲音,一進到飯堂,果然又是再熟悉不過的一景。那兩個小婢女一見來人,便收斂了許多,一個個的紅着臉站到了一旁。

坐了片刻,那朱滿原也來了。只是他走路樣子頗怪,分明昨日還好好的,可今日卻是要下人攙扶着、仿若是尿了褲子似地走進了飯堂。

「村長。」

他們三人齊齊起身,除卻白清迩,剩餘二人面上多少有些慚愧。

「村長,你……昨日難道……」

朱滿原由着下人攙扶着坐到椅子上,坐下之際順帶倒抽了一口涼氣。

「真對不住了,給幾位看到我這不像樣的樣子。」朱滿原說着,幹笑了聲,「昨日還真是多虧三位小師父坐鎮,那妖孽倒是沒來尋我,難得讓我好好睡了一整夜啊!」

樊物秋與仇翊然二人相視一眼疑惑得很,再看一眼白清迩,白清迩連忙也裝作一副摸不清頭腦的樣子。樊物秋他們自然說不出他們昨天夜裏什麽都沒能做成還睡得跟死了似的,便只好閉口不談。

樊物秋斂去面上尴尬,瞧了眼村長那似是有些青白的面孔詢問道:「那……現在村長您這樣是……?」

「呃……」村長面色稍僵,嘆了口氣,「真是說來慚愧。也不曉得是怎麽的,今兒個起身這下身好像給人踹了一腳似的,疼得厲害。不過不礙事,三位小師傅還請不用在意,吃飯罷!」

白清迩尚且記得那狐貍離去前曾踢過村長一腳,沒想到這狐貍還算腳下留情,沒将這村長的那玩意兒給踢殘了。

「對了,三位小師傅。」吃飯間,朱滿原說道,「那妖孽可是給三位除去了?」

大家夥兒的筷子不約而同地頓了頓。

「除……是尚未除去……」

樊物秋聲音僵硬,他那樣教朱滿原捏了把汗。

朱滿原驚道:「可是除不掉!?」

「哦,那倒不是。」仇翊然淡笑了聲,「村長不用擔心。今夜我們三兄弟會再當心些,盡量保證今夜便将那妖孽除去的。這件事情我們定會為村長處置好的。」

朱滿原聞聲連連點頭笑道:「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便有勞幾位多多費心了。」

一頓中飯吃罷,仇翊然與樊物秋便拉着白清迩一齊商量起了對策。

白清迩不好說實情,更不能要他們察覺出什麽異常,便只能一直裝糊塗。

衛塵對仇翊然他們使的法術教他們沉睡不起,不過不曉得衛塵存在的他二人只得懷疑是妖孽作祟。

一番商讨下最後便是決定夜裏去到朱滿原屋裏守着,以符咒用以護體抵抗防止再次被催眠。

夜來得倒也快,朱滿原是因有他們三師兄弟守着而安心地睡死了過去,安靜的屋裏頭只有朱滿原的呼嚕聲一聲聲地作響。

因是前夜睡得死沉的緣故,這次仇翊然與樊物秋都嚴陣以待,戒備得很。

無聲地圍坐在桌前許久,正當白清迩覺着困倦不堪之際……

仇翊然難得正經道:「有聲音!」

細聽之下那是極輕的腳步聲。

白清迩不由得摒了一口氣,今日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擔心白靈鹫。

門扉如昨夜一般被叩響,他們師兄弟相互對看一眼,仇翊然點頭示意他二人當心,而他一人起身朝門走去。

半戒備着開了門,門外頭站着的是「阿硝」。

也不曉得是衛塵用的障眼法還是白靈鹫自己就會變身,此刻的「阿硝」與昨日的「阿硝」實在是相似得很,真要說哪裏不同大概便是眼睛。

昨夜那「阿硝」的眼神楚楚可憐間帶着些許媚意,瞧着似是能夠人心魄似的。不過這個「阿硝」确實不同。白靈鹫給白清迩感覺是個較為耿直、循規蹈矩的性格,此刻這位「阿硝」的眼睛瞧着便是如此。

白靈鹫一見到仇翊然他們便假裝震驚,可不止怎的,仇翊然也似乎稍稍愣怔了下。

「……你們不是村長!你們是何人!」

白靈鹫怕是因性格使然所以從知曉事情經過的白清迩看來多少覺得他的表現有些不自然。

仇翊然一直愣怔着緊盯着白靈鹫看個不停,他許一陣子未答話,白清迩也實在看不下去白靈鹫這拙劣的演技,便難得威風地喝道:「妖孽,你前來作祟還敢如此嚣張,看我們三個師兄弟如何收拾了你!」

說罷,白清迩便抽出虛泉朝着白靈鹫刺去。

他沒什麽本事,如此蹩腳的攻擊想來白靈鹫應該躲閃得過。就算躲不過,他是知情人,手裏放些水總歸是可以的,總比教仇翊然他們奪得先機的好。

白清迩與衛塵幻化作的白靈鹫一人一鳥襲去,果不出白清迩所料,白靈鹫确實躲了過去。不過躲得不明顯,還是特意教他的上臂輕擦過劍刃、裝作被白清迩劃傷。

趁着樊物秋他們沒打上來,白清迩以唇形朝着白靈鹫傳話,示意他到時候去到他們三師兄弟設下的陣型之中假裝被他們消滅。

說來這個時候就有教白靈鹫假裝阿硝的好處了。他是靈獸,只要在那緊要關頭衛塵将白靈鹫收回,白靈鹫便可毫發無損,而樊物秋他們也能誤以為阿硝被除去,可說是兩全其美了。

「!仇師兄?怎麽了?」

樊物秋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無事,只是覺得……沒什麽。」

「既然沒什麽,那我們去幫清迩罷!」

只聽得仇翊然沉沉應了聲,不一刻樊物秋便與仇翊然一道沖來。

因白靈鹫刻意放水,因而白清迩方能勉強與之為敵,此刻三人一起上,白靈鹫便假裝不敵被他們三人逼退,一直到院子口。

白靈鹫一腳才至院口,忽地便有數道符咒破土而出,一燃而盡化作數道藍光圍成一個牢籠将白靈鹫困于其中。

白清迩是因為顧慮而未能夠及時結印,可不知為何,白清迩瞧着仇翊然似乎也有些遲疑。還是樊物秋喝了聲「結印」,他們兩個遲疑着的人才仿若回神般忙不疊地雙手相合比劃着做起了結印。

藍色牢籠所發出的光愈發強烈,照得這幽暗小院子宛若白晝,教他們看不清陣內事物。裏面傳出來了女子痛苦的聲音,直教白清迩心中一陣冷汗。他正想要住手,還是被衛塵以鳥喙輕叼了下耳垂,這才忍着繼續結印。

強光漸消,待牢籠消去,那數張化作灰燼的符咒之間只剩下一只藕色布鞋,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白清迩着實還是有些擔心,他連忙看向站在他肩上的衛塵,只見衛塵朝他稍稍颔首,示意毋庸擔心他這才舒了一口氣。

要是為了他而害白靈鹫有什麽損傷那就不好了。

「這、這下……總該沒事了罷?」

樊物秋細細看了下那些符灰,再三确認之後朝着白清迩輕颔首:「嗯,感覺不出氣息了,該是消失了。仇師兄,你看呢?」

仇翊然未吭聲,他緊盯着地上那一只藕鞋一陣子,便輕蹙眉頭彎身撿起那只布鞋,半點不嫌髒地将那布鞋踹入了他懷中。

「仇師兄,你這是做什麽?」

白清迩惑道。

「沒什麽。」仇翊然一揮他臉上的嚴肅,他瞟了眼衛塵,臉上又是輕佻得很,「漂亮姑娘掉的鞋,不撿豈不可惜?」

「……不過,那是……」

那八成是白靈鹫的,莫說是個姑娘了,白靈鹫連個人都算不得……

白清迩幹笑了兩聲沒有多說什麽。

雖說是做戲,不過這番結陣花費的氣力卻是不假,白清迩又是修為低下,登時就覺得有些疲乏了。他們幾人也沒再多扯什麽,稍稍談了下決定明日告別揚鳴村後便各自回了房。到了翌日,在朱滿原的招待之下留下吃罷了午膳,他三人便啓程回芒寒山莊了。

至芒寒山莊太陽尚未下山,三人直奔聞雲鶴屋裏大致禀報了下事情經過,得聞雲鶴批準這才各自回房好自歇息。

甫一入房,白清迩便見一道綠色的身影咻地一下竄到了他們面前。

原是被他們留在山莊裏頭的青竹,一見到衛塵回來便忙不疊撤去自個兒那盆景竹的僞裝化作了人形。

「君上!一路辛苦了!可有受傷嗎!?」活像是個老媽子的青竹對着衛塵是一副态度,可一看想白清迩卻又是另一張嘴臉,「你這厮,這一路可有給君上添什麽麻煩麽!?」

想說沒給衛塵添麻煩,不過回想起來好像一切都是衛塵為他打算的,還有狐媚香那事兒……

白清迩的耳朵乍時有些發燙。

「你幹嘛不說話!?哦!」青竹稚嫩的聲音拉長着,雖說說的話教人覺得可氣卻又因他聲音可愛得緊而恨不起來,「我知道了!你肯定背着我對君上做了什麽虧心事!」

這樣說來他與衛塵便該是在偷情了。

白清迩嘴角抽搐了下,雖困于如何回答,不過還好衛塵适時出聲制止了青竹。

青竹小嘴輕撇了撇,聽話地去到了一旁。

走至桌前,衛塵喚出白靈鹫。直到見白靈鹫安然無恙的樣子,白清迩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

「白靈鹫,那日你沒受什麽傷罷?」

白清迩關心着上下打量着白靈鹫。

「多謝白公子關心,我沒事。」

衛塵向白靈鹫輕揚了下下巴,白靈鹫颔首便振翅飛出屋子去做起他的看守。

行了大半日的路,白清迩也是累了,正要坐下忽地想起原來自己懷裏還有包東西。一想到那是什麽,白清迩忙不疊地自懷裏掏出了個油紙包遞向衛塵。

衛塵看一眼紙包,再看一眼白清迩。

「這是我買給你吃的,你不是喜歡吃麽?所以我特意去那家店買的。」

衛塵未說話,接過紙包打開,裏面是好幾塊芙蓉糕。

「……我原以為是你買給自己吃的。」

白清迩倒是想買些給自己,可那家店是個老字號,東西好吃可價格也不便宜,他的那點銀錢只夠買這麽幾塊。

不想教衛塵覺得不好意思,白清迩便不打算說實情,他幹笑了聲:「哦,我倒也不是特別想吃。這些你吃罷,就當是……我謝謝你。」

青竹哼道:「說什麽謝謝,我們君上可……」

「青竹。」未待青竹說罷,衛塵便出言打斷,「這裏沒你的事,莫要胡說八道,不然我便讓你回去了。」

雖是聲音淡淡,不過衛塵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加之青竹那緊張的樣子,便可知道衛塵這話中重量有多少。

「是,青竹知道了。」

似是委屈地咕哝了聲,青竹去到了房間一角,有些寂寥地化作了一盆竹子。許是他心中委屈難過罷,那盆竹子看着也甚是沒精神。

「我一人也吃不掉,你也一道罷。」

衛塵說着便将那紙包放在了二人中間。

白清迩向來不是個客氣的人,既然衛塵如此說了,他便從那裏頭拿一塊吃了起來。

「對了,揚鳴村那事兒,我有個問題差點忘記問你了。」

衛塵沉默着咬了口,輕颔首道:「你說罷。」

「你說那朱滿原今年就會壽盡那可是真的?我看他那樣健壯,想來應該沒那麽短命罷?再說那只狐貍他也不打算報仇了,怎麽……」

「非天災而為人禍,那只狐貍本就不是他的大劫。」衛塵淡道,「天道輪回,因果循環。」

哦,白清迩懂了。

就是所謂的善惡到頭終有報咯。

那朱滿原瞧着也是個圓滑透頂之人,想來阿硝不會是頭一個被朱滿原設計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如今問題在于黑影人。」

黑影人?

白清迩舔了舔手指,外頭想了想。

哦,他想起來是什麽了。那狐貍說過的,他之所以會下山去尋朱滿原是因為有個黑影人跑去與他說的,所以他才會得到消息,更将矛頭指向朱滿原。

「不過那個黑影人可能也只是跟朱滿原有仇呢?」

衛塵颔首:「若是尋常妖孽,那為何會與朱滿原結仇。若是人,又為何要挑唆那只狐貍去尋仇。」

尋常的妖若是做了壞事會致自身修為受損,所以若是因此而要報仇,去挑唆那只狐貍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人與妖有別,也不是人人都能與妖有什麽接觸的,那些畢竟是在少數,之間又為何結仇确實是個疑點。

而若是人……

那只狐貍也說了他打不過那黑影人,加之黑影人能隐藏其真實面目,修為定是不低,若要去尋朱滿原報仇,想來不過是手指一動的事兒,根本無需要去唆使狐貍這般麻煩。

「可現在我們對這黑影人一無所知,而且也沒接觸過,就算他真另有目的我們也沒辦法罷?」

「……确實如此。」衛塵應道,「那日我以那狐貍的幾根毛發施以追蹤術,雖查出一點氣息,不過也就僅限于此。那黑影人只怕不是人間之物。」

非人間之物也就是說非人、非魔、非妖,那剩餘的便是……

「你是說那黑影人是仙鬼之列?」

雖排除下來便只有這兩種可能,可是……

白清迩想着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是仙,修為之高若要隐去其身形模樣自是易如反掌,為仙者不得行惡,要唆使狐貍報仇倒也能解釋了。

只是為仙者又為何會與區區一個朱滿原結怨呢?

而若是鬼,怨鬼怨氣濃重、怨氣纏身雖可隐起真面目,可怨鬼報仇向來是其親自上陣索命。他被仇恨迷了眼,哪裏會有那般心機去唆使別人呢?

「尚不能确定。只是以後若遇不到也就罷了,若是遇到,定要當心。」

白清迩知道衛塵這是叮囑他的。

心中稍有些暖意,白清迩颔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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